我曾談過旅隊的駱駝,並且引用拉爾森的話說他從未看到過如此多的好駱駝集中在一塊。昨天晚飯時他把大家都逗樂了,他說在視察駝群期間發現,如果從後面觀察一匹站著的駱駝,它的身體就像一個直立的橢圓形。但他說,我們的許多駱駝都是平放著的橢圓形——它們太胖了,肚子圓滾滾的像氣球,營養太豐富需要減肥。的確,我還從未聽說過幾天之內就要開始2000公里沙漠之行的駱駝要齋戒3天,但這對我們的牲畜卻是必要的。最近這3天,約有100匹肥胖的駱駝要拴在營地裡接受減肥治療。
拉爾森向我透露,他一宿沒睡,而且,更為糟糕的是,蒙古人也不能安睡,原因是擔心駱駝會出什麼事。如果就像現在一樣,駱駝再無所事事地過上7周好吃好喝的日子,它們就會變得過度興奮而不聽使喚。由於駱駝肚子太圓,馱鞍和行李來回晃動而無法在駝背上保持平衡,因此只要一件行李滾下來,或者只要一個騎者的頭盔被風吹落,那旁邊的駱駝就會受驚,從而一發不可收拾地全速奔入草原。它們一跑,其他的駱駝也會跟著跑。於是,不會有箱子,也不會有面袋子了——一切都會被扔掉。箱子被摔開,裡面的東西散落四處。更為糟糕的是,扔掉了行李的駱駝一身輕鬆,狂奔數小時才能平靜下來。經過這樣一場破壞性騷亂後,需要幾天時間收集散落的東西,修補箱子和重新裝載。
當然,我們不會忘記採取任何預防措施。其中一項就是讓那些最強壯的牲畜空著肚子走路。另外一項措施是把大隊人馬分成幾個部分,彼此相隔100米,這樣就可以把災難限制在小範圍內,盡可能阻止駱駝「叛亂」的擴大。第三項措施目前還在營地周圍的地區進行實驗,這項措施是,挑出速度最快的駱駝由年輕敏捷的蒙古人在行軍途中騎乘,他們將負責追趕那些跑掉的駱駝並迫使其停下來。
無論如何,出發時的場面確實激動人心。由於我既沒有時間也沒有意願使自己冒摔胳膊斷腿的危險,我讓拉爾森給我選擇了一匹性情平和的乘騎駱駝。於是一匹18歲的母駝成了我的坐騎,它渾身黑色,高大、平和、優雅,我可以撫摸它的眼睛、鼻子,對此它毫不在意。如果是其他駱駝的話那情形就不同了,它們會吐唾沫,在你還未明白是怎麼回事的時候,你的衣服上、臉上已是一片狼藉了,那情景讓人想起了乳脂。但我的駱駝卻彬彬有禮,舉止得體。那個把它與另外幾匹駱駝一起賣給我們的蒙古人起初不願意與它分開,因為它曾經馱著他的兒子去過池南府,在經過錘聲震耳、火花亂飛的鐵匠街時它眼睛連眨也不眨一下。但當拉爾森告訴他我將騎著這只駱駝去哈密和迪化時,他改變了主意:「如果那位偉大的首領要騎它,我很樂意把它轉讓給你們。」
這些天來當我的眼睛從「書桌」上游移開來轉向外面的游動的「城」時,心中不免傷感。到處都在打包,到處都放著箱子。信封和紙片滿天飛——一切都為了出發。
最讓人心疼的是與那個小羚羊的分離,它無拘無束地四處跑著,不時進帳篷來看我一眼。它對一切都感到好奇,甚至在我們的狗身上聞聞嗅嗅,而狗則對它的冒犯不屑一顧。
該地區的頭人沒有向我們索要任何補償,但我們給了他100塊錢和各種小禮品,以作為旅隊的牲畜在他的領地上吃草的代價。眾多其他居民,既有蒙古人也有漢族人,都由於他們給旅隊的服務而收到了報酬和獎勵。
與此同時,7月19日,我們在「鹼水河」上的最後一天到來了。到處都洋溢著出發前的氣氛,所有的駱駝在中午1點前在營地集中,整天時間都花在為駱駝上裝上。它們的左臉頰都印上了我的姓的第一個字母H。裡艾伯潤茲今天要拍攝駱駝集中起來的壯觀場面,但天公不作美,雨下得很大,光線暗淡,氣溫很低。
時已仲夏,令人窒息的熱浪隨時都會出現。今天中午1點鐘時的溫度為18攝氏度,這是一個很舒適的溫度,而且天下雨時還感到有些冷。目前為止,旅隊還未碰上大熱天。當我們在嘎順淖爾把駱駝安排好時,那麼最壞的日子才算過去。我們估算兩個月才能到達那裡,考慮到要製圖的原因,旅隊每天走得很慢。
霍德博士整個7月都異常焦慮,因為氣象觀測就要在呼圖爾圖古爾進行,他一直迫切地催促我使之成為可能。這件事情不會有太大的困難。當明天我們隨大部隊出發時,齊莫曼、瑪斯考爾、劉以及一個蒙古人還要一直在這裡待到7月31日。氣象站會保留,氣象觀測工作將繼續進行。
「馬可·波羅街」已失去了藍色帳篷群所形成的美麗外觀,我們走後留在後面的人肯定會感到很孤獨,但留下的小羚羊也許會為他們帶來一絲安慰。
我們因而可以提前12天走。為了趕上大隊人馬,齊莫曼的9匹駱駝的小旅隊每天都需要長距離行軍,很可能在善德廟,或在從這裡到嘎順淖爾的路上與我們會合。
我昨天還在想,把這一小股人馬留在呼圖爾圖古爾是否明智和恰當。地區的頭人曾對拉爾森講,只要旅隊全部駐紮在這裡,就沒有什麼可怕的,因為沒有人敢貿然進攻一個有這麼多歐洲人的營地。但這裡的和平與安全常會受到威脅,他不能為那些留在後面的人的安全負責。當然,如果有什麼風聲,他肯定會提前向他們發出警報,而且他還很樂意為他們提供一支蒙古衛隊。穿越亞洲的旅行總是伴隨著危險,如果總想在任何時候都避開它們,那麼最好還是待在家裡,我不相信就真的如聽上去那樣可怕。
人類的計算經常會發生錯誤,我與拉爾森同意把7月20日定為出發日期,但天空烏雲厚積,天氣陰冷多風,看上去像要下雨。誠如預料,我們剛在呼圖爾圖古爾吃完最後一頓午飯,天就下雨了。我從未想到那個地方的一場雨會阻礙旅隊的前進,事實上我們一直在抱怨乾旱少雨,如果不下雨夏天的草會成什麼樣子?我們渴望下雨。拉爾森曾請求精通天氣變化的霍德,看老天爺的「水門」何時才能打開澆灌牧草,現在終於下雨了。雨落得挺快,但要等到地面濕到吸鞋的程度還需要時間。下午時雨越下越大,辟辟啪啪地打著已經濕透的帳篷布。裝著沉重行李、給養和其他東西的箱子已經成對排好,用繩子捆著,只等著一聲令下往駱駝身上上裝了。面、糖、其他容易受潮的東西恐怕會變質。蒙古人已放下工作進帳篷喝茶了,他們不喜歡在傾盆大雨中幹活,但拉爾森過來把他們轟了出去。所有的給養箱子再次被集中起來用帳篷布蓋好。
一個小時接一個小時過去了,地面已經濕透了,走路時腳下泥水四濺,撲通作響。水從我的帳篷的遮陽篷上嘩嘩流下,在帳篷前形成了一個個小湖。湖水四溢,到處一片汪洋,所有的坑中都積滿了水。外邊人跡杳然,大家都縮到了帳篷裡面忙這忙那。拉爾森經過一番視察後前來報告,說明天出發已不可能了,因為馱鞍、蓋布、繩子都已經濕透。如果我們已經上路走了一段時間的話,事情就不會這麼糟糕。但現在駱駝吃得太好,太活潑,已經成半野的駱駝了。如果現在給它們上裝,越來越干的繩子就會慢慢變松。行李會從駝背上滑下,而且只要一件行李滑下,其他駱駝就會飛奔甩掉自己身上的負擔。濕蓋布很容易腐爛,而且隨著濕度的升高會將駱駝擦傷,現在已經完全脫毛的駝肚比冬春時更容易受傷。
因此我命令,7月20日仍然原地不動。工作人員繼續自己的工作,甚至無線電台也被重新建了起來。後半天陽光燦爛,風也刮了起來。
到7月20日晚上我們已經清楚,22日之前出發已不可能了。蓋布表面雖干,但裡面仍是濕的。而且,事實上我們也需要在7月21日這一天把一切重新佈置好。
和該地區的西部相對的三個地方的名字分別是冬杜爾—吉恩—戶捨、巴潤—袞—戶捨和德雲—袞—戶捨,其意分別是「中部伯爵的土地、西部伯爵的土地、東部伯爵的土地」。「袞」意為「伯爵」,這是拉爾森在烏爾加時蒙古人送給他的稱號——可見這個地區對外來者並不十分友好。1900年斯堪的納維亞蒙古傳教團的若干瑞典傳教士被謀殺,他們是斯奇伯格、斯艾伯格(一個有瑞典血統的美國人)、希爾達和克拉拉·安德森姐妹以及倫德小姐,據說他們是被「義和拳」殺掉的。
7月21日就快要結束了,我剛喝完下午茶,駱駝們都在營地裡,需要一整天為它們上馱鞍,但現在都已完成了。不過箱子的事情還沒完,因為等繩子干後還要將其重新捆裝一次。大量的行李被再次散開,這樣箱子就能兩個一組地分開放置,目的是為清早的上裝做好準備。整個景象看上去頗為奇特,人們幾乎找不到路,營地給人的印象是剛經歷過一場戰役。我不停地在躺著和站著的駱駝之間走來走去,在它們的隊列之間形成了真正的大路和街道。空氣中充斥著只有駱駝才能發出的氣味,這種味道雖稱不上芬芳,但只要你一直生活在駱駝中間,就不會去在意它。駱駝過夜的寬闊場地上已被厚厚的駝糞覆蓋,這種東西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會成為這個地區蒙古村民的燃料。
就在我們緊鑼密鼓地準備出發之際,諾林和伯格曼派來了一位信使——他受命快去快回。信使帶來了諾林縱隊的令人渴望的好消息,他們正在北面向嘎順淖爾前進。
諾林寫道:「我們的工作進展順利,大家都幹得不錯。由於索得鮑姆的加入,我們的工作更加容易了,因為我現在不必在行進時一直待在旅隊裡了。我們現在急於知道你準備什麼時候出發和每日走多遠。今天我們停在原地整理地圖和日記,但明天又要繼續前進了。」
同一天的伯格曼也寫道:「自上次寫信以來我已經發現了14處石器時代遺存,大多數都不很豐富,但卻看得出來是村落。這樣,我總共發現了28處遺址。我現在對自己要求很高,一天至少要找到一處遺址,然而我只能遺憾地說,我將不可能做得這麼好了,因為諾林打算天天前進,我只能在休息的日子裡做一些適當的工作,儘管如此我仍然確信自己將會發現許多東西。一旦到達嘎順淖爾,真正的大發現就會出現。」
由於今天剛剛聽說西部地區很不安全,因此這支已與我們分開的弱小縱隊的消息讓人鬆了一口氣。我還為留在後面的齊莫曼、瑪斯考爾和劉的安全擔心,但他們只是淡淡一笑,泰然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