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如果一個人只敢賭有把握的牌,那麼他就不是真正的賭徒!他缺乏狂熱賭徒與生俱來的強烈的自信感,因而他不是那種具有冒險性格的人。從某種意義上看,他的表現具有心理學上所定義的自卑情結——每一個可以利用、可以保護自己的機會,他都不會放過。總之一句話——這種性格不會成就賭博高手。而殺死歐黛兒的兇手卻是一位狂熱的賭徒,他會不惜一切代價,將自己所有的賭注都押在一盤賭局裡——這正符合殺死金絲雀的嗜賭性格。這份不計後果的自信,使他對有把握的賭注不屑一顧——所以,卡蘭佛不會是兇手。」
此時,馬克漢聚精會神地傾聽萬斯的分析。
「隨後我又試了試史伯斯蒂伍德。」萬斯停頓了一下,說道,」我原本打算用在曼尼斯身上的,可他不加入牌局。但這並沒有妨礙我的測試。假如事先排除卡蘭佛和史伯斯蒂伍德的嫌疑,那麼,兇犯一定是曼尼斯無疑。而且我會想出其他方法來使他原形畢露;不過,顯然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史伯斯蒂伍德在賭局上的表現已經充分地證明了他就是兇手。正像他自己說得那樣,一千個賭徒裡也不會有幾個人像他那樣,會在毫無保障的情況下,押上自己所有的賭注與顯然已拿到好牌的對手抗衡。了不起,真是了不起!這或許是自賭博盛行以來,最驚人的一次牌局了。
真叫人佩服,他能如此冷靜地將自己所有的籌碼推到桌子中央,特別是在我已經知道他手裡的牌之後。你看,他之所以會把所有的籌碼押上去,就是因為他深信能夠掌握我的思路,然後據此作出自己的抉擇,最終勝過我。這得需要多麼大的勇氣與膽識!而支撐這一切的非凡的自信力,也決不允許他退後半步——他在這一局牌裡所呈現出的心理狀況同殺死歐黛兒時的狀態一模一樣;而我手中的一把好牌對史伯斯蒂伍德的威脅無異於金絲雀對他的恐嚇;而他毫無妥協的打算——既不倒牌,沒不叫我亮牌,不僅如此,還將賭注的金額叫到最上限!他使出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必殺技……哎,我說,馬克漢,難道你沒發覺他在這局牌裡所暴露出來的個性,與犯罪心理學上的說明極其吻合嗎?」
馬克漢沉默了半晌,似乎還在消化萬斯的分析解說。
「可當時的情形,你自己也並不十分明了,」他終於開了腔,」而且實際上,還是一副迷惑不解、焦慮憂愁的神情。」
「是啊,老夥計,我當時愁得不得了呢。事實上,這項證實兇手的實驗結果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此前我排除了卡蘭佛的嫌疑之後,一直認定兇手是曼尼斯。因為種種實證表明,史伯斯蒂伍德不可能是殺害金絲雀的兇手——我得承認這是我一直以來的想法。我之前的推論仍是有缺陷的。作為一個有著諸多感受力的人,我還是無法擺脫來自物證與事物表象的影響,遺憾的是,你們這些法律專家們仍在這個世界上製造和散發這些誤導人的玩意兒,如同惡臭般無法消除。這使得我在發覺史伯斯蒂伍德的心理特徵與作案的要素完全吻合時,我仍舊不能消除對曼尼斯的懷疑——說不准他也會像史伯斯蒂伍德那樣大打心理戰,也不是不可能的。這也就是結束牌局後,我仍舊用賭博的話題套他的原因。我很想試試他的心理反應。」
「可這傢伙和你賭的時候,也是勢如猛虎啊!」
「但這種氣勢跟史伯斯蒂伍德給人的感覺比起來完全不同。比起史伯斯蒂伍德,曼尼斯只是一名謹慎而怯懦的賭徒。第一,他已掌握二分之一贏的機會,而史伯斯蒂伍德卻毫無勝算——好牌在我手裡呢。但史伯斯蒂伍德卻懂得運用心理戰術,故意把賭注的金額提到最大——這可謂是賭徒的至高境界;第二,曼尼斯並沒有拼上所有的賭注,因此不必費盡心力籌謀。就像我一開始說的那樣,兇手是經過縝密謀劃、精心算計之後謀殺的歐黛兒,且具有過人的膽識。試想,有什麼樣的賭徒會在輸了之後,要求賭注加倍繼續賭,再度失敗後仍要求賭注翻倍地玩下去?我是有意提出這種玩法與曼尼斯對決的,目的就是為了排除發生判斷失誤的可能。借助這場遊戲,我徹徹底底地排除了對他的嫌疑,消除了徘徊在心頭不去的疑惑——這也算是我輸掉的那一千塊錢的報酬吧。因而我最終確定的兇手是史伯斯蒂伍德——雖然所有表面的物證對他都是有利的。」
「你的這番說辭聽上去好像蠻有道理的,可我並不這麼認為。」其實在我看來,馬克漢已經對此有所認識,只是為了顧全面子才這麼說的。」果然,沒有多久他就發作起來。
「他媽的!你的這些狗屁結論推翻了多少好不容易構建起來的合乎邏輯的案情基礎!」
「你想想,」他提出了自己的疑問,」你說兇手是史伯斯蒂伍德,但根據我們所掌握的確鑿的證據顯示,歐黛兒在他離開公寓大約五分鐘後,她那恐怖的尖叫聲才響起。而當時這個男人正站在總機旁,而且傑蘇也在場。他走到門口還和這位驚恐的女士有過一段簡短的對話——當時這個女人總該是活的吧?隨後他出了大廳,乘坐一輛計程車離開。一刻鐘後,計程車停在了這家俱樂部前。隨後他遇到了瑞豐法官。俱樂部到那幢公寓之間足有四十個街口那麼遠!想要在短時間裡往返兩地是絕不可能的;除此之外,還有那位計程車司機的記錄。因此,他根本沒有機會在十一點三十分到十一點五十分——這短短二十分鐘的時間裡作案。不僅如此,如果你還記得的話,就知道他在這家俱樂部裡一直玩到凌晨三點鐘——這時候離案發時間已經過去幾個小時了。」
馬克漢以搖頭的方式強烈堅持他的看法。
「萬斯,這些總不會是障眼法吧。它們的的確確曾發生過,而且這些足以說明史伯斯蒂伍德與此事無關。那一晚,他就像人在北極一樣沒有機會犯罪。」
萬斯毫不為之所動。
「我對你所提出的每一項證明都不存在疑問,」萬斯說道,」可是,還是我之前的那句老話:當物證與心理證據發生衝突時,物證是要退居其後的。在這起案子中,物證或許也能夠證明一些真實情形,可我們的確受了它們的欺騙。」
「真是了不起的辯解啊!」馬克漢快被萬斯的話激怒了。」很好!就請你快告訴我,史伯斯蒂伍德究竟是如何勒死金絲雀,又在她房裡大肆搞破壞活動的。這樣我才好下命令叫希茲警官去捉拿他歸案。」
「這——我可做不到,」萬斯無奈地說,」萬能的上帝還未告訴我。嘿,這該死的傢伙!我一定能讓他原形畢露的。不過一開始我就沒有答應過你說明這畜生是怎麼幹的,你可不能因此而為難我喲。」
「哼,看來你那超凡的洞察力也不過如此,好吧!我現在就是無所不知的高級心理學教授,我要鄭重宣佈:殺害金絲雀的兇手是霍利教授。噢,對了,這位教授已經入土了,但這並不與我剛才採用的犯罪心理論證法相衝突。你瞧,這傢伙的本性完全與這件兇案的神秘特徵相吻合嘛。我明天就去申請一張挖屍令。」
對於馬克漢這番嘲弄的話,萬斯做了一個鬼臉,無奈地歎氣道:
「我知道,像我這種超凡的才智,當世是無法被人理解的了,只有期盼後世能有公允的論斷了。但在這之前,我仍然會以一顆堅韌的心忍受所有嘲弄與侮辱。即便為此付出血的代價,也再所不惜。」
他掏出懷表看了看,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馬克漢,」過了幾分鐘,他說道,」離三點鐘還有一個小時。到時我要去聽一場音樂會。現在我想到歐黛兒的公寓再去看看。史伯斯蒂伍德曾在那兒演過一出精彩絕倫的戲劇。要想找到最終的答案,必須重回現場才能發現他的劇本。」
儘管馬克漢始終強調作案的不可能是史伯斯蒂伍德,但我覺得他並沒有完全萬斯的意思。所以,一開始他雖然表示反對,但還是和往常一樣,最終同意了萬斯重返現場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