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回到吉林以後,一直想做一個能拿得出手的片子,也就是稱得上是作品的片子,因為不管要去哪裡,人家第一個就是看看你的作品,也就是最起碼的敲門磚吧。有了這個想法以後,一天到晚不管走到哪裡,腦子裡全是尋找題材的影子,更多的時間就是去電視台和幾個熟人來來往往,說白了,也就是想尋找機會吧,尋找我要做節目的題材。
這天我剛到電視台,一個50多歲的老漢,自我介紹說姓齊,我們也就叫他齊老漢,齊老漢前來吉林電視台說是來告狀的,說要告他兒子,告什麼內容呢?告他兒子不孝敬老人,這倒是個題材,反面舉證,宣揚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呀。
不過這事就有點蹊蹺,你看看吧,告狀應該去哪呀,那是法院的事啊,怎麼跑電視台來了,這就是一種時代現象,輿論!什麼叫輿論,就是把你的事公開,也就是老百姓說的曝光,也就是把你的事擺在桌面上,讓大伙看,看看是對是錯,齊老漢也算是挺會趕時髦的了,他不會去法院告他兒子,那要告完了,真給兒子判個一年兩年的,不行!不管怎麼說那是兒子啊,來到電視台告,就是想給他兒子曝光,也就是老百姓說的,好好讓他兒子丟一下面子,看你以後他爹說話好不好使了,這真是巧合了,既然趕上了這麼有意義的事,我就想和他們一起去,因為這也是難得的好機會。
齊老漢家離城裡還挺遠,翻山越嶺一個小時,這裡還是一個旅遊景點,松花湖風光迷人,真是初春的一幅大自然的油畫。
齊老漢用手一指,這個小樓就是我家了,呵!真還別說,一看就是一個小康之家,院子裡還有一台新式的拖拉機,老漢到了自己家了,就有一種強龍不壓地頭蛇的感覺,他就是這裡的地頭蛇了,車剛停下老漢就有點好像在指揮我們一樣:「你們現在就開始錄,我把我那個王八蛋兒子叫出來!看他服不服。」說著下了車衝著小院就喊:「兔崽子!你給我滾出來!這回電視台的人來了,你說吧,我是不是你爹?」說完回過頭對著我們有點命令的口氣:「你們快錄,看看這小子對我是多麼的不孝。」這時從屋裡出來一個年輕人,一看還像個有文化的人,上前來先和我們打招呼:「你們辛苦啊,這麼早跑了這麼遠的路,來來來,先進屋坐!」「別套近乎,現在你當著電視台記者的面說說,我是不是你爹?你說!我是不是你爹?」
齊老漢越說越激動,就好像我們這些人都幫他來說理的一樣。年輕人說:「爹!您這是怎麼了?」「怎麼了?你這麼不孝敬老人,我讓你在電視裡好好曝曝光,今天一大早我就去電視台了,把記者也請來了,你說吧!衝著鏡頭說,大點聲說!人家連聲一齊都錄進去了。」年輕人剛要說話,就在這時,一個大掃把狠狠打在齊老漢的肩膀上,有人在喊:「你這個王八蛋!你看看我是不是你爹?」大伙都愣住了,這是怎麼回事?老頭子接著喊:「既然你把記者請來了,今天當著記者的面好好給我說說!」我們幾個人定神一看,一位七八十歲的老人,氣喘吁吁,氣得全身發抖,這是怎麼回事?急忙上前扶住老大爺問道:「你是他什麼人哪?」「我?我是他爹。」老大爺指著50多歲的齊老漢,「他又是他的爹!」又指了一下那位年輕人,「嗨!丟人哪!人家都說家醜不可外揚,我這老臉這回可丟盡了!」50多歲的齊老漢不說話了,蹲在牆角點著一支煙,年輕人上前扶起老爺子:「爺爺,您可別再生氣了,要是氣個好歹的,到時候我一上班就沒人管您了。」這齊老爺子對著我們說起了往事。「我這輩子就這一個兒子,」說著他用手指著50多歲的齊老漢,「怕他冷怕他熱,怕他吃不好,又怕他睡不著,一把屎一把尿把他養大了,沒想到這麼不孝敬,這回好了,他有兒子了,他也是一心一意顧他的兒子了,他就把我忘了,你們不知道啊!」(指著我們)「這事一點都不怨我孫子,他是為了讓他爹知道,不孝敬老人,老人心裡不好受啊,我孫子可不是不孝的孩子,他和我說,他想讓他爹知道知道兒女不孝是啥滋味!才決定不和他說話的,這才幾天哪他就受不了了,他就跑你們電視台找你們去了,他對我呢?」老大爺回過頭衝著50多歲的齊老漢:「你對我什麼樣?你說說!你對我什麼樣?」50多歲的齊老漢再也不說話了,這地頭蛇怎麼了?怎麼沒電了?
這一事件倒是一個故事題材,可是做專題片或紀錄片有點不太好做,看來今天的採訪能做成什麼樣的片子呢,倒是值得好好討論一下了,作為要拿它當敲門磚的片子,實在有點不太適合,算了吧!重新再找題材吧。
我一天到晚苦苦地尋找著題材,不管是什麼樣的人物,什麼樣的事件,我都不放過,都要拿過來好好地研究一番。就是這年春節,我回到老家,我出生的那個小村子,遼寧省盤錦市的一個小村莊,媽媽聽說我今天回來,天很晚了一直站在村頭往北的方向看著,因為我每次回家都是從這裡進村的,我剛走過村頭小橋,媽媽就看到我了,她風風火火迎著我向村頭走來,我明顯看出媽媽的腳步有些慢了,無情的歲月把媽媽催得有點駝背了,還離我有200多米遠就喊我的小名,我聽到這樣的叫聲彷彿一下子回到了童年,三步並作兩步拉住媽媽的手,因為我兩年沒有回家了,村裡的同學、朋友、親戚都來了,因為今天是年三十的前一天,我們家就這樣提前過年了。
晚飯後,家裡來的親戚朋友都想聽我給他們講外邊的事,講大城市裡的故事,講北京的事,我無意中說出一句話,我說:「我這一生最遺憾的事就是沒念多少書啊!」這是無意識的一句話,我也沒有想那麼多,我的媽媽已經是泣不成聲了,我們大家都很驚訝!「媽媽!您怎麼了?」媽媽放聲地幾乎是在喊:「媽媽對不起你呀!」說完媽媽走出房間,我不知道說什麼好,媽媽以前也和我說過:「媽對不起你,沒讓你念多少書。」我說:「這不怨你,媽媽,是那個年代造成的。」媽媽還是連連搖頭:「不是!是媽媽無能啊!」
事後,我總覺得這是一個題材——《真情》。但是適合做電視散文,不適合做紀錄片,我於是就寫了一個散文。
《真情》這個故事很感人,都是真實的事,就是我的媽媽,不過想拍這個片子,是很麻煩的,要有大場面,要有能動情的演員,我怎麼拍?能行嗎?
真是天無絕人之路,我有個朋友叫劉若新,一個很有實力的企業家,他當時在電視台承包下來30分鐘的時間,做娛樂節目,以此來包裝他的廣告公司,他那裡有設備,有場地,聽說我要做這個片子,就一口答應我,全力幫助我。
我精心地策劃了一番,又選了幾個很有影響力的演員——秋痕,一個老演員,她演媽媽,大家熟悉的年輕演員關新偉,他演主人公。在一個晚秋的季節,我們在松花江邊找到一個小村莊,開機了,一個有滋有味的散文故事就這樣拍完了。一次又一次改動,一遍又一遍叫來朋友看,我綜合了多方意見最後定稿了。第二年的母親節,在吉林電視台,還有幾個縣級台,同時播了我的這個作品。但是我冷靜下來後再看這個片,我很不滿意,有好多做作的地方,雖然看起來還有點感動和浪漫,說到底也就算個小情調的電視散文,我決定我不但不能拿它當敲門磚,以後我再也不想做這類的片子了,這不是我的風格,就這樣,這個片子就被我自己槍斃了。
一年多過去了,還沒有做出一部像樣的作品,真是急呀。
一天,一個偶然的機會,我發現一個年僅4歲的小男孩,出現在一群老年人的秧歌隊伍裡,他會打鼓,會扭秧歌,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題材,可做一個紀錄片。上學時老師就說過,只有能幹紀錄片的編導,才有做電視編導的真功夫,我決定找這個小孩的家長聊一聊,提出我的想法,家長還算配合。我找到了這個小孩的奶奶,瞭解了一些情況,小男孩叫郭帥,從3歲就開始打鼓,不但會打秧歌鼓,還會打架子鼓,看來這個小孩的故事遠不是我看到的這些,我決定開始跟蹤小郭帥幾天,以紀錄片的手法拍攝鏡頭,但是和第一次拍電視劇相比,我理性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