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眼 第15章   尋訪墓園 (1)
    第二天早晨,我很高興地開始了這一天的出診工作。因為名單上還是那幾名老病號,所以這天我心情很愉悅,而且出診任務也很輕鬆。法庭的判決是一個意外的驚喜,至少讓我那兩位朋友對這樁案件的關注不至於中斷。我聽說桑戴克已從布里斯托回來了,我想去看看他。讓我格外開心的是,伯林漢小姐答應和我共度這個美好的下午,我們將會去大英博物館看展覽。

    差不多10點45分的時候,我已經給兩位病人看過病了,三分鐘後我來到了菲特巷,迫切地想聽聽桑戴克對我的調查庭筆記的評價。當我趕到他辦公室時,發現橡木大門敞開著,我輕輕叩響了門上的小銅環,昔日的恩師桑戴克出現在了我面前。

    「拜克裡,很高興看到你。」他一邊說著,一邊和我親切地握手,「沒想到你這麼快就到了,我正看昨天的作證記錄呢!」

    他給我拉過了一把椅子,拿來一疊稿紙,放在桌邊。

    「昨天的裁決,您覺得意外嗎?」我問。

    「一點都不意外,」他翻著稿紙說,「兩年確實太短了,不過也很可能會是另外一種結果。現在我安心多了。有了這段時間的空當,我們的調查工作就不必那麼緊張了。」

    「我的筆記,您覺得對偵破這樁案件有幫助嗎?」我輕聲問道。

    「奚斯覺得有。彼得把筆記給了他,這個對他作交叉質詢有幫助。我剛從他那裡拿回來,還沒顧上看呢,一會兒我們一起討論一下。」

    他站起身來從抽屜裡拿出了我的筆記,又坐回到椅子上,然後專注地看著。我起身站在他身邊,靜靜地看著筆記。突然,我發現他的嘴角浮現出一絲微笑,我仔細看了一下筆記,原來他看到了那張畫著在悉德卡被發現的、上面黏著蝸牛卵串的手臂骨的素描。

    我的臉不禁一陣燥熱,急忙說:

    「這些素描沒有多大的用處,但是我還是把它記下來了。」

    「我以為你想傳達什麼呢!」

    「那些卵串很引人注意,所以我就把它們畫下來了。」

    「謝謝你,拜克裡。要是別人一定不會把這些看似細小或者不相關的東西費心地記錄下來。有些人只是重視一些貌似重要的線索,其實有時候那些線索對案件的偵破沒有一點作用。不過,你真的覺得這些卵串對本案來說很重要?」

    「不是。從這些卵串的分佈狀態來看,這些骨頭應該在水中。」我冷靜地回答。

    「沒錯。這條手臂骨是平放著的,伸展開的時候手臂外側向上。另外,這條手臂在丟進池塘以前就已經被切除了手掌,這一點我們應該重視一下。」

    我又瞄了一眼素描,暗暗吃驚,他竟能從那些分散的骨頭素描中拼湊出手臂骨來。

    「因為不是特別明顯,所以我並沒有注意到。」我撓了一下頭說。

    「你來看看,肩胛骨、肱骨和前臂骨的外側都有卵串。可是,你畫的這六塊手掌骨,包括兩塊掌骨、一塊頭狀骨、三塊指骨,全都在掌心這一面黏有卵串。所以,這隻手掌應該是掌心朝上的。」

    「但是,這隻手掌也許是翻轉的呢?」

    「你的意思是翻轉成和手臂外側同一平面?那不太可能,從這些卵串的位置來看,手臂骨是以手掌朝下的姿勢平放著的。所以,如果手連在手臂上,像這樣手臂骨外側和手掌骨內側都向上,從生理構造上講是不可能的。」

    「手掌在池塘裡浸泡一段時間後,會不會和臂骨脫離開呢?」我疑惑不解地問。

    「這種情況也不可能。除非韌帶腐爛,否則手掌是不會脫離的。但是,假如骨頭是在軟組織腐爛後才脫離的,那麼它會分散開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你看素描就會發現,這些卵串密集地排列在每塊骨頭的掌心面,這就說明這些骨頭仍然在正常的位置上。所以,這隻手掌是先被切下來,然後才被丟到池塘裡的。」

    「為什麼要這樣做?到底有什麼目的呢?」我不解地問。

    「呵呵,有些問題要靠你自己去想。還有,我覺得你這次探險行動很成功,而且你觀察力確實很敏銳。你唯一的缺點就是只注意到了某些現象,卻不能分析清楚它的重要性,不過那是因為你還很年輕,比較缺乏經驗。在你收集的這些材料裡面,有很多重要的線索。」

    「我的表現你還滿意嗎?」我興奮地問道,「可是除了這些卵串外,我倒沒看出來自己收集了哪些重要的材料。而且,事實上這些卵串對於我們偵破這樁案件也沒起到什麼幫助呀!」

    「拜克裡,對於我們來說,哪怕是一點點的蛛絲馬跡也不能放過。也許,現在這只被切除的手掌到底有什麼特殊意義,我們還不清楚——但是,你沒覺得這些骨頭的數目和狀態有一些問題嗎?」

    「這個……」我慢吞吞地說,「我只是奇怪,為什麼在手臂骨上會連著肩胛骨和鎖骨,是不是從肩關節切下來比較合理一些啊?」

    「你說得很對,」桑戴克點頭,「我也是這樣想的。以前我處理過的很多肢解案都是這樣。一般人看來,肩關節才是手臂和軀幹的連接處,肢解的時候也都會從這個位置下手。所以這種肢解方式,很不尋常,如果不是肢解高手的話,應該做不到這點。你有什麼看法嗎?」

    「您覺得兇手是屠夫?」我皺著眉問道,「我記起蘇瑪斯醫生說過,羊肩肉就是這樣被切割下來的。」

    「不是,屠夫將羊的肩胛骨同肩膀肉一起切下來是為了取下大塊的羊肉。因為羊沒有鎖骨,所以這是肢解羊腿最容易的一種方式。假如屠夫用這種方式來肢解人的手臂的話,那情況會很棘手。鎖骨對於屠夫來說,是一個新的挑戰。還有,屠夫一般不會擁有如此細膩的手法。你應該看到過那些賣肉的屠戶,當他們切除關節的時候,會用力將其斬斷,而不會這樣費心地避免在骨頭上留下刀痕。不知道你注意到沒有,這些骨頭上沒有一道刀痕或刮傷,甚至連手指骨上都沒有。如果你看到過博物館在處理人骨時的方式,你就會發現,他們在肢解關節骨時非常謹慎,極力避免在關節上留下一絲痕跡。」

    「那麼,您的意思是肢解這具屍體的人,通曉解剖學知識和技巧?」

    「表面上看是這樣。但是,這不是我的推論。」

    「您不同意這種看法?」

    「拜克裡,你應該知道,現在我不能發表任何意見。不過,希望你能通過這些已知的論證中推論出一些東西來。」桑戴克微笑著說。

    「假如我的推論正確,你會暗示我嗎?」我問。

    「不會,」他神秘兮兮地笑著說,「當你完成這幅拼圖的時候,自然你就會明白。」

    「太折磨人了,我好想現在就知道真相啊!」我緊皺眉頭,苦苦思索起來,惹得桑戴克哈哈大笑起來。

    「我覺得,本案的關鍵在於死者的身份,這得需要具體事證才可以證實,容不得半點含糊。」我嚴肅地說。

    「你說得很對。不管那些骸骨是誰的,只要能將骸骨完整地拼湊起來,答案自然就會浮出水面。隨著一個疑問的破解,更多疑問就會隨之而來:誰把它們丟棄到池塘裡的?為什麼不把他們藏起來,而放在易被人發現的池塘裡?現在談談你的觀察工作吧,關於其他部分的骨頭,你有新的發現嗎?比如說,為什麼頸椎骨會被切下來?」

    「我也覺得很奇怪,為什麼兇手會把第一頸椎骨從頭骨那裡分離出來?照這種情形來看,他一定擅用解剖刀。但是,我實在不明白他何必如此大費周章。」我百思不得其解,只是搖頭。

    「兇手的肢解手法確實很特別,他沒有按照一般的手法,將頸椎從脊椎較低的地方切下,而是把頭部從頸椎最頂端切割下來;他沒有從肩關節切斷手臂,而是將手臂和整片肩胛骨也一齊切掉。大腿的部分也是一樣的切割方法,迄今為止他們努力搜尋到的兩條大腿骨都沒連著膝蓋骨。事實上,將膝蓋骨連在大腿上是肢解腿部最容易的方法。但是在本案中,膝蓋骨是留在小腿上的。為什麼這個人會使用這樣繁雜的手法呢?他這樣做的動機是什麼?一個人會在什麼情況下才採取這種肢解方法呢?」桑戴克問了一連串的問題,當時我只覺得一頭霧水。

    「我也搞不懂。我懷疑,他也許是按照解剖學的方法來肢解屍體的。」

    「你覺得這是合理的推論?」桑戴克咯咯地笑了,「這不一定是事實,很可能裡面隱藏了很多問題。從解剖學上看,膝蓋骨不屬於小腿,而是屬於大腿的區域,但是本案裡的膝蓋骨竟跟小腿連在一起。其實,這個兇手並不是在為博物館準備人骨樣本,而是把屍體肢解成比例相同的小塊,然後丟棄到池塘的各個角落。什麼情況會讓他選擇這麼做?」說完,桑戴克看了看我。

    「我理不清頭緒,您是怎麼認為的?」

    「我想這應該可以想得出來,」桑戴克神秘地對我笑笑,「如果你努力地想,也一定可以。」

    「看了死因調查庭的報告,您有什麼新的發現嗎?」我問。

    「到現在為止,我對本案的瞭解大都建立在間接證據上,沒有一項確切的事證可供我作出具體的評論。要記住,最小的事件也能積累成極具份量的證據,而我手上的微小證據正在逐漸增加。忘記了一件事情,我和馬奇蒙約好的,有事情要商量。」

    於是,兩分鐘之後,桑戴克朝隆巴街的方向走了,我去了菲特巷。途中想著將要來臨的約會,不禁偷偷地笑了起來。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