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八日,星期二,下午一點
這一早,萬斯起得很晚。午餐前的一小時裡,他一直在翻看安蒂森藝廊的拍賣品目錄——拍賣會將在明天舉行。當我們到史蒂文森俱樂部與馬克漢碰面時,剛好是一點鐘。
「你得請客,老夥計。」萬斯笑著說道,」事情很容易辦。一杯咖啡、一塊英式培根三明治和一個牛角麵包就能夠滿足我。」
對於他的這番嘲弄,馬克漢付之一笑。
「昨晚你的運氣差勁得很,我勸你還是節省點好。」
「是嗎?可我覺得,再沒有比昨晚更幸運的時刻了。」萬斯挑起一邊的眉毛說道。
「哦?摸到兩次四條卻連連輸錢,這算是運氣嗎?」
「要知道,」萬斯解釋道,」這兩次我都很清楚對方手裡的牌相。」
萬斯的這番話讓馬克漢感到很吃驚。
「在玩牌之前,」萬斯強調道,」我都做了特別的準備,所以你們才會有眼福看到這種驚心動魄的場面。」他的微笑很迷人。
「親愛的馬克漢,你的體貼真讓我感動。的確,昨晚我沒有事先和你打招呼就把我那位特別的朋友介紹給你,是我不對,對此我感到萬分道歉,也有必要解釋一下。那位艾倫先生沒有優雅的貴族氣質,艷俗的外表也會讓一部分人感到不適應——他那排鑽石紐扣配上花領帶倒是挺時髦的。不過他的這番打扮自有他的道理。事實上,同溫迪·布魯克斯、科波菲爾德以及安第斯·約翰·凱奇這些富豪們比起來,他毫不遜色。你還記得曾帶給你許多愉快回憶的威利·艾倫博士嗎?這位艾倫先生即是也。」
「艾倫博士?!難道是那個經營著艾多拉多俱樂部的老惡棍?」
「沒錯,就是他。這項充斥著巨額暴利的黑暗行業培育了最為智慧的發牌高手,他就是其中之一。」
「你的意思是,昨晚這傢伙在牌桌上耍老千?」馬克漢憤憤地問。
「只是在剛才你提到的那兩局裡用過。不知你是否注意到,這兩局都是艾倫坐莊。我故意坐到他的右手邊,就是為了依照他的暗示切牌。但你也看到了,這兩局得好處的只有卡蘭佛和史伯斯蒂伍德。我詐賭是真,可並沒有因此而獲利。儘管艾倫幫我拿到了四條,可這兩局我並沒有撈到什麼好處,反而全都輸掉了。」
萬斯的解釋讓馬克漢感到疑惑不解,他沉默了片刻。
「從來沒有見你那麼慷慨過。」馬克漢笑道,」昨晚的切牌賭大小,每一次開賭前你都讓曼尼斯賭注加倍,最後毫不猶豫地甩給他一千塊的支票——你可真夠猛的!」
「啊,對這場賭局,站在不同的角度看會有不同的結論。儘管我輸了錢——我應該把損失算在你賬上的——可這場設計對我來說很成功。昨晚的牌局已使我獲得了想要的信息。」
「哦,只不過是這樣啊,」馬克漢的語氣很平淡,似乎這並不是件為難的事,」我記得你原本想通過這場遊戲找出兇手的。」
「記憶力不錯嘛!……的確如此,但還缺少一項關鍵的線索,可能的話,今天就能夠找到答案。」
「那麼請告訴我,應該送給誰一副手銬呢?」
萬斯端起咖啡咂了一口,不緊不慢地抽出一支煙。
「說出來,你很可能不會相信,」他顯得及其冷靜,說話的態度十分認真,」兇手是史伯斯蒂伍德!」
「你不會在開玩笑吧!」馬克漢一副疑惑的表情,諷刺道,」是史伯斯蒂伍德?!哦,親愛的萬斯,你的結論總能令人『耳目一新』。我這就通知希茲警官,讓他帶一副新的手銬來。不過遺憾的是,這年頭,『隔山打牛』這種技法似乎早已失傳了。……要不要再來片牛角麵包?」
萬斯誇張地揮舞著雙手,以表示自己的失望情緒。
「從受過高等教育的角度來看,馬克漢,你對視覺所獲信息的判斷尚處於幼稚園階段。我的意思是,你現在的判斷就像孩子們看見魔術師從帽子裡變出兔子,因而就相信那是真的一樣。」
「你這是在諷刺我。」
「我並不否認。」萬斯一臉的壞笑道,」但這只是提醒你不要再被所謂的『事實』所蒙騙。你需要好好鍛煉一下自己的想像力,老夥計。」
「你的意思是讓我蒙上眼睛,想像坐在史蒂文森俱樂部裡的史伯斯蒂伍德把手伸到第71街嗎?對此我感到非常抱歉,我只是個神經正常的人,這種想法實在有些荒誕,做夢還差不多——你確定你從沒吸過印度大麻嗎?」
「確實,聽起來這的確讓人感到荒唐。可是俗話說得好:假若真時真亦假。要知道,在這起兇案中,不可能的事即是案情真相。兇手是史伯斯蒂伍德——這是鐵板定釘的事實。現在,我不僅更加肯定我的結論,而且還將會使你也贊同我這項被你認定是幻覺的推論。恕我直言,你的好名聲現在已經岌岌可危了,而此時你追查的真兇又逍遙法外。」
從馬克漢表情所起的變化來看,萬斯這番自信的說法並未使他動怒。
「那麼,」他說道,」這一異想天開的結論,你是怎樣得出的?」
萬斯掐滅了煙頭,手臂交叉伏在桌面上。
「就從我提出的『嫌犯四人幫』說起吧——曼尼斯、卡蘭佛、斯科特還有史伯斯蒂伍德。之前我也說過,這是一起經過精心策劃的謀殺案——只有瘋狂迷戀金絲雀而又陷入絕望之中的人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因而根據我們所掌握的情況,只有這四個人符合這樣的條件——兇手就在其中。史比被殺時,斯科特正躺在醫院裡——顯然兩起兇案是同一個人所為,因而斯科特首先被排除——」
「可是,」馬克漢插話道,」歐黛兒被殺當晚,史伯斯蒂伍德同樣有不在場證明,而且理由充分。為何單單排除斯科特而懷疑他呢?」
「抱歉,我很難認同你的看法。你想想,斯科特躺在一所大家都知道的醫院裡,為他作證的又都是醫院裡不會被收買的人,而且在案發之前和當晚都能為他提供證明;然而史伯斯蒂伍德的情況就不同了。案發當晚他在現場,金絲雀被殺的時間和他出現的時間十分相近,隨後他說坐了一刻鐘的計程車,可這如何證明呢?從我目前掌握的證據來看,沒有人曾親眼看到,在史伯斯蒂伍德離開後,金絲雀還活著。」
「可在她活著的時候曾跟他講過話,這你得承認吧?」
「是啊,毫無疑問,一具死屍人既不會大聲喊救命,也不會和殺她的人說話。」
「別賣關子了,」馬克漢諷刺道,」難道是史比模仿了她的聲音?」
「噢,我的上帝,當然不是這樣!這種沒水準的話,虧你講得出口!史比希望沒人看到自己,他幹嗎要這麼費神地做這麼白癡的事呢?等我揭曉答案的時候,你就會發現我的邏輯既簡單又合理。」
「真是振奮人心啊,」馬克漢笑道,」趕快說吧,為什麼史伯斯蒂伍德會是真兇?」
「除了斯科特,其他三個人和這事都脫不了干係,」萬斯說道,」為了能切實瞭解他們真實的心理狀態,我才安排了昨晚的那場輕鬆的聚會。老實說,在此之前,我一直把目標盯在卡蘭佛和曼尼斯這兩人身上。因為根據他們的口供,這兩人都沒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所以,昨晚在曼尼斯拒絕上牌桌後,我就想先試試卡蘭佛。於是我向艾倫先生打了個暗號,開始了第一場詐賭行動。」萬斯突然停下來,抬眼觀察馬克漢的表情。
「想到了嗎?正是累積賭注的那一局。當時艾倫發給卡蘭佛四張同花順,我得到三張K。其他人不消說了,要是好牌的話,就不會論到我開牌了。卡蘭佛一直跟進。換牌時,我得到了另一張老K,卡蘭佛也得到了他想要的牌——拜艾倫所賜,他拿到了同花順。我的賭注下得都不大,每一次都是他在叫高賭注。我跟進了,當然,最後是他贏了。毫無懸念可言!他只對有把握的事有信心。因為卡蘭佛心裡有數:我在開牌下注後曾換了兩次牌,最多只能拿到四條。因此他在叫高賭注前,就已經知道自己勝券在握了。與此同時,我也把他排除在外了。」
「這是為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