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的另一張臉 第11章 歷史上真實的趙高並非宦官
    提起趙高,讓人很自然就想到「指鹿為馬」的典故。趙高是沙丘之謀的主謀,也是後來毀滅秦帝國的主要人物。有關趙高的身世,兩千年來,瞭解的人甚少而曲解甚多。世人熟知的是他從一名小小的宦官起家,依仗著秦二世胡亥對他的寵信,在秦王朝最後的幾年統治中翻雲覆雨,把秦朝的暴虐苛政推向了頂峰,從而加速了秦朝的滅亡。故劉向在《戰國策》裡說:「秦信同姓(即趙高)以王,至其衰也,非易同姓也,而身死國亡。故王者之治天下在於行法,不在於信同姓。」

    趙高本來是趙國人,是趙國王室的遠親。由於戰國時代,天下合縱連橫,各國間為了結盟換約,經常互相以王室成員作為人質。自然,王室是不會把近親送到別國為人質的,結果在一次結盟過程中,趙高的祖上成了人質,被趙國派到秦國。結果到了秦國,就再也沒有回去過。不得已,只好在秦國娶妻生子,子孫後代流落於咸陽市井當中,成為秦人。

    秦始皇嬴政聽說趙高身強力大,且精通法律,於是任命其為中車府令以掌皇帝車輿。能獲得此任,足以說明嬴政對他的信任,更讓人詫異的是,嬴政還讓他教自己的少子胡亥判案斷獄。趙高不僅有能力,而且善於察言觀色、逢迎獻媚,因此深得秦始皇和公子胡亥的賞識和信任。一次,趙高因故犯下重罪,執行人是大將軍蒙毅,此人剛正不阿,沒有因為趙高是秦始皇的親信就赦免,而是要按律處他死刑。最後秦始皇卻主動向蒙毅求情,才得以赦免趙高,風聲一鬆,趙高就官復原職了。由此足以看出,趙高在秦始皇眼裡的地位之高。但秦始皇至死都沒想到,就是這位在他眼中「敏於事」的親信,最後卻斷送了大秦江山。

    公元前210年,秦始皇第五次出巡。此時他已年過五十,在出巡中突發大病臥床不起。雖然秦始皇一生都在尋求著長生不老的秘方且「惡言死」,而且曾派出數百童男童女到海外尋求不老之術。但在現實面前,他不得不接受生命自然運轉的規律。隨著病勢一天天加重,深知將不久於人世的秦始皇考慮到還沒有立儲,如果自己一命嗚呼,可能會造成內亂。相比於其他兒子,秦始皇更青睞長子扶蘇和胡亥。相比於扶蘇,秦始皇更疼愛胡亥,但他考慮到胡亥昏庸無能,將來肯定成不了大器;而長子扶蘇,雖然經常因為政見不同而頂撞自己,但其「剛毅而武勇,信人而奮士」,而且有蒙恬這樣的良將輔佐,必成大器。於是秦始皇立即令趙高代擬一道詔書給長子扶蘇。結果老奸巨猾的趙高擔心扶蘇即位,自己位置不保,於是扣留詔書,設計害死了扶蘇。太子胡亥稱帝,是為秦二世。趙高被封郎中令,成為了胡亥最親信的決策者。從此以後,這對暴君奸臣便在一起製造出了一幕又一幕令人髮指的慘劇。貌似強大的秦王朝,也由此分崩離析。

    作為秦王朝的千古罪人,趙高的行為讓人深惡痛絕,但不能否認的是,他是個「多才多藝」的人物。可以說,趙高是歷史上著名的書法家、文字學家。史料記載,其體魄健碩,騎術精湛,而且武藝非同尋常,是秦帝國宮廷中不可多得的文武雙全的人才。

    從古到今,重要的史書都強調趙高為宦官,重要的依據便是司馬遷在《史記》裡說的:「趙高者,諸趙疏屬也。趙高昆弟數人,皆生隱宮,其母被刑僇,世世卑賤。」這條材料,是現今發現的關於趙高身世的唯一史料。

    其實趙高是有兒有女的,咸陽令閻樂就是他的女婿,單這一點就能說明,趙高並不是宦官。不僅是司馬遷,東漢之前也沒有任何史料表明趙高是宦官。錯就錯在,後人對「皆生隱宮」中「隱宮」的誤讀。另一點就是後人對「宦」字的錯誤理解。

    「隱宮」一詞,其實本意是「隱官」的筆誤。《張家山漢墓竹簡》裡就說,隱官既用來指刑滿人員工作的地方,也用來指稱刑滿人員的身份,與宮刑和去勢完全沒有關係。而秦史專家馬非百先生也早就依據史料《睡虎地雲夢秦簡》指出,「趙高兄弟皆生隱宮」的「隱宮」一詞,是「隱官」的誤寫。「隱宮」被誤寫之後,一個史官在為司馬遷的《史記》作注時,根據當時「宦官」即為太監的現實借題發揮,將「隱宮」之「宮」解釋為去勢的宮刑。然後帶著個人想像成分認為,趙高的父親是太監,他的母親則是與別人發生關係才生下趙高的。結果以訛傳訛,唐之後,趙高是宦官一說成了無法改變的史實。

    趙高的母親,曾經因罪被投進大牢,在監獄裡受到獄霸的非人待遇,造成了殘疾。結果出獄後,因為無臉見人,一直在隱官裡勞動生活。

    按照秦代的等級制度,隱官的地位比較低下,甚至不如普通百姓,其所能佔有的土地和住宅,只有普通百姓的一半左右。趙高的父親,就是在當隱官時與趙高的母親結識並生下趙高的。秦是注重世業的國家,子承父業、以吏為師成了帝國的國策。趙高的父親是在隱官工作的下級文法官吏,通曉法律,精於書法,趙高成年以後能夠走文法的道路入仕,成為一流的書法家和法學家,都與父親的這一職業密切相關。

    說趙高為「宦」,源於《史記·李斯列傳》記載的「宦人」和「宦籍」二詞。其實,在東漢之前,宦官並不是後來所說的太監,自東漢開始,才全部用閹人宦官。稱「太監」,是隋唐以後的事,地位較高的內監就被稱為「太監」。

    可以說,這一條是後人認為趙高是太監的一個依據。出土文物《張家山漢墓竹簡》就強調,「宦」是宮中內廷任職官員的稱呼,也就是君王的近侍。宦籍,相當於現在的戶口本,是用來登錄出入於宮門者的登記冊。當時宦官不是太監,並不是說當時就沒有太監,只不過稱呼不同而已。當時,去勢後的男人被稱為「奄(閹)人」,在宮中任職的閹人被稱為「宦奄(閹)」。由此可見,趙高只不過是任職於宮中的宦人,而非被去勢的宦閹。

    說趙高是秦國人一點也不過分,因為自始至終,趙高就從沒有去過趙國。他大概於秦昭王五十一年(公元前256年)出生於秦國首都咸陽。當時,秦國和趙國戰爭頻繁,史上著名的長平之戰就發生在這一時期。當時,趙國首都邯鄲被秦軍重重圍困。

    不可思議的是,趙高與其主子——秦始皇的人生經歷竟然頗為相似。趙高的祖上是趙國的王族,由趙入質於秦,娶秦人為妻。趙高出生於秦都咸陽,後來毀滅了秦國。而與此相反的是,秦始皇的父親是秦國的王族,他由秦入質於趙,娶趙人為妻。秦始皇出生於趙都邯鄲,後來消滅了趙國。這兩個基本上屬於同齡的人,在歷史上扮演了交換毀滅的角色。

    秦國自商鞅變法之後,成為諸侯各國中以法律治國的典範。其時,官吏和軍人一樣,最被人民敬畏。秦國男子走上社會的途徑,不外乎從軍和為吏兩條正道。由於父親是文法官吏,在父親的影響和嚴格要求下,趙高自小精明強幹,敏捷好學,有恆心,有韌性。趙高大概從小就在父親的督促下學習讀寫和法律,打下了相當扎實的文法基礎。

    後來趙高被除授為史,並在以後的選拔考試中力拔頭籌,以最優秀者的身份出任令史類的文法官吏。三年後,正式進入秦王宮廷擔當了尚書卒史。可以說,能在秦王朝萬千文法官吏中晉級「秦王宮」,其必須得有過人的能力。當時,嬴政被稱為秦王,正處於東征西討、群雄逐鹿的時期,宮中正缺少實用人才。趙高因為能力卓越,得以進入嬴政的視野。

    秦王政十三年(公元前234年),二十六歲的秦王嬴政親政後的第五年,開始在政治上大展宏圖。此時的趙高二十出頭,因為深受秦王嬴政信任,從少府屬下的諸多尚書卒史中脫穎而出,被任命為中車府令。

    中車府令負責掌管帝國的車馬交通事宜,相當於今天的市級的交通局負責人。以當時的級別而論,中車府令只算是中級官吏。但是,和一般的中車府令不同之處在於,趙高是秦宮的車府令,是秦王嬴政身邊的大紅人,直接負責皇帝的車馬管理和出行隨駕,甚至趙高還要親自為嬴政駕車。可以說,此時趙高的職位至關重要——假如趙高不是嬴政的親信,是沒有機會擔當此任的。

    能得到嬴政的賞識,首先得益於趙高的考選成績突出。更重要的是,進入秦宮後,趙高所展現的個人能力和才智,也是其得寵的主要因素。據說,在整個秦帝國中,書法上能與趙高一決高下的,唯有丞相李斯。此外,在文字方面,趙高也有頗深的造詣。秦帝國後來的文字改革,可以說趙高功不可沒。

    相比於之前的六國,秦國是個法治國家,崇尚以法治國,而趙高精通法律,因而在複雜而嚴格的秦帝國法制體系中,他能夠如同水中蛟龍,來去自如。而趙高能得到嬴政的信任,並在其出巡將死之時將少子胡亥委託給趙高,正是因為趙高在文字、書法和法學上的造詣精湛的緣故。

    和一般的官吏相比,趙高勤奮、果敢、能力卓越。但趙高之所以能夠被秦王嬴政提拔為中車府令,還有趙高適合於擔當該職的理由。

    中車府令是皇帝的侍從車馬班長,對於車馬的駕馭管理、保衛皇帝安全的能力有極為嚴格的要求。根據秦代的法律規定,一般的車馬駕御,車士至少要經過四年的訓練,四年後不能熟練地駕馭車馬,教官要受懲處,受訓本人也要服四年勞役。這些要求還不是全部要求,自身條件要求更嚴格。比如,合格的車士年齡不能超過四十歲,而且身高必須在一米七幾以上;同時反應能力要好,以便在馬匹奔跑時將其追趕回來;車技熟練,也非常重要,尤為重要的一點是,要強壯有力,武藝高強,從而能夠在車上掌控旌旗,並在馳騁中前後左右開弓。可以說中車府的選拔要求,其難度不亞於當下的選美大賽。從這些要求可以想像到,身為中車府令的趙高體魄高大強壯,騎術車技精湛,嫻熟於弓劍兵器,武藝非同尋常,是秦帝國宮廷中不可多得的文武全才。

    對於趙高來說,中車府令只是其陞遷的一個台階,並不是他最終的理想。成為中車府令,就有機會涉足秦國政治權力的核心和中樞,觸摸到舉足輕重之機要。時機成熟之後,甚至可以直接影響天下政局。

    不過,專制體制下的仕途,等級制度中的官場,君主之下,人人都是身不由己的棋子,更何況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胡亥被立為皇帝之後,趙高自任郎中令。他在任職期間獨攬大權,結黨營私,征役更加繁重,行政更加苛暴。公元前208年,他又設計害死李斯,繼之為秦朝丞相。之後趙高本想稱帝,但百官皆不從,不得已只得取消了稱帝的打算,把秦公子子嬰請出來。但又以「秦地益小」,六國紛紛獨立為名,立子嬰為秦王,夢想日後自己還能「分王關中」。結果不甘心為魚肉的子嬰設計殺死趙高並滅其三族。曾經功高權重,今日成為刀下鬼,真是可悲可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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