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將磨洗認前朝 第18章 第三輯  名將恨不陣前亡 (4)
    一千兩百年後,人們重新審視這場睢陽保衛戰時,對當時的主將張巡的人格提出了質疑。在所有食物吃光之後,張巡作出了一個備受後世詬病的決定——他帶頭殺掉自己的愛妾,甚至開始殺城中的老弱給餓紅了眼的士兵充飢。

    柏楊在讀到《資治通鑒》裡這段內容時,引用美國和墨西哥戰爭中的「阿拉姆城之圍」與之作比較。

    大衛·克拉剋死守阿拉姆城,他疏散了沒有戰鬥力的老弱婦孺,然後徵求「與城共存亡」的志願軍,經過一場慘烈的守城戰,全城被屠。柏楊說,阿拉姆之圍,可歌可泣,睢陽之圍,我們沒有歌,只有泣。

    我們理解並贊同柏楊先生所提倡的「人文精神」,當抵抗只存在象徵性的意義時,任何人都不能代替他人作決定,畢竟每個人的生命都是無價的。因此,殺妾饗士之舉,用「慘無人道」來形容毫不過分。

    知識堂

    安史之亂:安史之亂是唐朝由盛而衰的轉折點。安,指安祿山,史,指史思明,「安史之亂」系指他們起兵反對唐王朝的一次叛亂。安史之亂自唐玄宗天寶十四年(公元755年)至唐代宗寶應元年(公元762年)結束,前後長達七年之久。

    張巡:(公元709年—757年),唐代鄧州(今河南南陽)人。開元進士,「安史之亂」時,以真源令起兵守雍丘(今河南杞縣),抵抗安祿山叛軍。至德二年(公元757年)移守睢陽,與太守許遠共同指揮作戰,以六千八百人抵抗敵將尹子奇指揮的十餘萬叛軍。本可棄城逃生,但認為睢陽是江淮要塞,故誓死捍衛。在內無糧草外無援兵的情況下,依靠人民堅守數月不屈。糧盡,遂食馬。馬盡,羅雀掘鼠。雀鼠既盡,巡出愛妾(霍氏情願獻身而自刎),殺以饗士,許也殺其奴婢童僕,煮成肉湯給士卒充飢。睢陽失守後,張巡與許遠被俘,罵賊而遭殺害。

    許遠:(公元709年—757年),唐杭州鹽官(今浙江海寧)人,字令威。安祿山叛亂時,被唐玄宗任為睢陽太守。至德二年(公元757年),遭安祿山部將尹子奇圍攻,他與真源令張巡協力守睢陽,後城破被擒,不屈就義。

    殘唐一支柱,父子兩梟雄——風雲帳下奇兒在,鼓角燈前老淚多

    三垂岡

    清·嚴遂成

    英雄立馬起沙陀,奈此朱梁跋扈何。

    只手難扶唐社稷,連城猶擁晉山河。

    風雲帳下奇兒在,鼓角燈前老淚多。

    蕭瑟三垂岡畔路,至今人唱《百年歌》。

    這首《三垂岡》為清朝雍正年間進士嚴遂成所作,嚴遂成雖然在清朝的詩人中名氣不是很大,但他的詠史詩卻寫得很好。這首詩勾勒出李克用、李存勖父子與後梁朱溫的矛盾,以及李氏父子二人在三垂岡的事跡。

    武功蓋世的李克用

    「英雄立馬起沙陀」,英雄,即指李克用;沙陀,是說李克用是西突厥沙陀部(今新疆)人。自唐太宗時起,李克用一家就效忠服務於唐室,為唐廷拓邊守土。他的父親原名朱邪赤心,因為幫助唐朝鎮壓龐勳領導的戍卒起義有功,賜名李國昌,擢為振武節度軍使,李克用也因此改姓李。

    出身軍旅世家的李克用少年時代就驍勇善戰,在軍中常著黑衣,因此得了個綽號「李鴉兒」,又因為一目失明,也被人稱為「獨眼龍」。李克用極善騎射,能一箭射中兩隻野鴨。他曾隨其父在韃靼生活過一段時間,那時他經常跟韃靼部的貴族一起出去射獵,明是狩獵,實是較量騎射本領。有一次,韃靼人放飛兩隻人工訓練過的雕讓李克用射,李克用連發兩箭,洞貫雙雕,從此,韃靼人徹底折服。

    李克用的先祖世代事唐,他一生也以唐朝忠臣自矜,以匡扶唐室為己任。唐廣明元年(公元880年),黃巢的起義軍攻佔長安。唐中和二年(公元882年),唐王朝向李克用求援,請他率他的沙陀兵前來助戰,李克用率領他的四萬沙陀兵,殺得起義軍屢屢受挫。

    朱溫早年曾投黃巢起義軍,不久歸附唐朝。唐中和三年(公元883年),唐集結眾鎮圍攻起義軍佔領的長安,朱溫因功被授宣武節度使,與河東節度使李克用共擊黃巢。李克用在汴州之戰中班師凱旋,朱溫設宴款待李克用。李克用喝得酩酊大醉,藉著酒勁兒說了許多不堪入耳的話,這激怒了朱溫。朱溫當晚派兵包圍了李克用住的驛館,四面縱火,想燒死李克用,李克用逃了出來。從此,李克用與朱溫結下了深仇大恨,互相攻伐達二十餘年之久。李克用回到晉陽後,屢次上書奏請討伐朱溫,唐僖宗李儇下詔勸他們克制,要他們共同維護大唐的安定團結。

    這首詩的第二句「奈此朱梁跋扈何」,詩人可沒有冤枉朱溫,此人確實是個野心家。天祐四年(公元907年),朱溫率領軍隊衝進長安廢了唐哀帝,自立為王,在汴州登基,改國號為梁。以朱溫建立後梁為開端,中國歷史由此進入了五代十國的分裂時期。

    父子英雄

    李存勖是李克用的長子,他跟其父一樣自幼生長於軍旅之中。他十多歲時便成為英勇的戰士,史稱其「少有奇表,善騎射,膽勇過人,有乃父之風」。他牢記父親遺囑,率部同朱溫父子兵戎相爭。後梁開平二年(公元908年),潞州境內三垂岡一戰,李存勖終於圓了李克用二十年前的心願。

    當年,李克用在邢州大捷之後,還軍上黨,曾在三垂岡休整,李存勖時年只有五歲。一天,李克用外出校獵,將李存勖帶在身邊,獵間休息,他乘興到一座古祠飲酒,隨行伶人奏起曲調憂傷的《百年歌》,李克用並未被傷感的樂曲感染,反而樂觀地對李存勖說:「老夫壯心未已,二十年後,此子必戰於此。」李存勖果真實現了李克用的心願,在南征北戰的沙場上,徹底扭轉了晉梁之爭中所處的頹勢,從此朱溫優勢頓失,他驚歎道:「生子當生李亞子。李克用雖死猶生!我的兒子與他相比,簡直豬狗不如!」最後,李存勖先後戰勝了三大敵手,並在朱溫死後趁朱氏兄弟爭奪皇位之機滅掉後梁,將此前建都魏州的後唐王朝遷往洛陽,實現了父子兩代的夙願。

    這首《三垂岡》所詠就是李克用、李存勖父子的英雄傳奇與三垂岡之事。三垂岡戰役打下了滅梁之基,常為後人稱道。毛澤東在評論三垂岡戰役時說:「康延孝之謀,李存勖之斷,郭崇韜之助,此三人可謂識時務之俊傑。」並稱李存勖的戰術是「先退後進」。毛澤東晚年常吟誦此詩,並常說:「我現在是『鼓角燈前老淚多』。」可見毛澤東對這首詩是多麼喜愛。

    玩物喪志的李存勖下場有些悲慘

    李存勖建立了後唐,實現了父親李克用未盡的心願。他以唐朝的後裔自居,聲言要伸張正義,為唐皇室報仇。為了號令天下,他把所有官名、府號、寺觀門額的舊稱都恢復成唐時的稱呼,還恢復了唐朝的舊制度。他即位後對曾跟他一起打天下的宿將功臣並不信任,以致君臣間離心離德,無法團結在一起。李存勖擅長音律,喜歡作麗詞艷賦,他對伶人十分寵愛,還寵信那些投其所好、善於溜鬚拍馬的宦官。他還聽信宦官的讒言,錯殺了在滅後蜀中立有大功的大將郭崇韜,冤殺了降唐名將朱有謙全家,致使人人自危,諸鎮怨憤。後來後唐羽林軍叛亂,李存勖身邊的大臣和禁兵都丟盔棄甲逃跑了,沒有人保衛皇帝,光桿皇帝李存勖在亂軍中被不知從哪裡飛來的一支流箭射中而死。

    知識堂

    三垂岡:據歐陽修《新五代史》記載,克用死,二十四歲的李存勖即位晉王。時後唐在潞州戰後梁屢攻不下,內議多主張罷兵休戰,李存勖卻力排眾議謂諸將曰:「梁人幸我大喪,謂我少而新立,無能為也,宜乘其怠擊之。」乃出兵趨上黨,行至三垂岡,歎曰:「此先王置酒處也!」會天大霧晝暝,兵行霧中,攻其夾城,破之,梁軍大敗。三垂岡戰役的勝利,使後唐居於主動,奠定了滅梁的基礎。三垂岡戰役距當年李克用置酒三垂岡恰好二十年,常為後人稱道。

    千載欷歔歎岳王——北望帝京,狡兔依然在,良犬先烹

    六州歌頭·題岳鄂王廟

    宋·劉過

    中興諸將,誰是萬人英?身草莽,人雖死,氣填膺,尚如生。年少起河朔,弓兩石,劍三尺,定襄漢,開虢洛,洗洞庭。北望帝京,狡兔依然在,良犬先烹。過舊時營壘,荊鄂有遺民。憶故將軍,淚如傾。

    說當年事,知恨苦:不奉詔,偽耶真?臣有罪,陛下聖,可鑒臨,一片心。萬古分茅土,終不到,舊奸臣。人世夜,白日照,忽開明。袞佩冕圭百拜,九泉下、榮感君恩。看年年三月,滿地野花春,鹵簿迎神。

    1952年11月1日,剛剛巡視完黃河的一代偉人毛澤東坐專列從河南新鄉去安陽。專列路過湯陰站時,毛澤東突然吩咐停車。專列駛入了湯陰站,毛澤東下車,走上了站台東南方的一座亭子,亭子中央有一個石碑,上刻《岳忠武王故里》,毛澤東輕聲念起碑文:

    宋岳飛,字鵬舉,湯陰人……少負氣節,深重寡言,家貧力學,好左氏春秋,孫武兵法……

    讓一代偉人毛澤東停車駐足的石碑主人岳忠武王,就是中國南宋時期的民族英雄岳飛。

    岳家軍戰無不勝,宋朝廷自棄前功

    北宋崇寧二年(公元1103年),在河南湯陰縣永和鄉(今河南省湯陰縣程岡村)的一座農舍內,一個嬰兒降生了。據說這個嬰兒降生時院落上有大鳥飛掠而過,故取名岳飛,別號鵬舉。

    岳飛小時候性格內向,卻十分好學,尤其喜歡讀《左氏春秋》、《孫子兵法》。他還是個大力士,不到二十歲就能挽起三百斤重的弓、八石重的弩。劉過這首詞中說岳飛「年少起河朔」,就是說岳飛年輕時就在中原黃河以北從軍抗金。「弓兩石,劍三尺」,是說岳飛一身神力,他手提三尺寶劍,縱橫疆場,戰無不勝,功無不克,立下赫赫戰功。「定襄漢,開虢洛,洗洞庭。」這三句作者為了押韻,順序有所顛倒,實際上,紹興四年(公元1134年),岳飛收復了襄陽府等六處州郡,第二年就鎮壓了聚集在洞庭湖的楊麼農民起義軍。此後四年,才先後收復虢州(今河南靈寶)、洛京(今河南洛陽市)、東虢(今河南滎陽一帶)大片失地。岳飛乘勝進軍朱仙鎮,大敗金軍主力,離北宋的都城汴京(今開封)只有四十五里,然而「帝京」仍被金人佔據。

    紹興十年(公元1140年)七月初,與金軍作戰連戰連捷的岳飛率輕騎駐紮郾城,氣急敗壞的完顏兀朮休養一個月後整合了蓋天大王完顏宗賢、龍虎大王完顏突合速、昭武大將軍韓常等一群猛將,準備親率大軍一戰岳家軍。南宋政府知道這種情況後,告誡岳飛要小心謹慎,岳飛笑道:「金人已經到了黔驢技窮的地步,沒什麼可怕的。」

    七月八日,完顏兀朮率一萬五千人向郾城撲來。當日下午,岳飛長子岳雲縱馬而出,親率八千背嵬軍直衝敵陣,金兵十萬大軍不斷衝向岳雲陣營,岳雲揮灑鐵椎槍如入無人之境。自古道「狹路相逢勇者勝」,岳家軍每個將士心中都懷著收復中原的信念,面對凶悍的金兵鐵騎,他們亮劍殺敵。戰勢正酣,岳飛親率四十騎兵衝鋒臨敵,他挽起長弓,左右開弓,箭無虛發,雖然金兵鐵騎也有以一當十之能,但岳家軍將士則更是憑藉以一當百之勢打破金兵拐子馬。最終金兀朮兵敗,他本人連夜逃跑,岳家軍取得郾城之戰的完勝。金兵發出「撼山易,撼岳家軍難」的哀歎,金兀朮準備放棄開封,渡河北撤。

    聽到岳家軍勝利的消息,中原的老百姓紛紛引車載糧,頂盆焚香歡迎岳家軍的到來。正當岳飛準備利用有利時機渡河北伐的時候,卻在一天之內接到朝廷的十二道金牌,令他班師。岳家軍退兵時,中原的父老鄉親攔馬痛哭,哀求他們留下。

    岳飛無奈撤軍,他悲憤地說:「十年之功,廢於一旦!」明代詩人李夢陽在其詩作《朱仙鎮廟》裡講岳飛大軍班師後,造成了中原淪陷——「百戰回戈地,中原左衽時」;元代文人、宋宗室後裔趙孟頫也感歎,因為「南渡君臣輕社稷」,所以空使「中原父老望旌旗」;元朝詩人柯九思痛惜岳飛壯志難酬:「長驅鐵馬知無敵,欲掃黃龍竟不能!」

    岳飛死於「莫須有」的罪名

    岳飛班師後,秦檜設計奪了他的兵權。接著宋高宗趙構和秦檜迫不及待地與金人講和,金兀朮表示不殺岳飛絕不與宋議和,秦檜就將韓世忠和岳飛罷了官。可恨秦檜和宋高宗,也不管「狡兔依然在」,就將「良犬先烹」。

    秦檜收買張浚,並買通岳飛的部將王浚、王貴,讓他們誣告岳飛、岳雲、張憲謀反。岳飛入獄後,秦檜派自己的親信何鑄審問岳飛,岳飛撕破衣服,露出背上母親刺的「精忠報國」四個字給何鑄看。何鑄查找岳飛謀反的證據,查了好久也沒查到。何鑄見沒有證據,不好定罪,就回去報告說岳飛是清白的。秦檜撤了何鑄的職,讓萬俟契代替。萬俟契是個卑鄙狠毒的傢伙,他對岳飛嚴刑拷打,想讓岳飛招供。可是任憑萬俟契怎麼拷打,岳飛都不做聲。萬俟契審問了兩個多月,還是找不到任何謀反的證據,最後就以「莫須有」的罪名上報宋高宗,經宋高宗批准,將岳飛殺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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