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結束的第二天,萬斯以個人名義造訪了格林豪宅。希蓓拉接待了他,看得出對於他的到來,希蓓拉一點也沒有意外。
她快樂地招呼道:「見到你很高興!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的直覺就告訴我你不是警察,因為幾乎沒有警察抽這種法國香煙!說實話,我很想有人能跟我聊聊天。但是,現在所有認識我的人都逃避我。自從朱麗亞死了之後,我就再也沒有接到過任何一張請帖。在他們看來是為了『尊重死者』。但是,他們哪裡知道,我現在是多麼的孤單!」
她搖鈴喚來了史普特,讓他端上來一些茶點。
「史普特的茶煮得倒是很好。」她一反常態地說了很多瑣碎的事情。「昨天的葬禮真是太讓我痛苦了!說實在的,葬禮雖然讓人不自在,但是卻非常好笑。當那位尊敬的神學家一本正經地頌讚死者的天國榮耀時,我都快要笑出聲來了。這可憐的傢伙從頭到尾都樂在其中,我確信,如果我忘了給他布道的支票,他也不會有半點怨言的……」
當史普特端上茶準備離開的時候,希蓓拉突然暴躁地對他說:
「我實在受不了喝茶,給我一杯薑汁威士忌。」說著,一邊用眼神詢問萬斯,但是萬斯堅持喝茶,希倍拉只好獨自飲著薑汁威士忌。
「最近我實在太需要刺激了。」她愉悅地說著,「這棟嚴密的貴族莊園讓我年輕的心一直遭受著困擾。作為一位名流,身上的重擔已經讓我承受不起了。你知道的,格林豪宅裡的所有人現在都很出名。我實在無法想像,一兩件謀殺案,竟能讓我的家族擁有如此聲望。哈哈,說不定有一天,我能進軍好萊塢呢!」
她大笑起來,那是一種非常勉強的笑。
「你知道嗎?這給我們帶來了多大樂趣,就連我的母親都樂在其中。她總是逐字逐句地閱讀每一份與我們有關的報導。這真是一件好事;你看她現在已經不再罵罵咧咧了,我已經好幾天沒有聽見她發牢騷了……」
她就這樣以輕率的語調說了足足半個小時。我實在無法解釋,她這樣做到底是為了展現她的冷酷無情,還是在宣洩她的不滿。萬斯對此倒是興致盎然,他似乎已經意識到,這個女孩必須為了某些事情發洩一下情緒;因此,他一直刻意地讓她談論瑣碎的事情,當我們準備告辭的時候,希蓓拉堅持讓我們再次光臨。
她說:「你真是一個善解人意的人,萬斯先生。我敢說你一定不是道學家,因為你對我失去家人,沒有表示一丁點的慰問。謝天謝地,幸虧格林家沒有那種哭喪的親戚。否則,我寧願去自殺。」
之後的一個星期內,我和萬斯兩次來到格林豪宅,每一次都受到了希蓓拉熱情的招待。她總是滿臉笑容,她對家族發生的槍擊事件仍然心存恐懼,只是她掩藏的很好。只有在她渴望自由談論的時候,我們才會感覺到她刻意在避免哀傷。我想,格林血案已經對她造成了一定的影響。
萬斯從來不在造訪格林家的時候提及案情,對此我非常迷惑;但是,我確定他的心裡一定有著自己的想法。但是我實在看不出,他這種無所謂的態度,會讓案情有什麼進展。若不是對他很瞭解,我真的會懷疑他只是對希蓓拉感興趣而已。我只是注意到了,每當從格林豪宅離開之後,他都會心事重重。有一天,當我們剛剛結束與希蓓拉的談話回到家中之後,他便在客廳的壁爐前呆呆地坐了一個小時,面前擺放的達文西畫冊,一頁也沒有翻動過。
有一次,當我們拜訪格林豪宅的時候,遇見了雷克斯,也隨便的聊了幾句。一開始,他對我們的出現抱有敵意;但是,他卻因為與萬斯談論相對論、太陽起源的星子假說,以及函數等話題之後,對我也熱情起來。臨別的時候,他甚至還主動與萬斯握了手。
在另外一次拜訪中,萬斯還向格林夫人致歉,請她原諒因為搜查對她造成的困擾;同時還非常關心地詢問她的身體狀況,因此,他也討得了老婦人的歡心,而且換來了老婦人一段複雜的傷心往事。
艾達已經康復的差不多了,並且可以四處走動了;但是,手臂仍然需要懸吊在布袋裡。萬斯與艾達交談過兩次,但是她總是緊繃著她的臉。有一天,我們還碰見了馮布朗,萬斯也有意無意地跟他說了一會兒話。
正如我已經說過的那樣,我仍然看不出他這樣做的動機何在。在與格林家人的交談中,他從來不以悲劇為話題,而且像是有意避開這個話題一樣。我只能看出:雖然他漫不經心,但是在交談中他仔細地在觀察所有人,就連語氣的變化,他也沒有放過。我想,他正在儲存這些信息,並且在交談的過程中已經仔細分析了每一個人的心理狀況。
但我們走訪了五次格林豪宅之後,發生了一件對案情很有幫助的事情。事情發生的時候,我並沒有想太多,因為事情的表面讓人感覺微不足道,但是卻正好預示了之後所要發生的事情。如果不是因為這段小插曲,也許需要很久才能破解格林血案。萬斯每一次靈感的到來,似乎都是因為直覺,實際上,這都是因為他敏銳的觀察得來的。
寒冷的天氣在契斯特死後的第二個星期明顯轉暖了。我們一連過了好幾個晴朗的日子。白雪已經不見了,地面也已經乾淨了。星期四那天,萬斯和我早早地來到了格林豪宅,發現馮布朗的車正好停在門前。
「啊!」萬斯驚喜地說,「希望他不要很快就離開格林家,我對這個人非常好奇,這種好奇已經讓我快要受不了了。」
當我們進入客廳的時候,馮布朗正要離開,希蓓拉和艾達也穿著大衣站在他身後,顯然,他們準備一起出門。
馮布朗尷尬地說:「今天的天氣很好,我想帶兩位小姐去散散心。」
「你來得正好,我們一起去吧!」希蓓拉對萬斯很慇勤,「不用擔心醫生的駕駛技術,如果你們實在害怕,我可以為兩位掌控方向盤。我啊,駕駛經驗非常豐富呢!」
馮布朗的臉上露出了不悅的表情,這讓我非常驚訝;但是萬斯痛快地答應了。不一會兒,我們就坐在了醫生的戴米勒大轎車裡。希蓓拉坐在馮布朗的旁邊,艾達則坐在我與萬斯的中間。
我們來到了中央公園,接著從公園內轉進了河濱大道。哈得遜河就像一片大草地鋪在我們的腳下,午後時分的澤西巖壁,就像是竇加的畫作一樣美麗。接著我們來到了百老匯大街,然後向史普敦杜菲路駛去,順著帕勒沙林陰大道開往古老的莊園。接著我們穿越了一條產業道路,又駛過了塞克莫大街,來到了帕勒沙林蔭大道。之後我們進入了楊克斯,緊接著越過了上道伯斯渡口,進入了哈得遜路;然後,又通過了阿得雷車站邊的一條窄小的泥路,接著,我們沒有往東走,而是繼續駛向了一條人跡罕至的道路。
大概在阿得雷和塔蘭鎮的途中,我們面前出現了一座大卵石似的小山丘,我們來到山腳下,道路便突然來了個大轉彎;轉彎處很窄而且很危險,一邊是斜度很高的山坡,一邊則是陡峭的下坡。下坡處的邊緣,有一排劣質的木製柵欄,我實在不明白這對駕駛魯莽的人有什麼作用。
當我們繞到外圍的時候,馮布朗停下了車,迎接我們的正好是懸崖。此時此刻,雄偉的哈得遜河景致盡現在我們的面前。身後的山丘完全阻斷了內陸地區,所以讓我們有種被世事獨立的感覺。
我們靜靜地欣賞了一會兒景色,希蓓拉第一個開口說話了。雖然只是隨口說的,但是語氣裡卻充滿了挑釁。
「真是一個完美的謀殺地點!」說著,她傾身往懸崖下看去,隨後大叫起來。「想要殺人的話,只要把他們帶到這種地方,然後自己跳車,他們便連車帶人地摔到在懸崖底下了。這將是一場不幸的車禍!哈哈,可惜有些人永遠也學不會!我要好好思考這種犯罪的方式。」
我明顯感覺到艾達一陣寒顫,臉色也越來越蒼白。姐姐的過世還讓她陷入恐懼之中,但是希蓓拉卻無情地說出了這樣的話。顯然,醫生也被她的話震撼了,驚愕地看著希蓓拉。
萬斯快速地看了艾達一眼,他語氣輕鬆地說道:「格林小姐,我們不會接受你的建議的!誰會在今天這麼美好的天氣裡考慮這些呢!這種天氣,最能讓人產生安全感。」
馮布朗雖然一語不發,但是,他一直用責備的目光看著希蓓拉的臉龐。
「我們回去吧!」艾達可憐兮兮地叫道,身子往旅行毛毯裡鑽了鑽,讓人感覺午後的空氣忽然寒冷了。
馮布朗仍然一語不發,不一會兒,我們便到了市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