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上次的情形一樣,萬斯得到了開牌下注的機會。牌桌中央的籌碼已經堆滿了。最後只剩下史伯斯蒂伍德和萬斯對抗。史伯斯蒂伍德抽換了一次,而萬斯對手中的牌相當自信。此後牌桌上出現了一陣令人窒息的靜寂。如同充電已達到飽和的狀態。看得出,在場的其他人也有同感,所有人都既興奮又緊張地盯著這局牌。然而兩位一爭高下的當事人卻顯得異常冷靜。我仔細地觀察兩人的表情,發現他們都在盡量隱藏自己的真實情緒。
在對方換牌後,萬斯繼續下賭注,把一疊黃色的籌碼推向牌桌中央,表情相當嚴肅。這是今晚最大的一局賭注。而史伯斯蒂伍德也毫不示弱地推出同等數額的籌碼,然後冷靜地點了一下剩餘的數額,隨即將它們一併推出,面無表情地說:
「將額度提高至上限。」
對於史伯斯蒂伍德的要求,萬斯不自覺地聳了聳肩。
「你贏了,先生。」他向史伯斯蒂伍德展現出一副親切的笑容,隨即攤開手上的牌:我們看到四張A!
「嘿,這既是打牌!」艾倫先生怪叫道,呵呵地大笑起來。
「這算什麼?」馬克漢驚訝道,」這麼大的數額,手裡攥著四張A卻倒牌!」
卡蘭佛也嘖嘖稱奇,而曼尼斯則撇撇嘴,說道:」我並不想多嘴,萬斯先生。單純從盈利的角度來看這局牌,我認為您可以再晚些攤牌。」
史伯斯蒂伍德則深吸一口氣,說道:
「幾位過於小看萬斯先生了。他這一局打得真叫漂亮!儘管四A在手,而他最終卻退出了——單純從技巧上來說,這絕對是正確的選擇。」
「沒錯。」艾倫也贊同道,」真是千鈞一髮啊!」
史伯斯蒂伍德轉向萬斯這邊:
「這樣情況可不是總能遇到的。為了顯示我對你那超凡的判斷力的讚賞,現在我就來滿足你的好奇心——我手裡並沒有我想要的牌。」
他一邊說著,一邊優雅地用手指將牌一張張地翻開,依次亮出了梅花5到8,接著是一張紅桃J。
「你的話讓我搞不懂,先生,」馬克漢說道,」顯然,萬斯可以贏你,可他卻放棄了。」
「您好好想一想,」史伯斯蒂伍德用溫和的語氣回答道,」您和卡蘭佛都放棄了開牌,倘若我的牌足以使我有能力開牌的話,我必定會在開牌的時候賭上大價錢。但在萬斯先生開牌下注之後我才跟進,很顯然,我手上不是四張同花就是順子,或者是同花順。對此我可以毫不謙虛地說,只有牌技高超的人,才可能領悟其中的奧妙,因而我才會那樣做……」
「我說,馬克漢,」萬斯突然插話道,」史伯斯蒂伍德先生的確是此中高人,他的牌真的是四張同花順。在我開牌下注之後,為了跟進他也必須下注,這樣就有二分之一贏牌的機率,否則他是不會跟進的。再者,拿到這手牌的機會也很難得,假如自己既不是開牌人,手上的牌又小於四張同花順的話,繼續跟進的風險就未免太大了。不過,正像大家看到的,史伯斯蒂伍德先生抽換了一次,這樣就有四十七分之九的機率是同花,四十七分之八的機率是順子,促成同化順的機率也有四十七分之二。綜合以上的分析可看出,他手上的牌將有四十七分之十九的機率使手中的牌變成他想要的牌。」
「的確,」史伯斯蒂伍德接著說道,」如萬斯先生所言,在我抽換一次牌之後,他心裡正盤算著我的牌是否已經是同花順了。他以為,假如我只拿到同花或順子的話,就不可能有膽量將賭注叫到最上限。這樣做的確也不符合邏輯,一千個打牌的人中多半不會冒這樣的風險嚇唬人。所以,假如在我提出加注之後,萬斯先生依然堅持到最後的話,那他絕對是打算拚死一搏了。我承認我是在嚇唬人,但萬斯先生的決斷毫無疑問合乎邏輯並且也是正確的。」
「當然,」萬斯補充道,」史伯斯蒂伍德先生說的沒錯,在對方既沒有換牌,自己手裡也不是同花順的情況下還將賭注叫到最上限的,的確少見。不得不佩服史伯斯蒂伍德先生,他在這局中所運用的心理戰術實在是無懈可擊。正如大家所見,他在深刻地剖析了對方的判斷之後再決定自己的步驟。」
對於萬斯的這番恭維話,史伯斯蒂伍德只是略微點頭致意。緊張的氣氛被打破之後,待卡蘭佛整理好牌,牌局卻並沒有繼續下去。
萬斯好像有點不對勁。他抽了一陣兒煙,默默地品了幾口威士忌,獨自一人出神地想著心事。隨後他漫步到壁爐前,一本正經的欣賞著塞尚的一幅水彩畫——這是他多年前送給馬克漢的。
就在大家停止交談時,他轉身望著曼尼斯。
「唔——曼尼斯先生,」萬斯帶著一種隨意的語氣問道,」我很好奇——你怎麼會不喜歡玩撲克?據我所知,精明的商人可都是狂熱的賭徒啊。」
「他們或許是,」曼尼斯回答得很謹慎,」不過在我看來,玩撲克絕非是一項賭博,其中包含了太多的機關,但最重要的是它並不能給我更多的快感,實在不夠刺激——我想你應該能夠明白我的意思。輪盤賭就比較符合我的志趣。去年夏天,我在蒙特卡洛十分鐘內玩的數目可比今晚各位輸的錢的總數多得多,可我玩得非常盡興。」
「明——白。」萬斯拖長音說道,」這麼說,你對玩牌一點不感冒?」
「我玩的不是這種。」曼尼斯說道,」一翻兩瞪眼、磨蹭到抽牌換牌後才論輸贏的玩法讓我感到不夠刺激,知道嗎?那種速戰速決的玩法才真叫爽呢!」
他一邊說著,一邊不停地打著響指,以此來顯示他從中得到的快感。萬斯則繞到桌旁拿起一副撲克。
「一千塊切牌賭大小,怎麼樣?」
曼尼斯即刻站起來。
「嘿,真夠勁!」
曼尼斯首先洗牌,放到桌上後直接切牌:一張10;萬斯切出一張老K。
「我欠你一千。」曼尼斯漫不經心地說,好像輸的不是自己的錢一樣。
萬斯沒有說什麼,只是默默地觀察著對方接下來的行動;對方則用狡猾的眼神回望他。
「再來一把——這次兩千,怎樣?」
萬斯挑起一邊眉毛:」當然,願意奉陪。」洗牌之後切出一張7來。
曼尼斯很快向下切牌:一張5。
「手氣不錯嘛,欠著你三千。」他滿不在乎地說道。眼睛瞇成一道縫,嘴上叼的雪茄隨著說話的節律一動一動的。
「這回又要加倍嗎?」萬斯問道:」四千?」
馬克漢瞪大了眼睛,吃驚地望著他;而艾倫先生儘管也非常驚訝,但表情十分滑稽。毫無疑問,在場的人都被這種賭法嚇到了。萬斯很清楚,這樣不斷加倍地賭下去,曼尼斯總會有機會贏,最後他很可能會輸掉。但我也相信,如果到時候曼尼斯贏了就收手,檢察官一定會提出抗議的。
「四千就四千!」曼尼斯順手洗牌切牌:一張方片Q。
「你不可能贏得了這位皇后——絕對不可能!」他一下子顯得非常興奮。
「或許你說得沒錯。」萬斯緊繃著臉說道,他切出一張3。
「再來一盤,如何?」曼尼斯朝他擠擠眼睛。
「行了!」萬斯立刻擺手道,」這實在太刺激了,我都快得心臟病了。」
他拿出支票,開了一張一千塊的遞給曼尼斯,然後轉身同馬克漢握手。
「夜晚愉快!哦,對了,明天一道吃午餐吧。一點鐘在俱樂部見,怎樣?」
馬克漢思索了片刻,說道:」假如沒什麼突發事件的話。」
「這不是開玩笑,一定要來。」萬斯認真地說,」我敢打賭——到時候你一定非常想見我。」
回去的路上,萬斯異常沉默,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當然了,這種時候我也別想從他那兒打探出什麼。不過在向我道晚安時他不經意地說道:
「拼圖還差最重要的一塊。如果找不到的話,一切都白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