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迄今為止我們的工作令人滿意。我已繪製好了兩張地圖,其內容和以前的地圖一樣豐富,黑德的美妙的三角形網絡向西面又伸展了60里。由於現在你們好像還要在呼圖爾圖古爾待上一段時間,我們也就不太著急趕路了。伯格曼一直在尋找新的地點,他感到非常滿意。」
人們肯定會明白這樣的報告會給我帶來多麼大的快樂,一切都進展順利啊!
中國人也一直與我保持聯繫並報告其所獲。袁教授在7月11日寫道:
「親愛的赫定博士,我現在處在距大本營只有18公里的地方。白(三名資料收集員之一)在附近發現了石製工具和骨頭化石。這就是我們一直走到大路以北三公里的原因。我想盡辦法製圖。明天隊伍將向南面移動,在山脊的頂部您很可能用望遠鏡就能看到我們。更西面有一個有溪水的地區,我將快速穿越那裡,以便盡快到達其西面的山脈……」
黃文弼只能用漢語寫信,他將自己的報告送給徐教授,徐教授則從來不會忘記向我翻譯報告的內容。我也同樣告訴徐教授我所收到的報告的內容。發現鐵礦石的消息使他特別高興,我們已經夢想著建立一條鐵路把包頭和巴音博戈多連結起來,而且也已算出它會給中國帶來數以百萬元計的利潤。
從北京買來新的乾電池以後,旅隊的無線接收站又恢復了運轉,它的天線發射塔迄今為止一直徒然而立,茫然地「注視」著星空。現在我第一次接到報告:「我們現在可以清楚地收到瑙恩的廣播了。」我急忙奔向霍德的帳篷,發現他和馮·考爾正躺在地毯上戴著耳機收聽呢。他們剛剛收到瑙恩的報告信號,也就是說,現在是中歐時間1點鐘,相當於格林威治時間12點鐘,而在我們這裡則大約是晚上8點。我戴上耳機,清晰地聽到了裡面傳來的嘀嘀聲——聽到來自柏林的消息使我非常激動。如果電池有很強的電流的話,我們不僅可以收到全世界的消息,而且還能天天與親友聯絡。我本來想著要帶一部真正的無線裝置,但由於困難重重和價格昂貴而作罷。我們需要的唯一東西就是經度,而這通過瑙恩的時間信號就可以得到。
考察隊中的11名德國人非常優秀,有了這樣的人什麼事情都可以辦到。在北京等待的緊要關頭,有人敦促我送一些德國人回去,當時似乎也有必要這樣做,但我堅持住了,沒有把一個人「扔下船」。只有馮·德沃爾少校由於個人原因而自願旅行回家,他後來失蹤了,這使我們大家都感到難過。
沒有德國和中國,這次偉大的考察就不會發生。在德國我不但收到了人們對我的計劃的理解、關注和支持,而且找到了慷慨的贊助者。另一方面,如果我拒絕與中國人一起工作,那麼整個計劃就會泡湯,我也早就打道回府了。
7月16日,考古學家黃文弼帶著他的由10匹馬組成的小旅隊回來了,幾分鐘之後,在徐教授的陪同下他來到帳篷向我匯報,他向南騎了40里直到長城,然後從兩個方向循著長城走了20里。從他攜帶的古籍中的有關記載和現場考察,黃文弼得出了一些確定的結論,當然這些結論的可靠性只有他一人負責。根據他的觀點,有3段獨立的長城建於公元前4世紀,後來在公元前3世紀秦朝將其連接起來。這些長城現在所存不多,可看到的是一些離地面幾英尺高的圓狀土牆。黃文弼還找到了一些燒磚的殘片,但其餘的長城似乎是由草和黏土填充而成的木頭框架構成的。牆非常厚,它的外面、也就是北面有壕溝。黃文弼在距一個村莊一里的地方發現了一個早期漢代建立的城,其中的屋宇街衢早已蕩然無存,但城牆還清晰可辨,而且可以很容易地確定西城門的位置。扎沙廟村的農民很熟悉這座城,他們把它稱之為「莊庫瞭」。黃文弼在此發現了大批燒磚,上有「之」字形裝飾,他隨身帶了一些樣品。這座古城處於陰山北麓,陽山位於更北的地方。黃文弼對自己的發現非常滿意,他已經計劃在我們的和平之旅結束後對這一地區進行一次全面的考察。
說真的,7月16日不是一個壞日子。我們終於得到了足夠的駱駝,黃文弼的發現前景廣闊,而且,就在日落前拉爾森和我正在視察駝群時,胡莫騎著他的灰馬沿著「馬可·波羅街」飛奔到我們面前報告了如下情況:
「百靈廟的考察隊已勝利完成任務踏上歸途。我們拍攝了1100米長的電影廟會膠片。實施了6次人體測量和血液測試,此外還購回7匹上等駱駝。」
「好極了,其他人什麼時候回來。」我問道。
「半夜。」胡莫答。
「你們淋濕過嗎?」我問。
「是的,都泡透了,在谷地和坑中的水已經沒到駱駝的膝蓋上。」胡莫答道。
「你們餓嗎?」我問他。
「餓極了。」胡莫說。
廚子接到做飯的命令,旅隊醫生和工作人員的外科醫生給他擺了一桌豐富的飯食,但他急於向我們講述所看到的奇聞趣事,以致飯菜都涼了。我心有不安地催促他:「把飯吃完,把飯吃完,夥計。」
午夜時分,裡艾伯潤茲和哈斯倫德趕著駱駝,披著一身銀白的月光歸來了,於是又建起了兩頂新的帳篷。三人高興異常,裡艾伯潤茲對自己拍攝的膠片充滿熱情,因為那已超過了他的期望。
次日早晨,胡莫和哈斯倫德向我作了詳細匯報。他們的故事非常有趣,寫出來大家共同欣賞:
在目前的兔年的第7個月的第16天是麥達爾節,又稱麥特萊雅。該節持續3天,今年恰好在7月13日至15日進行節慶。寺廟主持的名字叫智仁喇嘛,職位僅次於他的是大喇嘛和東霍諾。寺廟裡還有一個「神」——吉根,即轉世者,與西藏人的林波徹相應。吉根的名字叫喬爾羅斯喇嘛,他對我們的旅隊非常友好,把他們與前來做客的年輕王爺杜姆羅·納姆奇安排在同一所房子裡。當地的首領達克汗百靈王也理所當然地前來慶祝。在上一次這個地區的軍事征討中,百靈廟被漢人夷為平地,10年以後才得以重修。吉根的新房子為中式風格,放有沉厚的聖書的圖書大廳、柱廊、庭院、陽台都一如西藏風格,建房的神木來自博戈多·庫倫,即烏爾加。聽著胡莫栩栩如生地描述,那裡的情景彷彿就在我眼前。
在通往舉行節目表演的庭院的門口,樂隊的圓形喇叭、鼓和鈸已準備就緒。高級人員或順著牆站立或坐在陽台上,他們對面的墊子上則坐著婦女。兩個戴面具的黃衣喇嘛穿著像流蘇一樣的裙子進入場地,開始表演人物和舞蹈。查干·敖包根,意思是「白色的老人」,他是一個小丑人物,非常有趣,他被認為是黃色面具的發明人。經文打開,一個人大聲誦讀麥達爾,即那個即將到來的救世主菩薩的教誨。左面出現了一群戴黃帽子的高級喇嘛。他們進入庭院排成了一隊,前有音樂開道。大喇嘛在罩篷下走過來,緊隨其後的士兵扛著麥達爾像,其像放置於一個類似於公共電話亭的轎子上,士兵們還扛著麥達爾的學生的畫像。他的後面則是眾多的戴面具的人。這個行列離開寺廟,在外邊的空地上紮營後開始喫茶點,然後繞寺廟轉一圈。在寺廟的四面他們都作短暫的停留,因為每面都對應著上天的一個區域。回到寺廟後,這些人就在眾多的旁觀者和來賓面前開始誦經。
7月14日節慶達到高潮。早上10點鐘時大海螺喇叭深沉的低音在寺廟的房頂上迴響,接著叮噹作響的鈴聲加入其中。在進行節日表演的庭院裡,善男信女們根據職位和資歷各就各位。驅妖舞開始了,戴著牡鹿、野獸以及其他動物面具的喇嘛兩人一組踱了進來
——跟我在西藏看到的一模一樣。裡艾伯潤茲被擠撞的無處可站,不得不爬到一個低矮的柱子上去拍攝。儀式當中有一個重要的項目,喇嘛們舉著一張很大的三角形紙片在人群的頭頂上晃動,據說它能夠將所有的魔鬼和罪孽吸走。然後所有人都走到外面的平地上站成一個半圓,中間點起一堆火,三角形紙被扔進火中燒掉,這代表魔鬼的黑色物質全都化成了火焰。另外一個重要的節目是兩個魔鬼附體的人登場表演,兩個喇嘛先把魔鬼驅入他們的身體,後者看上去真的如中魔一般。兩人面龐鼓起變成了紅色,眼睛幾乎都快要蹦出來了,嘴唇上滿是白沫,處於一種歇斯底里的瘋狂和不可控制的狂喜之中。他們確實很危險,我們的人受到警告不要靠得太近,因為這兩個人都拿著矛和劍四處亂揮。真的,他們還彎弓射箭,不僅向空中射,而且還向水平方向射。有一次他們還向正在屋頂上拍攝的裡艾伯潤茲扔石頭。
7月15日的節慶中出現了新的舞蹈和戲劇,還增加了兩個戴著高帽子的魔術師。
中午時分曲終人散,成群結隊的香客四散回家。正如胡莫所講的那樣,他們都穿著自己最好的衣服,婦女們佩戴銀飾、髮帶、耳環、項鏈、手鐲和戒指。黃色、紅色、綠色和藍色配合得十分和諧。
我們的人有幸作為吉根的客人住在他的房子裡,那樣就沒有人敢冒險去碰他們。他們一到百靈廟就去拜訪頭人達克汗百靈王,他友好而詼諧地接待了他們和其他造訪者,客人們給他帶來了禮物、杏子、蜜餞、糖果和哈達。
在節日的第一天,喬爾羅斯喇嘛舉行「招待會」,他坐在「寶座」上,前來參觀的人們接受他的祝福。吉根手持一本黃書,輕觸朝覲者的頭部,算是對他們的賜福。香客們都向他敬獻禮物。7歲的哈姆博喇嘛,藏語稱「堪博」喇嘛,攜其他人來到「神」的面前,喬爾羅斯喇嘛起身坐到他旁邊的寶座上,慈愛地撫其頭與之談話——這是一個動人的、難以忘懷的畫面,因為雙方都顯現出天生的高貴氣質。
胡莫、裡艾伯潤茲和哈斯倫德都受到了非常友好的接待,為了他們的安全,吉根甚至還頒發了專門的命令。雖然接聖水的榮譽輪不到他們——用孔雀羽毛在聖器中蘸水向香客身上滴撒,但他們仍然受到了尚禮的主人的應有的關照。他們向寺廟敬獻了50元錢,向聖僧們贈送了許多小禮物,如鬧鐘、刀子以及其他東西。當他們向吉根辭行時,吉根向他們索要在寺廟拍的照片,且許諾給我們寫一封推薦信,稱那將對我們的西行考察大有好處。我們因此決定派一個特使給他送上照片及其他禮物,同時再將他許諾的推薦信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