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眼 第7章   肢解狂魔 (2)
    「的確是這樣。」桑戴克點點頭,「但是,你們看看第二條和第三條,也許會發現它並不是完全荒謬的。要注意,立遺囑人特意強調要將自己的遺體葬在某個地點,而且他還明確表示了想讓他的弟弟繼承他的遺產。就第一個條款而言,他做了某些安排並達成了自己的願望;再仔細看看第二、第三個條款,就會發現,他的種種安排反而讓他的願望難以實現。他希望將遺體埋葬在特定的地點,並且將這一責任交付給葛德菲爾,但是他並沒有將執行這些條款的權力給予葛德菲爾,而是設置了阻礙他去完成這些任務的條款。除非葛德菲爾能夠成為遺囑執行者,否則他沒有任何權力去實行那些條款;而只有那些條款得以執行,否則他將永遠無法成為執行者。」

    「太欺負人了!」裡維斯也憤怒了。

    「是的,不過這個狀況還不是最糟糕的。」桑戴克繼續發表言論,「假如約翰·伯林漢真的死了,那麼他的屍體將成為問題的核心。就目前的狀況而言,屍體應該還在他死亡的地點。但是,除非他正好死在遺囑上指定的教區範圍內(不過這個可能性很低),否則屍體就在這些地區以外。這樣一來,就目前的狀況而言,第二個條款還沒有達成;而喬治·赫伯特自然而然也就成為了遺囑的共同執行者。

    「那麼,喬治·赫伯特會不會執行第二個條款呢?這當然不會。因為遺囑裡面並沒有指定他必須這麼做,而需要完成這項任務的是葛德菲爾·伯林漢。從另一方面來看,如果他執行了第二個條款,結果又會怎樣呢?他不僅會失去遺囑執行者的權力,而且還會損失約七萬鎊的遺產。我可以肯定,他絕對不會做這種事情。所以,這樣看來,除非約翰·伯林漢正好死在他所指定的教區範圍內,或者死後他的屍體被立刻送進這些教區墓園,否則他的願望是不會實現的——他的遺體肯定沒有如他所願被埋在指定的地點,而他的弟弟也會一無所獲。」

    「天啊!約翰·伯林漢肯定不想見到事情發展成這樣。」我很遺憾地說。

    「是的,」桑戴克也很贊同我的觀點,「對於這一點遺囑上的條款可以充分證明。你們看,只要第二個條款得以實現,喬治·赫伯特將得到五千英鎊;但是遺囑上卻沒有註明,萬一條款無法實現,依然為他的弟弟預留遺產。很顯然,他從未想過這一可能性。在他看來,第二個條款一定能夠實現;對他而言,那些補充條件只不過是形式罷了!」

    「但是,」裡維斯反駁道,「傑裡柯應當看出其中的荒謬之處,並提醒他的客戶才對啊!」

    「是的。」桑戴克接著說道,「這一點的確令人費解。我們都知道,當時他堅決反對立下這份遺囑,只不過約翰·伯林漢非常固執。這是可以理解的,人也許會固執到用荒謬的方式來處理自己的遺產;但是,假如已經被告知這樣做會違背自己的意願,卻依然堅持採用這種形式,那麼我覺得這其中必有蹊蹺。」

    「假如傑裡柯與這其中的利益息息相關,」裡維斯說,「那麼我們有理由懷疑他在撒謊。只不過,第二個條款對他沒有絲毫影響。」

    「的確是這樣,」桑戴克說,「喬治·赫伯特於此倒有利害關係。但是我們並沒有證據證明他也參加了遺囑撰寫,想必他並不清楚遺囑的內容。」

    「目前的問題是,」我接著說道,「接下來會有什麼事情發生,伯林漢一家又該怎麼辦?」

    「我猜,」桑戴克想了一下回答道,「赫伯特會首先採取行動。他是利益關係人,他可能會向法院申請死亡認定,好執行遺囑上的條款。」

    「可是法院會怎麼判決呢?」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誰也不敢肯定法院會怎樣判決。」桑戴刻苦笑著說,「但是我敢肯定,法院是不會輕易作出死亡認定的。那會是一個相當複雜煩瑣的過程;另外,法院會以立遺囑人仍然活著為前提去審查證據。就目前對於這起案件已知的事實而言,約翰·伯林漢很有可能已經死了。假如遺囑內容簡單一些,所有利益人集體申請死亡認定,那麼法院就會作出核定。但是,就葛德菲爾而言,反對申請死亡認定對他是有益處的;除非他有證據證明第二個條款的內容已經得到實行——當然這一點他根本做不到;或者他有辦法證明約翰·伯林漢仍然活著。因為他是主要受益人之一,所以法院仍然會尊重他的反對意見。」

    「是這樣嗎?」我焦急地問道,「難怪赫伯特會提出那麼不同尋常的建議!我真是太糊塗了,有件事情還沒有告訴你們呢!他曾經私下想要與葛德菲爾·伯林漢達成協議。」

    「真的嗎?」桑戴克有些驚訝,「是什麼協議?」

    「是這樣的,為了實施遺囑條款,他建議葛德菲爾支持他與傑裡柯向法院提出死亡認定。只要取得成功,赫伯特每年會支付給他四百鎊的津貼,直到他去世,並且這一協議將不受任何突發狀況的干擾。」

    「這樣做的用意是什麼?」

    「我想,赫伯特是擔心萬一哪天找到屍體,第二個條款得以實施,他就需要歸還所有的財產。可是如果這一協議達成的話,他只要繼續支付給葛德菲爾每年四百鎊的津貼就可以了。」

    「天啊!」桑戴克驚呼道,「這個提議真是奇怪到了極點!」

    「嗯,真的很可疑。」裡維斯贊同道,「但是,法院應該不會贊成這種協議吧?」

    「是的,法律不會贊成任何遺囑以外的內容。」桑戴克說,「雖然這項提議幾乎沒有什麼問題,除了『不受任何突發狀況的干擾』。假如遺囑內容荒誕無稽,受益人為了避免執行遺囑時無聊的訴訟,彼此可以訂立私人協議,這是合情合理的。比如,在屍體找到之前赫伯特提議,由他每年支付給葛德菲爾四百鎊津貼;但是屍體一旦找到,那麼就由葛德菲爾付給他相同的津貼。如果是這樣平等的協議,兩人的機會均等,也就沒有任何可以挑剔的了。但是偏偏加上一句『不受任何突發狀況的干擾』,這就完全變成另外一回事了。當然,這也許只是單純的貪念,不過其中的微妙之處還是很值得深思的。」

    「對極了!」裡維斯說道,「我猜想,他已經預料到總有一天會找到屍體。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罷了。也有可能他想利用對方貧困的處境,來確保自己可以永遠持有遺產。但是,他這樣做是不是太心狠了點?」

    「我想,葛德菲爾並沒有答應他的提議吧?」桑戴克問。

    「是的,他堅決地拒絕了。另外,這兩位先生就失蹤事件,還進行了一番赤裸裸的、毫不留情的爭辯。」

    「真是太遺憾了!」桑戴克說,「假如真的上了法庭,肯定會出現更多的不愉快,也許還會鬧到報紙上。假如受益人之間彼此猜忌,那麼事情就更難以收拾了。」

    「唉!這還算不上什麼,」裡維斯說,「如果他們指控對方蓄意謀殺,那才是真正的不妙呢!那樣的話,他們只能在刑事法庭上見面了。」

    「必須想辦法阻止他們製造無謂的醜聞,」桑戴克說,「看來案情曝光是不可避免的了,但是還是需要做好準備。拜克裡,現在回到你的問題上,接下來事情將會如何發展。我想,很快赫伯特就會有所行動。你來說說看,傑裡柯會跟他聯合起來嗎?」

    「不會的,我想他不會!除非葛德菲爾同意,否則他不會採取任何行動。在不久前他這麼說過,態度也算中立。」

    「不錯,」桑戴克說,「但是不排除上了法庭之後,他會有另外一番說辭。從你所說的種種情形來看,傑裡柯希望執行遺囑,好了結這件事情。這很自然,尤其是他可以通過這份遺囑,獲得大量收藏品以及兩千鎊的遺產。看得出來,即使他在表面上保持中立,但是上了法庭,他很可能作出有利於赫伯特的證詞,而不是葛德菲爾。所以,葛德菲爾不但需要尋求專業意見,而且出庭的時候,更需要一個稱職的法律代理人。」

    「可是他沒有錢聘請律師。」我說道,「他窮得就像教堂裡落魄的老鼠,而且自尊心又很強,他拒絕接受免費的法律幫助。」

    「哦……」桑戴克沉默了一會兒說,「這真是奇怪。但是不管怎樣,我們一定要堅持到底,絕對不能讓這起案件不戰而敗,並且還是因為缺乏技術性的協助而失敗。更何況,這是一件非常罕見、有趣的案子,我不想看到它無疾而終。葛德菲爾實在不該拒絕他人善意、非正式的建議。就像老布洛德經常說的:『人人都需要法庭之友。』再說了,任何人也不能阻止我們做一些粗淺的調查。」

    「那是什麼樣的調查?」

    「我們目前所要做的就是,確定第二個條款並沒有被實施。也就是說,約翰·伯林漢的屍體並沒有被葬在他所指定的教區內。雖然他被葬在那裡的可能性很小,但是我們依然不能掉以輕心。其次,我們必須確定他是否真的死了,而且無法尋獲屍體。也許他還活著,假如真的是這樣,我們一定要全力以赴找到他的下落。我和裡維斯可以私下調查,也不用通知伯林漢先生;而且我還可以讓我那博學的弟弟,幫忙調查倫敦地區所有墓園的登記資料,包括火葬的記錄;同時我還有一些其他的事情需要處理。」

    「你真的覺得約翰·伯林漢還活著嗎?」我強調道。

    「當然可能,至少他的屍體還沒有被找到。雖然我也知道這種可能性很小,但是必須經過調查去證實。」

    「可是我們一點頭緒也沒有。」我有些沮喪,「從哪裡著手呢?」

    「從大英博物館開始調查吧!也許那裡的人可以提供一些有關他的線索。據我所知,最近他們正在埃及太陽城進行一項非常重要的研究工作。而且,博物館埃及部主任現在已經在那裡了,替代他位置的是諾巴瑞博士,恰好他是約翰·伯林漢的老朋友。我去問問他,也許伯林漢一直待在國外,或許去了太陽城。另外,他可能還會告訴我,伯林漢在失蹤以前為什麼突然去了一趟巴黎,也許那是至關重要的線索。對了,拜克裡,你有一個艱巨的任務,盡力說服你的朋友讓我們參與這起案件。你就直接告訴他,我這麼做純粹是因為個人愛好。」

    「我們難道不需要一個訴狀律師來協助嗎?」我問道。

    「名義上的確需要,但這只不過是一種形式罷了。我們親自來完成所有的工作。對了,你怎麼想到問這個了?」

    「我在想訴狀律師的酬勞是多少,實際上,我存了一點錢……」

    「親愛的朋友,你就留著自己用吧!我想,等你自己開診所的時候會需要的。我可以找個朋友,請他擔任名義上的律師,馬奇蒙一定樂意幫忙。對吧,裡維斯?」

    「嗯,沒錯!」裡維斯說,「老布洛德裡也可以,就用『法庭之友』的名義。」

    「兩位對我朋友這起案子的熱情實在讓我感動。」我看著他們說道,「但願他們能夠放下自尊,不要太固執。越是貧窮的紳士越是這樣。」

    「我看還是這樣吧,」裡維斯大叫起來,「在你那兒準備一些佳餚,然後邀請伯林漢一家吃晚餐。當然,我們也去。我跟你一起遊說老先生,伯林漢小姐就由桑戴克來解決。你也知道,很少有人能拒絕我們這種厚臉皮的單身漢。」

    「我的這位小助手,經常勸說我不要當老光棍。」桑戴克繼續說道,「不過,他這次的建議倒是很不錯。我們雖然不收取酬勞,但是也不能強迫他們接受我們的幫助。讓我們祈禱能夠在餐桌上圓滿解決這件事情。」

    「嗯,我也贊同這個主意。」我說,「只是未來幾天我會有些繁忙;有一份差事,必須佔用我全部的休息時間。說到這兒,我想起來我該告辭了。」我猛然想到,自己完全沉迷於桑戴克對案件的分析,竟然忘記了還有那麼重要的事情等待我去完成呢!

    我的兩位朋友滿臉疑惑地望著我,我覺得我有必要將這件差事,以及楔形文字泥板的事情解釋給他們聽;於是我帶著幾分羞澀,不安地望著裡維斯說完了我的心事。本以為他會齜牙咧嘴地笑話我一頓;可是相反的,他竟一直靜靜地聽我說著,直到我說完,他才語氣溫和地喊了一聲我唸書時的暱稱,說道:

    「波利,我必須說,你真是一個好人,並且一直都是。真心地希望,你那些住在奈維爾巷的朋友,能夠心懷感激。」

    「是啊,他們非常感激呢!」我望著他說道,「回到正題上來,我們可以把時間挪在一周之後的今天嗎?」

    「行,沒問題。」桑戴克看了裡維斯一眼說道。

    「我也沒有意見,」裡維斯說,「只要伯林漢一家可以接受,這事就這麼定了。如果不行,就麻煩你另約時間吧!」

    「好的,這件事情就交給我來辦。」說完,我站起身來將煙斗熄滅,「明天我就向他們發出邀請。我得走了,還有一大堆筆記等著我去整理呢!」

    回家的路上,我滿心歡喜地幻想著在自己家中(實際上是在巴納家)款待朋友的情景;當然了,前提是他們願意離開那座隱秘的老屋。其實很早以前我就這麼想過,但是只要一想到巴納家那位古怪的管家,這個念頭就會立即打消。因為嘉瑪太太可不是位一般的主婦,每次她都喜歡大張旗鼓地準備,但是端出的成品卻總是極其寒酸。可是這次我可不能任憑她折騰了,如果伯林漢父女願意接受我的邀請,我打算就直接從外面叫菜。一路上,我美滋滋地想著那頓晚餐,當我回過神時,我已經站在書桌前,面對著那些描述北敘利亞戰事的筆記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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