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誘惑 第46章 第二十八章  C小調交響曲 (1)
    九月十八日,星期二,下午兩點

    半小時之後,我們就出現在那座位於第71街的公寓大樓的大廳裡。在總機旁值班的仍就是忠於職守的史比夫裡。會客廳裡,留守的探員斜倚在一張舒適的沙發上,悠閒地抽著一支雪茄。一看到馬克漢檢察官,即刻站起身。

    「有什麼結果了嗎,長官?」他急切地問道,」一天到晚蹲守在這兒,都快把人悶死了。」

    「很快會有的,我希望,」檢察官問道,」有別的人來過嗎?」

    「目前為止還沒有,長官。」探員努力忍住想打呵欠的衝動。

    「請把這間公寓的鑰匙給我。你曾進去過嗎?」

    「不,沒有,長官。我的職責是留守在外面。」

    我們踏進這間已然逝去女主人的客廳。房內似乎充斥著死亡的味道,午後的陽光爬進了窗稜,拖長了房內擺設的影子。顯然沒人動過房裡的東西,被翻倒的椅子仍舊趴在地上。馬克漢踱到窗邊,反剪著雙手,靜靜地審視著眼前的景象。此刻,他正深受著與日俱增的困惑之苦,並向萬斯投以嘲弄的眼神。

    點上一支煙後,萬斯便開始檢查現場。他的眼睛如同兩盞探照燈似的四處搜尋著。不一會兒,他進到浴室裡,出來的時候手裡拎著一條毛巾,上面沾著黑色的污漬。

    「史比就是用這條毛巾擦去指紋的。」他隨即將毛巾扔到床上。

    「真了不起啊!」馬克漢挖苦道,」難道光憑一條毛巾,就能給兇手定罪嗎?」

    「當然不是這樣啦!我的推斷已被這條毛巾證明了。」然後走到梳妝台前,嗅了嗅一小瓶銀色的香水。」是霍蒂牌『艾布魯斯』香水,女士專用。」他嘟噥著,」怎麼女人都用這個牌子?」

    「這證明得了什麼?」

    「噢,老夥計,此刻我正沉浸於這芬芳的香味中,使我的靈魂與這棟房子融為一體。請不要打擾我,我隨時都可能得到神的啟示。」

    他繼續搜索著。最後來到了大廳,把一隻腳頂在歐黛兒公寓的房門上,認真地看了一會兒。接著返回到客廳,倚坐在檀木桌的一角,獨自一人思索著。過了幾分鐘,他望著馬克漢,冷笑道:

    「果然是老奸巨猾。他媽的,真是難辦!」

    「怎麼會呢,」馬克漢報之以嘲笑,」你對史伯斯蒂伍德的判斷遲早會修成正果的。」

    萬斯無精打采地仰頭望著天花板。

    「真是個老頑固。我這麼拚命地想把你從地獄中解救出來,你卻在一旁潑涼水,一味地冷嘲熱諷。」

    聽了萬斯的話,站在窗邊的馬克漢很快走過來,坐到一張沙發的扶手上,面對著萬斯,用充滿焦灼的眼神望著他。

    「不要誤會我的意思,萬斯。我關心地並不是史伯斯蒂伍德這個人,而是想知道兇手究竟是不是他。案子一天破不了,那些媒體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你也很清楚,任何的破案線索對我都非常重要。可我不能理解你為什麼對史伯斯蒂伍德的罪行認證遲遲不肯放手。擺在眼前的證據無疑對他都是有利的。」

    「是啊,有這些玩意兒擋著,的確不好辦。它們之間的完美配合簡直能夠同米開朗基羅的雕像相提並論了。不過你瞧,正因為太過於謹慎小心,以至於絲毫沒有偶然的因素存在。這也就意味著它們都是刻意的設計。」

    馬克漢站起身,又走回窗邊,雙眼注視著的窗外的景色。

    「假如你能夠說服我,」他並沒有轉移視線,」我自然會逮捕他。可是,擺在眼前的都是對他有利的證據,這使我無法給他定罪。」

    「親愛的馬克漢,靈感才是我們現在最需要的東西,光憑想像力是遠遠不夠的。」萬斯再次用他那如炬的目光掃過房內。

    「最使我無法容忍的是,我一直被一名汽車內飾商人所誤導,事實上他竟欺騙了我——這是對本人最大的侮辱!」

    說完這段話,他坐到鋼琴前,布拉姆斯《隨想曲》的第一樂章第一小節從他指尖流出。

    「這鋼琴需要校音了。」他很隨意地說道,隨後漫步到古希臘式櫥櫃前,用手指輕微地觸摸到櫥櫃精巧的鑲飾上。」多麼細緻的做工,」他喃喃自語道,」雖然裝飾繁複了些,可不管怎樣也是好貨色。從西雅圖遠道而來的姨媽或許會替死者賣出個好價錢。」倒在一旁的裝飾燭台吸引了他的注意。」十分精緻典雅——這也是在燭台上晶瑩的蠟燭沒有被堅固的燈泡取代之前。」隨後他又在掛著小瓷鐘的壁爐前駐足觀賞。」漂亮倒是漂亮,可惜是中看不中用的便宜貨。我堅信這口鍾一定見證了最為殘忍可怕的一幕。」

    他挑剔的目光掃過旁邊的一張寫字檯。」法國文藝復興時期的傑作,不過只是仿製品,但非常雅致,對不對?」

    「真是愚蠢,」萬斯拿起擺在桌邊的字紙簍,評論道,」竟然用這麼高檔的皮紙做。我敢打賭,肯定是哪位附庸風雅的女性室內設計師的作風。一套艾比克特迪的言論集似乎更適合這種皮紙的氣質。為何要糟蹋這麼好的手感呢?顯而易見,目前為止,美學的本質還沒有被這美麗的國度所領悟。」

    隨後他又將紙簍放回原處,繼續注視了一陣兒,突然彎腰從裡面撿出一團揉皺的紙,即是前次他說過的那片包裝紙。

    「顯然,這張紙包過金絲雀生前所買的最後一樣東西,」他感歎道,」真令人睹物傷神啊!我說,老夥計,你會為這種小事傷感嗎?不管怎樣,對史比而言,這一包裝紙所附帶的紫色麻線可是天賜的寶物,沒有它,小托尼如何順利脫身呢?」

    然後他打開紙團,裡面露出一塊帶波紋的物體碎片,以及一個深褐色的大信封。

    「咦?原來是唱片。」他的眼睛立刻掃視著房間的其他角落,」可唱片機在哪兒呢?」

    「在門口那兒。」馬克漢告訴他。萬斯的自言自語表示他的大腦正急速地思索著問題,而馬克漢則耐著性子等待對方的進一步發現。

    他緩緩走出玻璃門在門口處站定,注視著靠在牆邊的一台齊德爾式唱機櫃。櫃子上蓋著一張跪墊,上面是一盞擦得呈亮的青銅花盆。

    「但從表面看,很難看出這是唱機櫃,可為何在上面鋪一張祈禱用的跪墊呢?」他隨手翻看了一下。」土耳其安那托利亞的貨色——或許是以皇室的名義出賣的。這樣的東西都處都有,不值幾個錢。……這個女人會喜歡誰的作品呢?或許是赫伯特這一路。」他把跪墊掀起來,打開了唱片機的頂蓋,裡面已經有一張唱片放在唱盤上,他屈身觀察著這張唱片。

    「啊!是貝多芬《C小調交響曲》裡的行板!」他興奮地喊道。」你一定熟悉這一章節,馬克漢,這可是最完美的一首行板。」他準備聽聽唱片,」點支好聽的曲子,或許可以驅散這房裡陰霾的氛圍,安撫一下我們內心的煩躁不安,如何?」

    馬克漢沒有理會他的戲謔,依然神情沮喪地倚在窗邊。

    萬斯開動了唱片機,小心翼翼地把唱針撥到唱片上,隨後返回客廳。他注視著沙發,出神地思考著正在調查的案情。而我則坐到門旁的一處舒適的籐椅上,耐心地等待悠揚的樂曲。不過我總感到心神不寧。過了大約兩分鐘,一陣微弱的雜音從從唱片機裡傳出來。這讓萬斯感到很奇怪,他走回去檢查唱機,把唱針重新撥到唱片上。可等了幾分鐘,依然沒有傳出任何樂曲。

    「真是古怪。」他一邊重新啟動唱片機,嘴裡一邊嘟噥著。

    此時馬克漢已離開窗口,踱到他這邊耐心地看著他。唱盤正常運轉,唱針繞行在唱片軌跡上,可依然聽不到任何聲音傳出來。萬斯屈身向前,兩臂撐在唱機櫃上,一雙鷹眼直勾勾地盯著轉動的無聲唱片,滿腹狐疑。

    「或許是音箱出了問題,」他猜測道,」真是中看不中用。」

    「別這麼小氣,」馬克漢揶揄道,」或許這種廉價的音箱不吃你這一套,讓我來試試。」

    他移近唱機櫃,出於好奇,我也湊過去從他的肩膀後面望向裡面。唱機似乎運轉得很正常。這時候唱針快走到唱盤軌跡的末端了,可仍然只是聽到些許微弱的雜音。

    馬克漢伸過手去,準備拿起音箱,這一動作還未作出,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就在這當口,一陣兒可怕的尖叫聲從音箱裡傳了出來,緊接著,又傳出兩聲令人毛骨悚然的求救聲。我頓時打了個寒顫,頭皮發麻。

    就在我們屏息靜聽著這段恐怖的錄音後,又傳出同一女人清亮的嗓音:」不,不要緊。我很抱歉。……一切都很正常。……回去吧,不必擔心。」

    只聽」卡」的一聲響,唱針已走到唱片盡頭,自動停下來。接下來是一陣令人扼腕的沉寂,隨後被萬斯陰沉的冷笑聲打破了。

    「滿意了,老夥計?」返回客廳後,萬斯不緊不慢地開口道,」這足以推翻你的那套『無可駁斥』的事實了吧!」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沉重的敲門聲,留守在外面的警衛探進半個身子,他以為裡面發生了緊急的情況。

    「不必緊張,」馬克漢的聲音頓時變得嘶啞起來,」必要時我會叫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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