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比較簡單,我租用了一台攝像機,天還沒亮我就來到小男孩的家,小郭帥睡得正香,我從幾個角度拍了一下睡覺的鏡頭。郭帥的奶奶叫他起床了,孩子說什麼也不想起床,連哭帶鬧,我拍到了這些全是在自然狀態下的鏡頭,從他撒尿,到去托兒所,一直跟蹤整整兩天,記錄了大量的生活蹤跡,又記錄了大量的同期聲,從學校學來的這點電視理論,一次又一次地表現在我的作品裡。解說詞是採用小郭帥爺爺的口吻,是他在講給別人的口氣寫的文稿,引用大量的同期聲,解說與同期聲形成了對答的形式,看起來非常緊湊,環環相扣。片名我決定就叫《小鼓手郭帥》。片子做完了,我第一個就是拿到吉林電視台文藝部,想叫他們看看,提提意見。當時有一個部裡的頭頭看了,看完了以後好久沒有說話,我一直看著他的眼睛,好久好久他慢騰騰地說了一句:「縣級水平」!
因為他們當時都知道我就是人稱縣級導演的劉啟武,所以就脫口而出:縣級水平。片子肯定有不足之處,但我知道絕不是他們所說的「縣級水平」。難道縣裡就沒有好編導嗎?因為我明白電視的理論,引進來大量的同期聲,用解說詞對答的方法,把小男孩一天的生活展現得活靈活現,我知道,地方電視台的頭頭們,都不是學電視的,再加上他們對我都有一點看法,尤其是縣級導演之說。
那年秋天,又到了省裡舉辦藝術片類大賽的時候了,我又想去做一次不知天高地厚的嘗試,我帶著這部作品,也就是他們說的縣級水平的紀錄片——《小鼓手郭帥》出現在大賽現場。組委會讓交700塊錢的參賽費,我交了,我的作品編號是21號,每年這個大賽都請來廣播學院的老師做評委,這次請來了廣院的高鑫老師,我認識,但我沒有打招呼。當播放完我的片子後,電視藝術家協會的會長(叫什麼我記不清了)站起來說了一句:「這才叫學院派的作品!」這一句話,意味著我的編導生涯開始了,我落淚了,真的!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掉淚了,現場響起了一片掌聲。就這樣《小鼓手郭帥》最後以這次大賽的最高獎結束了這次比賽,那天我非常興奮,我關注晚上的電視新聞,新聞裡提到了「我台作品獲獎情況」,也提到了最高獎作品——《小鼓手郭帥》,卻沒有提到是誰的作品,這是在我預料之中的事,因為我工作關係還在話劇團,並不在電視台,因為這是電視行業裡搞的大賽,要是一等獎叫一個局外人拿走了,會是一個什麼結果?
我回到話劇團後自我感覺良好,團裡的同事第一句話就是「得多少獎金?」我說是藝術片大賽,不是大獎賽!「沒有獎金有什麼意思啊?」是啊,我覺得有意思,因為不是為了錢在做這些事,不管怎麼說吧,因為心裡高興,我還是請了我幾個要好的朋友吃了一頓。
有意思的是,沒過兩天,電視台的一個領導打來電話找我,要聘我去電視台工作,我有些激動,終於有人承認我了。但對方提出的條件是:不調工作關係,借調用人,做一個欄目的製片人。我還講什麼條件,只要能做電視,我什麼都答應了,我還管什麼調不調的,只要讓我做電視就什麼都有了。看來我這一步還是對的,這塊敲門磚一下就開了吉林電視台的大門了,不管怎麼說,也算是走進了專業的電視圈了。
當時開辦的欄目叫《消費時空》。就這樣,我接下了這個《消費時空》欄目幹起來了,也就算我真正走進了專業的電視行業,開始了我編導生涯的第一步。
我接下來這個任務後,幾乎是挖空心思地去想,怎麼去做好這檔節目。節目的定位是,打擊假冒偽劣,引導時尚消費,是一檔和人們的生活密切相關的節目,既要正確引導百姓正常消費,還肩負著打擊假冒偽劣的輿論監督任務。一個20分鐘的日播節目,一共配備了9個人,這也就是地方台吧,要是中央電視台,一個20分鐘的日播節目,至少也要50人左右吧,這可能就是中央台和地方台的最大區別。
在地方台製片人就不像央視那樣了,我每天都要出去採訪,當天採訪的事件當天做成節目播出。那個時候,我不懂得什麼是收視率,但是我一直強調,要注意節目的結構,對一個事件一定找一個準確的切入點,一定要講明白事件的前後脈絡。可是一到下午3點,總編室又開始催片了,根本就沒有時間去思考如何做出好節目,日復一日就在這樣的環境中人困馬乏地拼博了整整4年。
天很晚了,今天的採訪量太大了,所以把第二天的節目也做出來了,還真的很少有這種情況,我真的算鬆了一口氣。
一人獨坐在電視台的15樓窗前,眼前是一片燈火闌珊的大都市夜景,腦子裡在想這4年來的工作,欄目裡雖然是我說了算,但是想改版的念頭一直沒有得到領導的支持,我就是有一點不明白,想把節目做好為什麼還會遇到這樣那樣的阻力?
很晚了,東北的城市不像北京那樣通宵五光十色,燈火漸漸稀少了,很快只剩下了星星點點的路燈,盡職盡責地為行人舉著那些小功率的照明燈泡,我坐的真是有點累了,不能再這樣「坐以待斃」,我突然產生了一個想法,回北京,這樣干是沒有發展的,必須果斷地做出新的選擇,重返北京,重返央視。
也許這又是犯老毛病了,異想天開!第一次進入央視後,因為看不到前程和出路,匆匆離開了,離開幾年後又悟出一個道理:只有央視才能走出成功之路,也只有央視才能真正地叫你去做好節目,高水平的節目。
當時央視的節目,我用一個老詞來形容,真像「雨後春筍」,從4套節目一下子擴到了8套,這就等於把節目擴大了一倍,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節目量成倍地擴大,那一定就需要大量的編導,難道就沒有我劉啟武的一席之地?我相信一定會有機會的,我鼓足勇氣找到了電視台的領導,把我想走的想法說了,領導開始一驚,接著就說:「你知道多少人想坐你現在這個位置嗎?」我說:「我知道!」「你真的捨得離開?」我說:「我已經決定了!」
我離開電視台的那天,台裡的有關領導在市裡很有名氣的一家大飯店歡送我,在餐桌上,領導很真切地說,「啟武在我們這幹得不錯,這回去北京,但願能找到一個更適合的工作,不過北京也不是那麼好幹的,一旦哪天不行了,我們歡迎你隨時回來!」回來?還有回來的打算嗎?如果現在就有回來的打算,真的就不如不走。
說到這真就想起一段80年代初的現象,這是幾個朋友在一起時總結出來的,凡是發了大財當上老闆的,80%都是進過監獄的,就是那些丟掉了工作的人,為什麼呢,因為他們沒有後路了,再加上當時的經濟氣候很好做,好多靠著單位做生意的,大多數都失敗了,因為他們有單位,說白了,有後路。真就是這樣,如果我當時沒有一份像樣的工作,可能早就發展起來了,就是因為有後路,老是前思後想不想丟了工作,到後來才一事無成的。人就是這樣,當你沒有一點後路的時候,你才能橫下一條心去拼,這樣才能永不回頭地拼下去。人們說的「置死地而後生」就是這個道理。所以我鐵了心了,斷掉後路!
真就像吉林台的那位領導說的那樣,中央台也不是那麼好幹的,中央電視台和地方台還有一個最大的區別就是,不能混日子,在地方台只要有了這個位置,就是不行也能幹下去,在央視裡你混一下試試,一天都不行!
央視裡的編導鋪天蓋地,你的節目做得不好就不能播出,不能播出你就沒有收入,這樣你還能在央視裡混下去了嗎?有多少「人才」雄心勃勃地來了,最後又豪邁地走了,為什麼說豪邁地走了呢?因為走的時候,他們還在說:「我回到我們地方台,我可以當上什麼什麼位置的官,何必在這裡又累又賺不到錢呢。」這就是我剛才說的,因為有後路,那他也只能去走他的後路了。不過我又想說我剛才說過的那句話:既然在家鄉有很體面的地位,又有理想的工作,所以才豪邁地重返故里,可當初!何必雄心勃勃地出來呀?
「成功者半九十」說的就是這種與成功只是一步之遙時的退卻。我暗下了決心,再也不會退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