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民老許為什麼風塵僕僕趕到北京?來到欄目組又為了什麼?要想說清這件事,就得從頭說了。
各位乘客:「蓮花灣」到了,有下車的乘客請準備隨身物品,到站下車。這是遼南的一座小城,蓮花灣車站是離城區兩公里的一個風光帶,這裡有東北少有的風光,海風迎面撲來,夾帶著初夏的熾熱,一排排大柳樹隨風搖曳,向著來人有賓有禮,不耐寂寞的睡蓮急於敞開胸懷,向來人獻媚。塘裡的蛙聲清脆悅耳,林中的蟬鳴,呼叫著夏日的臨近。由於這裡的浪漫,引來了對對情侶和小城裡休假的人們。
蓮花灣的主人老許,急匆匆跑出來迎接我們:「我正想去車站接你們呢,這麼快就到了?」我說:「我們本想等你,可是看到了去蓮花灣的首班車,人又不多,我們就上來了,沒想到這麼近呀,發現你這裡真是風景如畫呀!」
今天來到這裡採訪,是因為前幾天老許給中央電視台農業節目打了個電話,說他這裡出現一種怪物,吃魚,還吃蓮藕,會打洞,把一個平靜的蓮花灣折騰得天翻地覆。
老許想盡了辦法打死幾隻,還活捉了兩隻,不過不但沒有解決什麼問題,還惹來了麻煩,也不知道是誰報告的,市裡的動物保護組織找上門來,要罰老許的款,說這是國家保護動物,不能打。老許萬般無奈給我們打了這個電話,我接到電話後,收到老許傳過來的照片,也很好奇,因為沒見過!這到底是什麼動物,是該保護還是該消滅,我帶著照片就找到了國家林業局動物保護司,專家們一眼認出,這就是麝田鼠,產自北美洲,屬外來入侵物種,對堤壩荷塘破壞性極強,應該消滅!專家們說得又肯定又果斷,另外還有一種急迫感,我用攝像機記錄下專家們的談話,好似得到了上方寶劍一樣,回到欄目組邀了攝像,就風塵僕僕直奔遼東半島的這個小小的蓮花灣。
我們和老許正說著,老許一指遠處,我順著老許的手指看去,一隻麝田鼠正向南岸游去,很快鑽進草叢,再往堤壩上一看,大片大片的堤壩塌陷下去,正在返青開花的桃樹也死了好多棵,怎麼正開花的桃樹都死了?老許說這都是那些「怪物」搞的,它們把桃樹的根都吃了,被咬斷根的桃樹在陽光的照射下就死了,正說著,我一腳踩空,掉進一個洞穴,褲角和鞋子全踏進水裡,這裡原來是這些「怪物」的家,看來這傢伙真是無孔不入啊!老許告訴我們,這個東西繁殖特快,開始時只見到幾隻出沒,沒有這麼多,沒過多久就有小「怪物」出現,當時斷定這就是它們的後代,已經在這裡開始生兒育女了,再看看現在,不到半年就成了這個樣子了。
說起這個蓮花灣,在幾年前是一片上百畝地的澇窪塘,既不能種莊稼也不能養魚,一直是一片野草叢生,蚊蟲滋生的地方,當地老百姓叫它蛤蟆塘。老許想這裡離城裡不到三公里,如果把它改造成塘裡有荷花,岸邊能釣魚,垂柳隨風搖,陰下能休息的休閒風光帶,也許能變成郊外花園,也許會有一定的收入,老許想到這就找到了村委會,商量了幾次,村裡決定包給老許30年,由老許自己投資建設。合同一簽老許就開工了,上百萬的投入,終於把這裡變成了現在這片風光帶了。
老許第一步就是把這個蛤蟆塘改名叫「蓮花灣」,名字改好了可就是沒有人叫,老許先是在大路邊上立碑為證,他又到市交通局找到領導,提出要求,能否把公交車「李村」站改名叫「蓮花灣」,幾次商量定下來,一次性交款3000元把原來的「李村」站改名為「蓮花灣」站。就這樣,蓮花灣很快就叫開了,在這座小城裡人人都知道「蓮花灣」了。
經過幾年的苦心經營,蓮花灣總算有收入了,這裡也成了當地的一個有名的風景區,來這裡玩的人也越來越多了,這裡有不少人說老許這回可賺到錢了!老許也在盤算著,一邊建設一邊開放,把這裡建成公園式的風光區,再有個十年八年就能收回投資,賺錢只是一方面,主要是給當地做了一件好事。誰也沒有想到,在這關鍵時刻,出現了「怪物」入侵。
我們正在拍攝中,老許接到電話,是市動物保護協會打來的,他們把這個「怪物」叫「麝香鼠」,說這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堅持叫老許去交罰款,要不然就要停止他的一切經營活動。我大惑不解,這是誰訂的國家二級保護動物,又憑什麼要罰款,這時我身邊有人告訴我,這不是都聽說老許賺錢了嗎,這些人也就都上來了,我從老許手中接過電話說:「我是中央電視台的記者,叫劉啟武,正在這裡要報道這個事,你們是怎麼確定這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的?」對方遲疑了一下接著說:「我們這裡有國家保護動物名系。」我問:「你知道這種動物叫什麼名字嗎?」對方沒有正面回答,我又問:「你知道這種動物是產自哪個地區嗎?」對方說:「世界各地都有。」我當場傳達了國家林業局專家的話,我說:「我有國家林業局的電話,我告訴你,再說我已經採訪過了,這是產自北美洲的動物,來到我國就屬外來入侵,專家也說了,它能來到這裡,肯定是有人帶入,要不然不會在這裡形成繁殖體系。必須盡快消滅。」對方不說了,電話就這樣中斷了。
快到中午時又有幾個人找到老許,說是交通局的,讓老許交今年的改站名費,老許說不是說好的一次性交3000嗎?怎麼還來要錢呢?來人說:「原來不知道你這裡是經營性活動,市場經濟,你們能賺錢,我們也是為了賺錢啊,今年交2000,以後就是每年交2000了。」老許沒有給這筆錢,幾個人就把車站的牌子換成了「李村站」。
我就不理解,車站叫什麼名字,並不影響交通公司營運和收入,為什麼非要交錢才叫這個名字呢?我撥通市宣傳部主管副部長的電話,我說了這件事的前前後後,我說一個城市,一個地區,就像一台大型的機器,它在前進的路上,各個部位都在轉動,為什麼要人為地去給一個部位增加阻力呢?這樣一定會影響這台機器的整體正常運轉,主管部長一直在說,我們不瞭解這件事,我瞭解一下,盡快處理好這件事。
一直到了下午4點多鐘,為了拍到麝田鼠的行蹤,我們在這裡死死地守候著,這個小傢伙終於出現了,它先是四處張望,發現沒有動靜就上了岸,先是用力搖動身體,甩掉身上的水珠,然後就開始洗臉,梳理全身的毛,又站起來四處張望,看看沒有什麼動靜,好像要有新的行動。就在這時我的電話響了,小傢伙聽到有不明的怪聲,警覺地一頭鑽進水中。
「我是市動物保護協會的會長,今天上午給你打電話的人不是我們的工作人員,他是臨時工,我把他批評了,請放心,劉記者,我們不會罰款的,另外我查了,這種動物確實不屬於保護動物。」
我把電話內容告訴了老許,老許無奈地苦笑一下。
初夏的傍晚,太陽像一個熟透的柿子,隨時都有掉下去的可能,一輛市委宣傳部的小車停在蓮花灣路口,車上下來的是副部長和外宣辦主任,一陣寒暄後請我們上車。我們來的時候已經和宣傳部打招呼了,我並沒有要求他們接送,可是地方的領導們還是這樣客氣,晚餐是市委宣傳部安排的,飯後我們登上了當天的回京列車。
節目播出後,全國的滅鼠專家紛紛打來電話,都要求去幫老許滅鼠,有的觀眾還給老許出主意,我一看全國各地的專家們都要去蓮花灣幫老許滅鼠,我又決定,6月6日,帶著這些滅鼠專家們重返蓮花灣。
雖然只有幾天的光景,塘裡的荷花全都爭先開放了,我又一次來到蓮花灣,發現老許這裡又添一景,在小路旁多了一排鐵籠,每個鐵籠裡都有一隻麝田鼠,老許在鐵籠邊上還立了一個大牌子,上面寫著(麝田鼠,原產地北美洲,在我國屬外來入侵物種,食植物的根和魚蝦類,對河堤、稻田有極強的破壞性)看來老許可真是個有心的人啊!
上午10點多鐘,從陝西、黑龍江、山東等地趕來的滅鼠專家們雲集蓮花灣,來到現場,各路「豪傑」一展身手,不到一個小時十幾隻麝田鼠就被活擒,專家們講了好多捕鼠的竅門,還一致反對用藥殺滅,因為這樣會污染環境,也會傷害其他動物。老許的擔心終於落地了,他笑了。
我們又和上次一樣,當天返回北京,這次來我們沒有驚動當地宣傳部,決定坐公汽回城,老許說什麼也不讓我們自己走,一定要給我們打個車,他帶著我們向大路方向走去,走到公共汽車站處發現,兩個工人卸下「李村」的站牌,把那個「蓮花灣」的站牌又安回了原處。老許緊緊拉住我的手,好久好久才放開,一句話也沒有說,我們上車了。
那年春節前夕,我接到老許的一個電話,他說:「我現在來到北京了,想去你們欄目組。」我開車來到車站,老許和當地宣傳部的幹部,從老家風塵僕僕趕到北京,我把他們接到欄目組,他們說:「這次來就是來送一面錦旗,以表我們農民的心意。」宣傳部的幹部打開這面錦旗,上邊的大字——生活567為民解千愁。現在,這面錦旗還掛在我們欄目組的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