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的3月20日,我收到一條信息,是我在吉林時的朋友發給我的。內容是:
吉林省九台市盧家鄉小學,活蹦亂跳的小欣月在編排舞蹈時突然摔倒在操場上……醫院的診斷給這個天真爛漫的孩子判了「死刑」:「髓母細胞瘤」。絕症!這是腦瘤中最嚴重的一種。腦部已經積水,頭部變大,接著就是雙目失明。醫生告訴孩子的父親,孩子要做什麼盡量滿足她吧,朱德春擦去眼角的淚花,趴在欣月耳邊小聲地問:「欣月,你想要什麼?爸爸給你買。」欣月斷斷續續地說:「我要去北京,看看天安門前升國旗。」
這是一個8歲女孩在生命垂危時刻最後的一個要求。朱德春一夜沒有合眼,他想,孩子眼睛看不見了,就算是去了北京也看不到什麼了,不過又不能不滿足孩子的要求,因為這是她生命中最後一次的要求,怎麼辦?一個年輕的爸爸,對自己親生的女兒最後的一個要求,他苦思苦想,他想出了一個看似荒唐的主意:「帶孩子在長春坐車轉一圈,找一個學校能升國旗、奏國歌的地方,就告訴她那裡就是北京天安門了……」朱德春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吉林省的城市晚報,目的就是想在長春完成「天安門升旗」,吉林的這家報紙刊登了這個消息,立刻得到了一致的響應。長春市公共關係學校的操場上,2000多人在這裡舉行了一個特殊的升旗儀式。這不是個謊言嗎?好像是在欺騙孩子嗎?不!這是一個真實的場面。
也許是年輪的增長,看見過美好的、醜惡的、鄉愁的、生死離別的東西太多了,身邊那些講也講不完的卿卿我我的故事,很難打動我了,不過這次我落淚了。
長春市民行動起來了,來自方方面面的志願者行動起來了,他們都在想辦法滿足孩子的要求。
我立刻把電話打過去詢問一下情況,我被震撼了。
我生活在北京,每年都要陪親戚朋友去天安門看升旗,每當我看見國旗升起時,總是肅然起敬,聽到國歌一響,總有一種心潮澎湃的激情。因為我是一個「無可救藥」的中國人,是一個死不改悔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因為我畢竟是在這面旗幟下長大的呀,這應該是理所當然了,可以理解的了。可是一個8歲的小孩子在生命垂危的時刻,她唯一的願望就是想去北京看看升國旗,我敢說,只要你是中國人你就會被震撼的。
我意識到,這是一個好題材,可以說不多見的好題材,我立即把這個情況和製片人講了,在講的同時就在網上報了題,製片人和我說:「那就快走吧,一定爭取第一時間,拍到第一手資料。」
我在製片人的同意下,沒有寫導演闡述的情況下,起身前往吉林省九台市的盧家鄉,就想親眼看到這個8歲的女孩,朱欣月。
我帶著攝像風塵僕僕來到了長春,我們看到的第一個場面,就是無數熱心人在為小欣月的「天安門」看升旗忙碌著,一個企業家,放下一萬元錢說:「你們去北京吧,無論如何也讓孩子到北京看看天安門,孩子還有什麼願望都滿足了吧。」說完沒有留下名字就悄悄地走了。
可是小欣月的病情又加重了。時間緊迫,大家決定立刻行動起來。這是3月22日,我們正好第一時間趕到了現場,我悄悄告訴攝像,要抓住一切能拍到的鏡頭。
欣月爸爸朱德春趴在欣月耳邊小聲地問:「欣月,你平時要買的布娃娃爸爸給你買來了。」欣月吃力地搖搖頭,朱德春又問:「那你想要什麼?」欣月斷斷續續地還是那句話:「我就想去北京,看看天安門前升國旗。」
朱德春和妻子都落淚了,他們商量,雖然孩子眼睛看不見了,還是要帶她去一趟北京吧,到天安門廣場哪怕是聽聽升旗的聲音也行。
然而,醫生卻告訴朱德春,小欣月如果去北京隨時可能有生命危險。醫生的話讓朱德春的心碎了。他不知道怎樣對孩子說。一夜沒有合眼的他,終於決定了。「帶孩子在長春坐車轉一圈,找一個能升國旗、奏國歌的地方,就告訴她那裡就是北京天安門……」朱德春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身邊人,立刻得到了一致的響應。
升旗地點定在雙陽武警部隊,為了讓所有環節都天衣無縫,大家對乘車路線、交通工具、時間、到「北京」後還去哪些景點都進行了精心安排。上千名志願者進行了明確分工,有的做報站員,有的做導遊,有的當觀眾。長春市雷鋒車隊派出了3輛出租車,長春普濟醫院派出一輛「120」救護車全程跟隨,就這樣,我們也和朱欣月的「進京車隊」一起出發了。
小欣月的身體狀況不能再走了,臨時決定去公關學校升旗。
車隊終於到達「北京」,朱德春把小欣月抱下了119路公交車,長春市公共關係學校的操場上,2000多人在這裡翹首企盼。一場特殊的升旗儀式即將開始了。
小欣月在眾人的攙扶下走下了公交車。想到馬上就可以「看」升旗了,小欣月馬上精神起來。13時30分,「升旗儀式」正式開始。「儀仗隊」的正步聲響起來了,隨後,莊嚴的國歌在全場高昂地奏響。小欣月大聲地對爸爸說:「爸,我真到北京了?到天安門了?」 看到小欣月幸福的笑臉,在場的人們落淚了。
升完旗,這位真的從北京來的呂先生亮開嗓子叫賣:「賣地圖啊,地圖,地圖!」志願者們又操起外地口音假裝逛「天安門」。我看到所有在場的人們,都在擦著眼睛,是想提一下神?還是臉上有淚水?我這時一直看著小欣月,只有她一個人在笑。
升旗結束後,小欣月被接到了長春普濟醫院,小欣月再也沒有睜開眼睛的能力了,死神步步向她逼近,醫院的走廊裡,來了一群又一群的陌生面孔,他們什麼都不說,有的放下了買來的娃娃物品就悄悄地走了,有人把錢塞給欣月的爸爸回頭就走。晚上9點多了,我和攝像師沒有一點想離開醫院的意思,一直到了晚上10點多鐘,才隨意找了一個賓館,住下後我一直在想,是因為讓大家落淚的是欣月的命運嗎?我肯定地說,不是!那是什麼?更多的應該是愛,一個8歲女孩對祖國的愛,又有這麼多人對女孩的愛,我們常說,愛是永恆的,在這個時刻,人們把愛淨化得這麼簡單和純潔,我馬上在腦子裡有了我要報道的主題了。
說心裡話,我感謝小欣月,你激活了我那個冷漠已久的心,你激活了多少雙想多看幾眼國旗的眼睛,你激活了這個美麗國度上的人們,讓他們更加珍惜今天。你也點燃了我的創作激情,那天晚上,我已經確立了片子的主題,我回到賓館久久不能入睡,於是我的稿子就成形了。
第二天一早,我叫醒了攝像師,「咱們早點去醫院吧,聽說國旗護衛隊的戰士今天過來。」我們兩人匆匆洗了一把臉,沒來得及吃飯就直奔醫院,在電梯口我們看到了國旗護衛隊的排長,我抓住機會把話筒舉過來,排長說:「小欣月的事跡感動了我們,我們特意從北京趕來的。」可這時的小欣月一直在昏迷中,身邊發生的一切她全然不知。
直到下午3點多鐘,從九台市盧家鄉中心小學趕來的欣月的同班同學,他們在欣月床邊,說著自己的名字,小欣月沒有一點反應,班主任老師突然說:「你們唱國歌,她一定能聽到。」孩子們坐在病床邊輕輕地唱起了國歌,小欣月真的聽到了,她慢慢地睜開眼睛,微微地笑了,眼角上掛著一顆大大的淚珠。
我發現有一個女生一直在小欣月身邊,為欣月忙前忙後,我就問她:「你是欣月的什麼人?」她說她是志願者,這時別人告訴我,她已經在這兩天兩夜了,誰也不知道是哪的,我一再地追問,她只說是個在校的大學生。
北京的專家趕到了長春,決定把小欣月接到北京,我們決定與欣月同車回京,回來後不到一天的時間寫完了初稿,欄目組在機房等方面一路綠燈,終於在回京後的第三天播出了這個報道。
本想做一期節目報道這個事件,萬萬沒有想到,我無法停下來了,兩台熱線電話不停地在響,有捐款、問候,更多的是關心欣月來京後的情況,什麼時候手術,能治好嗎?我一邊接著電話,一邊策劃著下一期節目的拍攝,無論如何不能讓觀眾失望。
4月11日,小欣月被推進了手術室,我和醫生多次商量,可是都沒有成功,手術室是不准進去的,我靈機一動,找來了一台DV機,消毒後交給了一位醫生,醫生真的把手術的全過程都拍下來了,我又一次把小欣月手術的消息做了報道,告訴了正在期待的全國電視觀眾。
熱線電話一個接著一個,大家最關心的是,小欣月的眼睛能看到嗎?她真的能去天安門看升旗嗎?能告訴我們她哪天能去天安門嗎?看來我的責任更重了,我現在是要向全國的電視觀眾負責了,他們隨時隨地在等著小欣月的消息呢。
因為手術還算順利,小欣月漸漸地穩定下來了,5月8日是小欣月的生日,醫生決定在她生日這天去天安門,就在她生日的前一天我就來到了醫院,醫生說去天安門的事先不能告訴欣月,因為她剛做完手術,不能過於激動,一個從印尼趕過來的印尼華人,她說她正在新加坡做生意,看到了中國電視台播出的小欣月的故事,她感動了,從新加坡專程飛到北京,就是來看看小欣月。我抓住這個機會對她進行了採訪,我問她:「為什麼這麼關心這個孩子?」
她說得很簡單:「我也是華人,每一次看到華人的新聞,我都很在意,這次來,就是小欣月太感動我了。」一封從雲南德宏洲監獄裡寫給欣月的信,信上說,「我去過北京,不過我是為了偷錢去的,你也來到了北京,是為了看升國旗去的,我慚愧呀,現在我身上就有200塊錢,這不是偷來的,這是我媽媽給我的,我今天給你郵去了,等我出去,第一個就要去北京,好好看看天安門前的升國旗,我不會再偷東西了,好好地去打工,做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
說心裡話,這次報道小欣月的故事,對我來說真的是一次拯救,她也拯救了一批人,力量都來源一個字——「愛」。有了這種力量,可以扭轉乾坤,有了這種力量,可以排山倒海,「愛」這個無形的定義,在我們生活中無處不在,可以說存在於每個角角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