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眼 第12章   屍破天驚 (1)
    在這次小聚過後的一天清晨,我正在問診室刷我的帽子,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這時,阿多弗來到房門口,告訴我有兩位先生正在診所裡等著要見我。我叫他帶他們進來,很快,就看見桑戴克和裡維斯走了進來。我發覺在這個小房間裡,他們的身軀顯得尤為龐大,特別是桑戴克,不過我還沒來及欣賞這難得的奇景,他就說明了來意。

    「拜克裡,我們有事想請你幫忙,是關於你的朋友伯林漢父女的事。」

    「哦,什麼事?你知道的,我非常樂意幫忙。」我的語氣中充滿了感激。

    「嗯,那就好。是這樣的,不知道你是否知道,警方已經把那些找到的人骨都收集了起來,暫時存放在了伍德弗的停屍房,等待著死因調查庭的審判。因此,現在是獲得比新聞報道更準確、更可靠的消息的最佳時機。我本來應該到現場去查驗那些人骨,然而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我必須避免將自己與這個案子有關的消息洩露出去,所以我無法親自到現場。同樣的,我也不能讓裡維斯去。此外,從報道上看,警方目前已經確信那些骨頭是屬於約翰·伯林漢的了,而你以葛德菲爾·伯林漢醫生的身份,代表他前去查看他哥哥的骸骨也是很自然的事。」

    「好的,我非常樂意。」我毫不猶豫地說,「無論如何我都要去。不過相信這一去得花上至少一整天的時間,那麼診所怎麼辦?」

    「這不是什麼問題,我們會幫你解決的」桑戴克說,「況且這件事對我們來說太重要了!其一,死因調查庭明天就要開庭了,必須有人代表葛德菲爾去旁聽才行;其二,赫伯特的律師已經正式通知我們的客戶,說過幾天他們就要對遺囑向法院提出申請,對遺囑進行認證了。」

    「是嗎,怎麼這麼快?」我問。

    「毫無疑問,這表明他們的行動非常積極,比我們想的要快得多。總而言之,這件事情的重要性你也清楚。對於這件案子來說,死因調查庭相當於是遺囑認證法庭的一次預演,我們一定不可以錯失這次機會。」

    「我瞭解。不過如果遇到出診怎麼辦?」

    「放心吧,這個我們自會辦妥的。」

    「是通過醫師經紀人嗎?」

    「對,」裡維斯答道,「波西瓦將會給我們找到人手,實際上他已經找到了。我早上遇到他時,他手上正好有個合適的人選,為了賺點外快,正等著當代理醫生的機會呢!而且這個人也是相當可靠的。只要你同意,我立馬到亞當街把他叫過來。」

    「那也好,那麼你就去找這位醫師的代理人吧!等他來了,我立刻準備出發。」

    「哦,真是太棒了!」桑戴克高興地說,「這下就好了。不過如果今晚有空,最好能來陪我們抽抽煙,順便談談我們接下來的戰略,還有明天的注意事項。」

    我說好了將於晚上8點30分之後去一趟聖殿法學院,等我兩位朋友離開了之後,我就懷著飽滿的情緒去處理了今天不多的出診業務。

    任何事都有它的兩面性,從不同角度去觀察,就會得到令人意想不到的結果。然而我們在對待各種生活方式和境遇的評價上常常是非常主觀的。對那些在城市裡日復一日窩在同一棟大樓裡埋頭苦幹的人,比如技工、麵包師、裁縫師來說,能夠在假日到漢普斯泰德西斯公園散步閒逛,便算得上是一趟美好的旅行了;可是對水手來說,即使是紛繁不斷的異國風景,也僅僅只是每天的工作場所。

    第二天,我從利物浦街上了火車,一到座位上就開始胡思亂想起來。以往坐火車到埃平森林的旅程,不管怎樣都不能稱得上是非常刺激的經歷,可是這次似乎是因為在菲特巷的狹小世界裡待得太久了,連這趟旅程也開始變得不一般了。

    我想我必須思考的事情很多。我的生活在過去幾周裡發生了重大變化,不但發現了新的興趣、結識了新的朋友,更讓我感到意外的是,一股強大的力量正悄然闖入我的生活,不知是好是壞,全要看我的運氣了,不過這勢必會影響並佔據我整個生命,直到走到它的盡頭。因為那幾日在圖書室裡的親密接觸,喝下午茶時所感受到的溫馨的家庭氣氛,以及牽手走在倫敦街道上的閒適與愜意,凡此種種,讓我的生活有了新的追求,而露絲·伯林漢的優雅更讓我覺得她就是我生命的主宰。我在車廂角落的位子上找了一個舒適的姿勢靠著椅背坐好,手上的煙斗並沒點燃,我滿腦子都在想過去這幾天的許多事情和那不可預知的未來,幾乎忘了自己眼前的任務,直到火車開到臨近伍德弗的時候,我才被從肥皂和骨粉肥料工廠傳來的氣味拉回到了現實。

    而說到此次旅行的真正目的,事實上我並不十分清楚,我只知道,我是桑戴克的代理人。想到這裡,我禁不住有些得意,不過此次行動到底能不能給充滿懸念的伯林漢的案子帶來幫助,我真的不清楚。為了能夠理清頭緒,我將桑戴克寫給我的備忘錄從口袋裡掏了出來,仔細閱讀了一番。裡面的內容很詳盡,就算是對我這個沒有多少法醫事務經驗的人來說,也還是相當受用的。

    備忘錄的內容如下:

    1.盡量不要讓人覺察到正在調查案子,千萬不能被人注意到。

    2.一定要確認從各地搜尋而來的人骨已經全部陳列了出來,如果沒有,要注意觀察缺了哪些。

    3.對主要骨頭進行測量,弄清其最大長度,對身體左右兩側的骨頭長度進行對比。

    4.通過對骨頭進行檢查分析來判斷死者年齡、性別與肌肉的發展情況。

    5.注意檢查骨頭及其周圍組織有沒有先天性和局部的疾病,或者是有新、舊傷痕和其他異常現象。

    6.察看有沒有屍蠟,並且記住它的位置。

    7.留心是否有殘留的肌腱及韌帶等軟組織。

    8.注意觀察在悉德卡鎮發現的手掌骨,判斷無名指是在生前還是在死後被切掉的。

    9.判斷骨頭浸泡在水中的時間長短,並注意屍骨由於水量、水質或者泥土而產生的變化。

    10.弄清骨頭被發現的過程,記住相關人員的名字。

    11.盡快將所有的發現都記錄下來,如果可能的話,多用圖表來呈現。

    12.一定要時刻保持被動的態度,盡量少問多聽,切不可急躁,要努力對疑點多作詢問。

    以上便是桑戴克給我的指導守則了。想來僅僅是檢查幾根骨頭,好像有點小題大做了。不過,等我讀了一遍又一遍之後,漸漸開始擔心自己是否能勝任這項工作。

    等我漸漸接近停屍房的時候,才發現,原來桑戴克的某些告誡並不是毫無意義的。一位警佐負責掌管這裡,當我走近的時候,他用狐疑的眼神打量著我;另外五六名男子顯然是報社的記者,如豺狼般守在門口。我將馬奇蒙先生替我領取的驗屍官命令書交給了那個警佐,他好像是為了避免被身後的記者偷瞄到,特意背對著牆壁開始讀了起來。

    很快,我的文檔便通過了審查,他將門打開,放我進去。身後有三名記者本來也想跟著我進去,不過警佐馬上把他們趕了出去,並且迅速把門鎖上。他回過頭來,催促我到停屍房去,之後,就站在一旁,好奇地打量著我,用略帶羞澀的眼神看著我開始工作。

    我想他可能因為我木然的態度而感到些許失望,因為在我看來,那些人骨僅僅是一堆非常普通的學生作業。他好心地告訴我說,這些東西是他照解剖學的位置擺放的。我仔細檢查了一番,確定並沒有缺什麼,之後就按桑戴克給我備忘錄上的提醒開始工作了。

    「你們也找到左邊的大腿骨了,是吧?」我問,因為清單裡並沒有提到。

    「是的,先生。」警佐回答道,「昨晚我們在小僧侶森林附近的池塘裡發現了它。」

    「那裡離這兒遠嗎?」我問。

    「就在前往勞夫頓途中的森林裡面。」他答道。

    我立刻將這個記錄了下來,警佐看見了,表情有些怪異,似乎很後悔告訴我。之後我對這些骨頭進行了整體觀察。倘若是經過整理的,那麼它們的表面應該會乾淨一些,而且也更容易觀察,不過眼前的這些骨頭看起來像是剛從棄置地點搬來的一樣,上面的褐黃色物質到底是污斑還是沉澱物都很難斷定。因為全部骨頭表面都有這種斑點,我覺得非常有趣,於是將這點也記錄了下來。這些骨頭上面或多或少都帶有一些它們在各個水塘中滯留時所留下來的痕跡,不過這對於推測浸泡時間似乎沒有多少幫助。此外,所有的骨頭上都沾了泥巴,還有少量水草,然而這還是無助於判斷準確的時間。

    不過有些痕跡還是比較有用的。比如有幾根骨頭上黏著已經干了的水蝸牛的卵串,這種水蝸牛在池塘中是很常見的。我還在右肩胛骨的某個凹洞裡,發現了藏於其中的隧道形的蟲窩,那是紅色河蟲用泥巴建造的。這些殘留物可以充分證明骨頭已經在水裡浸泡了相當長的時間。因為這些東西只可能在肌肉組織完全消失之後才會生成,並且至少需要一到兩個月的時間,才可能長到現在這個程度。另外,從它們的分佈狀況也可以判斷骨頭在水中的方位。儘管目前還看不出這些發現有什麼重要意義,不過我還是小心翼翼地將我所發現的黏著物都記錄了下來,還畫了草圖以說明它們的位置。

    警佐一直面帶微笑地看著我工作。

    「先生,感覺你好像在做產品目錄啊!」他說,「就像是要舉行拍賣活動一樣。我感覺那些蝸牛卵對於身份辨識似乎並沒有太大的幫助。況且死者的身份已經得到了證實。」當我拿出測量捲尺的時候,他又補充了一句。

    「嗯,這個我知道,」我說,「可是我的工作就是要進行客觀的調查和分析,不僅僅是針對這個案子的。」說著,我開始對所有大骨頭進行測量,而且還將左右兩側骨頭的長度對比了一番。從它們的比例和特徵來看,的確可以證明這些左右成對的骨頭屬於同一個人,這是毋庸置疑的。同時存在於左大腿骨關節頭和右臀骨關節腔的象牙化症的痕跡,則更是證明了這一點。待我測量完畢,就按照桑戴克之前的指示,小心地觀察這些骨頭的細節處,不過並沒有發現存在不尋常的病變。看著這些正常的骨頭,我覺得有些失望。

    「怎麼樣,先生,有什麼新發現嗎?」看我合上了筆記本,直起身來,警佐滿臉關切地問,「你對這些骨頭是怎麼看的?是伯林漢先生的嗎?」

    「我可能難以判斷這是誰的骨頭,」我說道,「因為骨頭都是非常相似的。」

    「我也是這麼認為的,」他附和道,「我只是覺得,你在做那麼多的測量和筆記,很可能你已經有了答案。」很明顯,他對我相當失望。當我對照了一下我所做的調查筆記和桑戴克的精密指示時,不禁也對自己感到失望。我的觀察有何意義呢?我在筆記本裡的胡亂塗抹對案情的進展又會有什麼幫助呢?很明顯,這些骨頭是屬於一個肌肉健全但並算不上發達的男子,年齡在三十歲以上,但準確年齡我無法推斷出。按照我的推測,他的身高應該約為五尺八寸,不過桑戴克根據我的測量數據,應該能夠推算出更加精確的數字來。除了這些,那些骨頭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完全沒有局部或整體的病變,也沒有任何新舊傷口或者異常病變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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