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的歷史:正說走西口 第10章 跨越三百年的民族大融合——「走西口」的歷史意義
    「走西口」雖僅三個字,卻活化為一個文化符號,衍生出一段傳奇,締造出一部名聞天下的移民史。走西口的過程,的確稱得上是一部大傳奇,雖然其中不乏血淚和辛酸,但總有一種精神不會磨滅,那傳奇中一個個勇往直前的靈魂散發著永恆的光彩。

    「走西口」極其深刻、複雜、豐富的社會內涵,歷時三百餘年的過程,在晉蒙陝冀以至蒙俄歐亞廣袤的地域上,構成一種獨特的人文景觀。

    走西口的山西人很能吃苦,堅強勤謹。大多數的晉商崇奉誠信,這是他們行商的根本,也是走西口的晉商們行商的原則和靈魂。過去有人說山西人「摳」,其實不公平,「摳」是被迫無奈,不「摳」就沒有出路沒法活命。正是這種「摳」使他們中的許多窮人變成了富人,一些長工變成了地主,一些小商變成了巨富……從1875年至1945年間,僅河曲縣到內蒙古定居者就近十萬,清代山西省前往口外的人口數字則更為龐大,外出移民總數達一千三百萬之多。現在的呼和浩特,80的漢人都是山西人走西口留下的後代。

    一些聲名顯赫的商人,在當初走西口時,大多還是一些小商販,關口內外物資的相互需求,造就了這些生意人進行買賣的條件與機遇。而成功者的榜樣,給更多走西口的人帶來了生活的希望,從而進一步推動了「走西口」的浪潮。

    口內的農民走西口後來到塞外,與草原人民聯手共同開發大西北,在「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廣袤土地上,開發出了良田萬頃、五穀豐登的塞上江南,開發出了商賈輻輳、百貨雜陳的繁榮城鎮,可謂功莫大焉。

    「走西口」極大地加強了口外邊地與內地的聯繫。以山西為例,清代以來有一句諺語:「雁門關上雁難飛,歸化圓寶如山堆。山西亢旱沒啥事,歸化一荒『嘴揪起』。」所謂嘴揪起,也就是餓肚子的模樣。雁門關在今山西省代縣西北,為山西衝要三關之冠。歸化即現在的內蒙古呼和浩特一帶。此句諺語的意思是說:歸化為商賈輻輳之地,對於山西經濟的影響極大;山西的一些地方,即使發生大旱,對於當地社會並無太大的影響;但如果歸化一帶發生災荒,那這些地方的民眾就只能忍饑挨餓了。這反映出山西的一些地方對於口外經濟有著極大的依存度。

    「走西口」推動了塞內外物資交流和商品經濟的發展。清代的山西人不僅壟斷了旅蒙商業,活躍了內地與塞外的物資交流,而且開闢了一條從茶葉產地,經長江、黃河、蒙古沙漠、俄羅斯西伯利亞,到歐洲腹地聖彼得堡的國際茶葉商路,從而推動了商品經濟的發展。

    而對口外蒙古地區而言,內地大批移民的到來,帶來了較為先進的農耕技術,促進了西口外農業的發展。移民的辛勤耕耘,將傳統的農耕界線向北推移,使得當地單一的遊牧經濟發生變化,逐漸形成了農牧並舉、蒙漢共居之鄉。從歷史上看,地處黃土高原的山西、陝西,是中華文明的搖籃之一,是中國內地最早得到開發的地區,農耕文明有著數千年的歷史。

    「走西口」促進了塞外農耕經濟的發展。明代已有山西人偷渡到蒙古南部地方聚居開發農耕土地,時稱「板升」,有的學者認為即「百姓」之諧音。清代,隨著走西口的發展,塞外千里沙漠,已出現數十萬頃良田。歸化城(今呼和浩特)一帶已漸由牧區轉化為農耕區。口外蒙古地方農業的發展,到清中葉已不僅滿足了本地需要,而且可大量向長城以南地方供應,以致有「塞上穀倉」之稱。走西口的大軍中,大部分是「打工仔」,窮苦人居多,但也有很多匠人、藝人等。窮苦人來到西口外,養成了吃苦耐勞、勇於奉獻的精神。匠人、藝人,如鐵匠、木匠、柳匠等來到西口外,把口裡的先進技藝帶到口外,加速了西口外由遊牧文化向半農半牧以及農耕文化的轉變。

    而大批「走西口」的經商務工者的紛至沓來,則刺激了蒙古地區商業的繁榮和城鎮的興盛。「先有復盛公,後有包頭城」,「復盛公」是晉商喬家的商號之名,喬家的創業始祖在包頭西腦包先開草料店,後開貨棧,再開「廣盛公」商號,後發展為「復盛公」商號,繼而發展為許多「復」字商號。他們之於包頭城的形成和發展,凸顯了昔日晉商與邊塞城鎮繁榮的密切關係,推動了塞外城鎮的發展。大批晉商與山西民眾移民聚居塞外,使原為蒙古遊牧地的歸化城(今呼和浩特),商販雲集,成為「塞外明珠」。

    此外,「走西口」還加強了蒙、漢人民的相互交流,此種交流,除了前述經濟方面的影響外,在文化上的交融亦相當顯著。

    清末的包頭城牆

    語言文化。大量山西人移民塞外,給塞外的風俗、語言帶來了一定的影響。據調查,內蒙古中西部四十五市縣鎮,所講語言均與晉語相近。

    宗教文化。蒙古牧民原奉喇嘛教,但隨著山西移民的影響,儒釋道三教均在民間漸居主導地位,三教中諸神:關帝、城隍、財神、觀音、土地、龍王在蒙古地方各民族中也多有供奉,其中關公、觀音尤為廣泛。如歸化城(今呼和浩特)中就建有文廟三處,關公廟八處。走西口的晉陝等省人曾在異鄉廣建廟宇、戲台。

    戲曲文化。內蒙古晉劇、「二人台」、大秧歌與山西移民關係很大。大秧歌源於山西繁峙、朔縣、廣靈。晉劇為中路梆子,但唱腔又多含北路梆腔,實際中路、北路梆原為一種,僅流派稍別。民謠稱:「學戲在忻、代二州,紅火在東西兩口,吃肥在水淹包頭,臨死在寧武、朔州。」充分反映了晉蒙戲曲文化之間的緊密關係。山西的晉劇藝術,在內蒙古地區至今都很受歡迎。而廣泛流傳於晉北、陝北、河北以及內蒙西部的地方小戲「二人台」,更是內地文化與草原文化相互交流和融合的產物。

    多倫舊城西南有一座典型的黃河文化藝術建築伏魔宮,它是旅居多倫的旅蒙商於清乾隆十年(1745年)集資興建的山西會館。該館是多倫地區的晉商進行結社、議事、集會、娛樂的場所,戲樓是其中最為精美的部分。每至喜慶節日,晉商會館必演戲酬神。「商路即戲路」,凡有晉商會館的地方,就有山西梆子戲的演出。現在內蒙古流傳的劇種主要是北路梆子與「二人台」,這兩種都是山西地道的劇種和民間藝術。如北路梆子的名角「水上漂」,是山西五台人,他走西口到了內蒙古,在草原上享有盛名。直到今天,多倫人還特別愛聽山西梆子,《十五貫》、《算糧登殿》等劇目都是多倫人喜歡的精神食糧,百看不厭。

    民歌文化。譬如蠻漢調(又稱蒙漢調或漫瀚調),就是蒙漢人民在生產和生活的交往中,逐漸融合了信天游、山歌、蒙古歌曲的藝術風格,相互交流而催生的一種新民歌,具有濃郁的生活情趣和地方特色。

    群眾文化。走西口的晉陝移民給草原帶來了多種群眾文娛活動形式,有秧歌、舞蹈、遊藝等。如跑圈秧歌、高蹺、小車、旱船、龍燈、獅舞、抬擱、撓擱、大寶娃娃、啞老背妻、花燈、焰火、九曲、燈謎等。現在,每年正月十五的前後幾天,內蒙古中西部地區的農村、城鎮,表演社火的隊伍,便走村串巷,喧鬧沸騰,盡情歡樂。群眾稱此為「鬧紅火」。

    地名文化。比如今天在內蒙,走西口移民的「烙印」隨處都在。今天,當你翻開呼和浩特地名志,當你走進土默川大地,你就會遇到上千個這樣的村街名:如寧武巷、寧化巷、定襄窯、偏關卜、崞縣營、陽曲窯、代州營、壽陽營、忻州營、陝西營、交城坡、太谷巷、盂縣窯等。這些名稱都與山西的州、縣、村、社的名稱有關。而在鄂爾多斯地區,則是以走西口者本人或本族姓氏為名的村屯,如李家坡、馮家渠、徐家梁等,這種名稱比比皆是。

    飲食文化。速凍餃子等據說也是山西人走西口後互相傳開的。

    建築文化。內蒙古地區的建築也受到山西文化的影響,走西口出去的一部分人作為工匠給當地一些王公、牧民修築房屋,許多建築如會館等用的斗拱、琉璃瓦等,都是從山西運過去的。筆者在烏蘭巴托拜訪晉商的後裔時,一位八十多歲的老人說到「大盛魁」當年在烏蘭巴托一帶的規模及山西人拉磚瓦過去做建築的事。老人說這是因為當時山西人的鄉土情愫特別濃,比如過年時要請唱家鄉戲等,通過這樣一些方式來寄托思鄉之情。

    信義文化。和晉商一樣,口外的內蒙古等地的人也把關羽看做是「信」和「義」的化身。

    事物都需要一分為二地看,走西口亦存在一些負面的影響。茫茫草原、無垠沙海,內地民眾迫於生計背井離鄉走西口,這完全是一種自發性的經濟行為,其移民活動遂呈現出無序的流動狀態。人們為了尋找新的生計,前往口外蒙古地區發展,他們初到異地,其農耕活動難免帶有一些盲目性。因此,漢地農民在發展農業的同時,也開發了部分原本不宜開墾的土地,破壞了一些天然草場,導致了部分地區生態環境的惡化。

    到了民國時期,隨著晉商的衰落和內蒙貿易的停頓,以及政府對此地失去控制,走西口以一種無序的狀態進行著。而西口之外的地區政局動盪不安、災患頻仍不斷、基層控制能力薄弱,走出西口的移民仍然和口內一樣生存無著,大多走上了匪盜之路,走西口又從財富之路變成了從匪之路。走西口的規模也漸漸變小,從此走向衰落。但一直到新中國成立前的二十世紀四十年代,走西口的現象一直存在。新中國成立後,「走西口」徹底走入了歷史。走西口現象與其說是消失了,不如說是已成為了過去幾代人的辛酸創業史的符號,作為精神榜樣留在人們的記憶之中。走西口的歷史已經一去不復返了,但走西口的文化內涵卻傳承了下來,那就是不屈不撓、艱苦創業的民族精神,是激勵後人奮發圖強的一筆精神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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