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士釗並未像他詩中所說的那樣,真的「投了降」,時隔不久,他又在《甲寅週刊》上著文屢屢攻擊白話文學,對運用白話文的陳源、梁漱溟、梁啟超等進行指責,並自相矛盾地宣稱「擯白話弗讀,讀亦弗卒」。
胡適讀後,馬上在《京報·副刊》上發表了《老章又反叛了!》的短文,披露章士釗題寫在相片上的「白話歪詞」,指責他是個「不甘心落魄」的「時代落伍者」。
胡適還指出,章士釗的此篇文章本身的邏輯錯誤和不講道理,並聲稱:「今日一部分人的謾罵也許趕得跑章士釗君;而章士釗君的謾罵,絕不能使陳源胡適不做白話文,更不能打倒白話文學的大運動」,並風趣地提出,「我的『受降城』是永遠四門大開的。但我現在改定我的受降條例了:凡自誇『擯白話弗讀,讀亦弗卒』的人即使他牽羊擔酒,銜璧輿櫬,捧著『白話歪詞』來投降,我決不收受了!」
為何啟功否認自己姓「愛新覺羅」
提起啟功來,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集詩、書、畫和文物鑒賞於一身,是著名的書畫家、文物鑒定家、教育家和詩人,其書法造詣極深,獨步當代書壇。書法界評論啟功書法作品是「不僅是書家之書,更是學者之書,詩人之書,它典雅而具古韻,饒有書卷氣息;它雋永而兼灑脫,使觀者覺得很有餘味。因為這是從學問中來,從詩境中來的結果。」
啟功生於1912年,卒於2005年,滿族人,是雍正皇帝的第9代孫,和親王弘晝(雍正皇帝的第五子)的第八代孫,是正兒八經的皇族貴胄。因此,有人稱啟功為「金啟功」,也有人稱啟功為「愛新覺羅·啟功」,有的文章中寫「啟功,滿族,愛新覺羅氏。」但是,啟功自己卻申明:「我既然叫啟功,當然就是姓啟名功。」
這是為什麼呢?
按照啟功自己的解釋,不姓「愛新覺羅」的原因有二:一是認為原本沒有「愛新覺羅」這個姓,是後人加以改動而成的,從其產生和演變的過程看不願以「愛新覺羅」為姓;二是認為「愛新覺羅」如果真能作為一個姓,其榮辱完全受政治擺佈,從感情上不願以「愛新覺羅」為姓。啟功之所以拒絕姓「金」,是因為其祖父毓隆痛恨袁世凱,在進入民國後拒絕隨俗改姓,並在臨終前囑咐啟功:「你絕不許姓金,你要是姓了金就不是我的孫子。」啟功謹遵遺命。
20世紀80年代,一些愛新覺羅家族的人,想以這個家族的名義開一個書畫展,邀啟功參加。啟功對這樣的名義不感興趣,於是寫了兩首詩,第一首的意思是說,即使像王、謝那樣的世家望族,也難免要經歷「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的滄桑變化,真正有本事的人是不以自己的家族為重的,就像王羲之那樣,他在署名時,從來不標榜自己是高貴的琅琊王家的後人,但誰又能說他不是「書聖」呢!第二首的意思是說,自己就像古時戲劇舞台上的丑角「鮑老」,本來就衣衫襤褸,貌不驚人,郎當已久,怎麼能配得上和你們共演這麼高雅的戲呢?
但偏偏有人喜好把啟功和愛新覺羅扯在一起。有人給愛新覺羅寫信,愛寫「愛新覺羅·啟功」收。開始啟功只是一笑了之,後來越來越多,啟功就索性標明「查無此人,請退回。」他說:「不信你們去查查我的身份證、戶口本,以及所有正式的檔案材料,從來沒有愛新覺羅·啟功那樣一個人。」
啟功1歲喪父,10歲的時候他的曾祖父、祖父又相繼辭世。啟功12歲的時候,因其曾祖、祖父為下科場而主動放棄封爵,其父未及封爵就已辭世,宗人府按例讓啟功襲封了一個「三等奉恩將軍」。其時正值馮玉祥率部發動北京政變,仍保留清帝尊號的溥儀面臨著隨時被逐出紫禁城的命運,宗人府自然更是風雨飄搖、前途難測,只能按照《優待條件》中「清王公世爵概仍其舊」的規定,抓緊時間開出一些「空頭支票」。所以,啟功雖然襲封了「三等奉恩將軍」,卻連一文錢、一兩米的俸祿都沒有享受過。
童年的啟功經歷了這個鼎食之家由盛而衰的急劇變化,他說:「我真正體會什麼叫『呼啦啦如大廈傾』,什麼叫『家敗如山倒』,什麼叫『一發而不可收』。我們不得不變賣家產、房子、字畫,用來發喪。償還債務。」因生活貧困,啟功中學沒畢業便輟學謀生,靠教家館和賣些畫作維持家庭生計。
1933年,啟功由傅增湘薦舉給輔仁大學校長陳垣,開始了他的執教生涯。啟功以高中肄業生的資格,躋身高等學府,並成為一代宗師,自然得益於家學淵源(其曾祖、祖父均為翰林出身)、名師指教和過硬的社會關係(傅增湘和陳垣在北洋政府教育部曾分別擔任過總長和次長),然而啟功自己的努力才是成功的根本。
啟功詩書畫成就斐然,並曾榮獲「中國書法藝術終身成就獎」,但書畫卻非主業。其主業文史,一生教授古典文學、漢語,研究古代文學、史學、經學、語言文字學、禪學,他一生著作頗豐,著有《漢語現象論叢》、《詩文聲律論稿》、《古代字體論稿》、《說八股》、《啟功韻語》等。並註釋了程乙本《紅樓夢》,參與點校了《清史稿》。張中行在《笑對風雨人生》一文中,引《後漢書·黃憲傳》句「汪汪若千頃陂,澄之不清,淆之不濁,不可量也。」來評價啟功,贊其術業和處世上的學問不可稱量。
啟功還很幽默,且為人很謙遜。「中學生,副教授。博不精,專不透。名雖揚,實不夠。高不成,低不就。癱趨左,派曾右。面微圓,皮欠厚。妻已亡,並無後。喪猶新,病照舊。六十六,非不壽。八寶山,漸相湊。計平生,謚曰陋。身與名,一齊臭。」這是啟功66歲時寫下的流傳甚廣的《自撰墓誌銘》。歷史上自撰墓誌銘的人不少,比如唐代詩人王績、南宋名士蘇溥、美國第三任總統托馬斯·傑斐遜等,但像啟功這樣自我調侃者卻罕見。
啟功成名後,對自己的老師如賈羲民、吳鏡汀、陳援庵等,哪怕他們已經仙逝,仍執弟子禮甚恭。其懷念恩師的文章如《記我的幾位恩師》、《夫子循循然善誘人———陳垣先生誕生百年紀念》等,讀之令人泣下。上世紀80年代,啟功捐獻巨資在北師大設立獎學金。本來,叫「啟功獎學金」順理成章,然而他不肯,堅持稱「勵耘獎學金」,以懷念恩師陳援庵(其別署勵耘書屋)。
啟功對市井中的啟功書法偽作抱以寬容態度,頗有名士風範。有這樣一則趣事:有個鋪子是「造假作品」的專賣店,標價不高,有人看了問店主:「是真的嗎?」店主也挺痛快:「真的能這個價錢嗎?」後來啟老聽說了這件事,就來到這個鋪子,一件一件看得挺仔細。啟先生誰不認識呀!有人就過來問:「啟老,這是您寫的嗎?」啟老聽了,微微一笑說:「比我寫得好。」在場的人全都大笑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啟老又改口了:「這是我寫的。」事後他向人解釋,他說:「人家用我的名字寫字,是看得起我,再者,他一定是生活困難缺錢,他要是找我來借錢,我不是也得借給他嗎?」他撰文稱讚明代文征明、唐寅等人,說當時有人偽造他們的書畫,他們不但不加辯駁,甚至在贗品上題字,使窮朋友多賣幾個錢。讓那些窮苦小名家得幾弔錢維持一段生活,而有錢人買了真題假畫,損失也不會多麼大。這觀念雖不合知識產權保護法,卻體現出啟功的大師心胸和仁者情懷。
為何恭維又被稱做「戴高帽」
恭維被稱做「戴高帽」,這個典故出自古代筆記體作品《笑林新雅》裡的一則趣聞。
《笑林新雅》裡有這樣一個關於「戴高帽」的笑話:有個門生出京去做地方官,去和他的老師告別。老師說:「出外做官,很不容易,千萬要謹慎小心!」門生回道:「請老師放心,門生已經預備好高帽子一百頂,每人各送一頂,管叫地方上人人高興!」老師發怒道:「我們應以忠直之道對待別人,何須如此呢?」門生裝作無可奈何的樣子說:「天下像老師這樣不喜歡戴高帽的人,能有幾個呢!」老師聽了很高興地點頭說:「你講的也不錯!」門生出來對朋友說:「我的一百頂高帽子,已經只剩下九十九頂了!」
清人方飛鴻所著的《廣談助》中有這樣一則趣話:一士生平極諂,死見冥王。王忽撇一屁,士拱揖進辭云:「伏唯大王,高聳尊臀,洪宣寶屁,依稀絲竹之聲,彷彿麝蘭之氣!」王大喜,命牛頭卒引去別殿,賜以御宴。至中途,士顧牛頭卒謂曰:「看汝兩角彎彎,好似天邊之月;雙眸炯炯,渾如海底之星!」卒亦甚喜,扯士曰:「大王御宴尚早,先在家下吃個酒頭去了。」
由此,恭維的威力可見一斑,聽者往往都很受用,連陰曹地府的領導與工作人員都喜歡「戴高帽」。
美國前總統胡佛曾任美國聯邦調查局局長,為人心計頗多,很少有人能騙過他。他曾規定,聯邦調查局的所有特工人員,都必須嚴格地控制體重,不准超標。那些大腹便便的特工人員都知道,一旦被胡佛局長發現超重,肯定沒有好果子吃。但是也有一次例外,他手下的一名胖特工同他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有一天,這名胖特工得知自己將被提拔為邁阿密地區特警隊的負責人,任職前胡佛局長要接見他,也就是要當面考查考查他。於是,這名胖特工開始絞盡腦汁地琢磨:我發福得這麼厲害,怎麼才能順利通過局長接見這一關呢?功夫不負苦心人。胖特工在被胡佛接見之前,到街上買了一套衣服,號碼比平時穿的要大得多。他穿上這套新買的衣服一試,非常滿意。因為這給人一種假象,就是減肥卓有成效,至少已經減下四五公斤份量了。
到了接見的時候,胖特工穿上這身大號衣服去見胡佛,一見面就感謝局長提出的控制體重的要求,他一本正經地說:「局長控制體重的指示太英明了!這簡直就是救了我的命啊。」
「高帽子」戴上後,胡佛好不得意,心中沾沾自喜,仔細端詳了一陣,不但沒有批評他,反而還連連誇獎,鼓勵他繼續帶頭瘦身。就這樣,胖特工順利地過了關,如願以償地到新崗位任職去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胡佛局長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後,說了一句發人深省的話:「誰越喜歡恭維,誰就越可能被恭維者支配。」
對美人的恭維,是男人的普遍愛好。讚美漂亮女人時,連同平時最笨拙的男人也會變得才華橫溢。楚楚動人的德文希爾女公爵有一次從馬上跳下來時,附近剛好站著一個馬路清潔工,後者正在點一支煙斗。清道夫看見了女公爵,情不自禁地大喊一聲:「您的眼睛可真亮,能點燃煙斗!」女公爵聽後心曠神怡,對清潔工報以甜甜的一笑。此後再有人恭維她,女公爵都覺得索然無味了。
豐特奈爾是一位有名的科學家和文學家,97歲高齡時還談笑自如幽默風趣,心態非常年輕,和大文豪伏爾泰是好友,經常在一起昏天黑地的侃大山。一日,豐特奈爾在一社交場合遇到了一位風姿曼妙的年輕美貌女子。他對那位女子說了很多讚美之語,誇得美貌女子心花怒放。片刻之後,他再次經過那位女子面前時卻沒看她一眼。於是那美貌女子對豐特奈爾說:「我該怎麼看待你的慇勤呢?你連一眼也沒看我。」豐特奈爾不慌不忙地回答:「我若看你一眼只怕就走不過去了。」美貌女子從未聽過如此高明的恭維之語,深深佩服這位風燭殘年的老人思維還如此敏捷。
英國首相丘吉爾曾講過這樣一則趣事。丘吉爾的父親曾投身於選舉,丘吉爾的母親也到處去為丈夫拉選票。有一天,丘吉爾夫人向一個工人拉選票,那工人卻直截了當地拒絕說:「不,我當然不會投票給一個到了晚餐時間才起床的懶惰傢伙。」夫人聞言非常著急,連忙向工人解釋他聽到的是錯誤的傳說。那工人看了夫人一眼,很高興地說:「哇,夫人,您若是我的妻子,我根本就不要起床了。」工人的幽默,對一位貴夫人而言也許有點失禮,但英國人通常不以為這是「吃豆腐」,認為是對自己的真誠讚美。之後這位工人堅定地投了丘吉爾的父親一票。
難度最大的恭維不是恭維別人,而是恭維自己。《圍城》中有這樣一段妙語:李(梅亭)先生恨不能身外化身,拍著自己肩膀,說:「老李,真有你的!」李梅亭自己給自己戴了一頂「高帽子」,且語言有幾分含蓄,令人忍俊不禁,真是好玩得很。錢鍾書筆下的幽默有如信手拈來,比比皆是,讀來如飲陳年老酒,不覺已醉。
民國第一寫手的傳奇文字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