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翻不過去 第5章 夢碎金陵——假如歷史可以假設 (2)
    第一,定都天京後,導致太平天國的革命目標發生變化。在定都天京之前,太平天國唯一的革命目標是推翻清王朝的統治。但定都天京之後,除了這個既定的目標之外,又添了掃清天京外圍、鞏固天京和充實財源兩個革命目標。太平天國定都天京不久,清軍就在天京附近設「江南大營」、「江北大營」以圍困天京。這樣,太平天國首要的革命任務就必須打退圍困的敵人,掃清天京外圍,以確保天京,而且洪秀全坐鎮天京和打退敵人圍攻必須有充足的財政支持。這樣一來,推翻清王朝統治反而退到次要的地位。

    第二,建都之後,無形之中樹立了更多的敵人,加大了對清王朝的鬥爭難度。畢竟南京作為江南的富裕之地,早在列強入侵之前就富賈林立,聚集著大量的地主富人。列強入侵後,隨著慢慢地滲透,列強在此也存在大量的既得利益,而這種利益是通過不平等條約獲取的,對這些不平等條約,太平天國是不予承認的,無疑極大地損害了侵略者的利益。這就導致中外勢力公開勾結,剿滅太平軍。

    第三,太平天國過早定都南京,容易滋生驕奢淫逸腐敗思想和行為。南京位於江南,一直是清政府重要的糧餉供應地,經過長途跋涉的太平軍十分驚歎這裡的富庶。但就是這種富庶催生首義諸王到南京後迅速腐敗,而腐敗正是太平天國失敗的另一個重要原因。在這樣腐朽生活下,我們就不難理解太平天國諸王之間的自相殘殺,最後導致「天京變亂」,致使太平天國元氣大傷。

    以上分析看上去不無道理,但仔細深究,破綻百出。天國敗在都城選址一事上的說法完全是一種武斷。歷史上眾多王朝都建都南京,輝煌者不在少數。筆者認為建都南京是明智之舉。拿下南京之後,太平軍當時面臨的形勢極為嚴峻。一是北方大部分地區和全國大部還是清政府控制,清軍力量依然龐大,反清任務也依然艱巨;二是各地的地主武裝、團練,如後來的曾國籓的湘軍、李鴻章的淮軍,由於太平天國的革命宗旨,包括其土地政策,嚴重損害了地主階級的根本利益,自然會讓地主武裝死心塌地地效忠清政府,成為太平軍的勁敵;三是虎視眈眈的外國勢力,雖然早期沒介入絞殺太平軍行動,持觀望態度,但後來太平天國奉行反侵略、不賣國、不妥協的外交政策,使西方列強選擇了聽話的清政府,二者共同對付太平天國。

    針對於此,太平天國只能選擇南京落腳。在當時,沒有一個穩固的根據地,後勤沒有保障很難獲得勝利,而南京正是這樣一個非常理想的革命根據地。後來清王朝和外國勢力發生戰事的時候,外國侵略者不也是在江南毀壞清軍糧道,然後逼其就範的嗎?而且江南一帶向來富裕,且人文資源豐富,在這裡建都,一方面可以壯大聲勢增加天國的影響力,與清王朝分庭抗禮;另一方面又可使部隊得到必要的休整和補充,吸納更多的人才進來,以做長期鬥爭的準備;同時,還可以北上中原,直搗北京,奪取最後的勝利。

    正因為這些得天獨厚的戰略因素,當天國定都南京的消息傳到清廷之時,清廷大震,咸豐皇帝更是寢食難安,惶惶不可終日。而且一夜之間,各地義軍蜂起雲湧,掀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反清浪潮。

    那麼這樣一來,太平天國上順天時,下順民意,而且佔有了南京這個地利,攻城伐地,取代清朝,應該是大勢所趨、人心所向了。但洪秀全僅僅在南京做了十年的皇帝夢。同治三年,也就是公元1864年,曾國藩指揮的湘軍攻克了天京,歷時14年、勢力遍佈18個省、攻克城池600餘座的轟轟烈烈的太平天國運動宣告失敗了。

    這是多麼幸運的一件事——太平天國的滅亡拯救了中國。我們試想如果太平天國果真成功了,奪得了全國的統治權,將會如何?中國的歷史是不是又將進入一個漫長的高壓統治、封建專制社會?對中華民族而言那不啻於一場千古不遇的大浩劫,而且以拜上帝教這樣中世紀形態的極端意識形態來替代儒家文化,只能使中國出現大倒退,使民族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所以筆者對曾國藩的「剿匪」行為,拍手稱快。太平天國是逆歷史潮流而動的一股黑潮,它的結果是在中國復辟中世紀的政教合一的野蠻統治,神漢巫婆通過裝神弄鬼玩弄人民於股掌之間——這就是太平天國的實質!而清政府儘管其極其腐敗無能,但他們的制度還符合起碼的人倫,符合起碼的人性,允許老百姓過普通世俗的生活的,而太平天國卻讓人民父子、兄弟、夫妻分離,永遠處於戰時狀態——不如此,天國就要覆滅,這顯然是不符合實際,也違背社會發展的。

    最後,太平天國是謝幕了,它將粉末撒盡,終究難逃滅亡的厄運。究其失敗的原因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腐敗嚴重,上下離心。洪秀全定都南京之後就喪失了進取心。從1853年3月進入天京到1864年6月離世,11年間從未邁出城門一步,只有東王楊秀清生病,他坐了64人抬的大轎出宮,去看楊秀清。其餘時間都在他的太陽城金龍殿坐享榮華,其威儀和氣派可想而知。

    一位英國人在其遊記中寫到天王府的「盛景」:有一次他在王宮前經過時,忽然間鼓聲、鈸聲、鑼聲與炮聲交作。一向旁人打聽,才知道原來是天王進膳的時間,直至膳畢,聲音才停止。此時:「聖門半開,好些軟弱可憐的女子或進或出,各提盤碗筷子及其他用品,以侍候御膳用。各種物品大都是金製的。」「天王有王冠,以純金製成,重八斤;又有金製項鏈一串,亦重八斤。他的繡金龍袍亦有金鈕。他由內宮升大殿臨朝,亦乘金車,名為聖龍車,用美女手牽而走。」

    洪秀全定都南京後更加驕奢淫逸,對女性進行大加蹂躪。他的後宮就是婦女的牢籠。太平天國與中國其他封建王朝一樣,實行一夫多妻制。天王洪秀全擄美女無數,全充當後宮享樂之用,並且還為這些後宮之女規定了許多奇怪的清規戒律,如禁止女子抬頭看他,「起眼看主是逆天,不止半點罪萬千。」「看主單准看到肩,最好道理看胸前,一個大膽看眼上,怠慢爾王怠慢天。」真是荒唐之極。

    另外,為了體現「國威」,太平軍進入天京後,大興土木。宣稱:「正是萬國來朝之候,大興土木之時。」其實當時除了他自封的那幾千王侯,並無一國來朝。天王府的規模氣勢恢宏,損耗人力物力無數。《盾鼻隨聞錄》卷五記載,這座宮殿的裝飾為「雕鏤工麗,飾以黃金,繪以五彩。庭柱用朱漆蟠龍,鴟吻用鎏金,門窗用綢緞裱糊,牆壁用泥金彩畫,取大理石鋪地。」此還不算,之後不久,天王府又進行了第二期、第三期擴建工程,揮霍、浪費程度難以想像。

    在大興土木之時,由天王封下的天京其他諸王顯貴也爭相奢侈誇富,大搞華麗排場,如輿馬定制,從「兩司馬」乘4人抬黑轎開始,逐級加大。東王楊秀清出行乘48人抬的大黃轎,夏日乘轎下設玻璃注水養金魚的水轎,每次出行時前後儀仗數里,像賽會一般。而天王洪秀全從不出宮門,宮內有美女牽的金車,宮外常備64人抬龍鳳黃輿,奢侈至極。

    第二,內部的紛爭斷送了太平天國的大好前程。洪秀全領導的太平天國滅亡不可忽視的另一個重要因素是窩裡鬥。太平天國初期隊伍人數猛增,然而1856年,韋昌輝殺楊秀清及親信6000多人,之後諸王開始相互屠殺。當石達開來天京懲罰韋昌輝後,太平軍已經損失十幾萬人,至此太平天國的實力大減,內部四分五裂,逐漸走上了滅亡的途徑。

    1851年,天王洪秀全在「永安建制」時,命其他四王歸東王楊秀清節制。而南王馮雲山及西王蕭朝貴相繼戰死後,權力更加集中在楊秀清一人身上。在太平天國前期,天王雖然地位在各王之上,然而在制度上只是一個虛君,實際權力都由正軍師,即東王楊秀清控制。

    太平天國定都天京後,東王楊秀清與其他諸王的關係越來越差。一方面因為東王的權力要比其他諸王高;另一方面楊秀清嗜權如命,性格暴虐。舉個例子,北王的親戚因為跟東王的親戚發生財產爭執而激怒了東王,東王命北王議罪,北王只好把親戚五馬分屍。即使是對天王洪秀全,楊秀清也多次假裝「天父下凡」以杖刑威嚇。

    天京事變後,翼王石達開開始處理政事,不過這個時候的天王洪秀全卻疑神疑鬼,害怕石達開會突然發動政變,於是開始重用其兄弟,目的就是牽制石達開。這樣一來,石達開也不高興了,終於在1857年帶領自己的軍隊出走,嚴重削弱了太平軍的力量。同時太平天國內人心開始渙散,軍事形勢迅速逆轉。這時,清軍抓住這個大好機會,加緊圍剿太平軍,轉頹勢為攻勢,扭轉了不利的局面。

    太平天國是近代中國歷史上規模最大的一次農民起義運動。它在短短幾年內就席捲大江南北,幾乎將清王朝徹底推翻。但如此浩大轟烈的運動,最後還是避免不了失敗的慘痛結局。

    「龍椅」還未坐穩,自家兄弟就如此互相屠戮,這種得志便猖狂,空前的腐敗程度恐怕也只屬於歷史上的太平天國。如果說洪秀全真有一點歷史上其他的開國君主的氣魄,有一些梁啟超等人的新式思維,那麼太平天國或許會是另一番景象,中國的歷史也將會得到改寫。只可惜洪秀全和歷史上其他鄉野匹夫一樣,僅僅是草莽英雄,並不具備一個政治家的素質和領導人的眼光、胸懷,使得整個太平天國葬送在了他的手上。當然,我們也可以設想,假如沒發生所謂的天京事變;假如天國的東南西北各王能夠融洽相處、心有靈犀;假如他們的軍事策略和行動都是正確的,最後它推翻了清王朝的統治,奪取了政權,建立了真正的太平天國,那時候,它能夠像當年承諾的那樣,實現「有田同耕,有飯同食,有衣同穿,有錢同使,無處不均勻,無人不飽暖」的社會嗎?它如何抵制外來侵略,如何管理國家,如何讓中國走向獨立、富強與現代化?

    對太平天國運動,繼馬克思做出反應之後,他的老戰友恩格斯也說,「古老中國的末日正在迅速到來。……過不了多少年,我們就會看到世界上最古老的帝國做垂死的掙扎。同時,我們也會看到整個亞洲新紀元的曙光。」這種世紀偉人孤獨、一廂情願的話,顯得多麼蒼白無力,多麼淒涼和無奈。

    太平天國運動最後淒涼謝幕了,其悲涼的結局留給後人無數的設想。如今的南京,再現繁華,走在古老的舊街上,人們或許還能想起「金陵之夢」,想起昔日輝煌過的太平天國,觸摸歷史上那些或隱或現的傷口,但是其殘留的余渣,卻讓人始終嗅不出英雄的味道。當太平天國的輓歌響起,無數無辜的生命隕落,歷史的車輪輾著他們的鮮血前進,卻淹沒了他們的聲容笑貌,令人暗自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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