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是經濟適用房項目,當地老百姓非常歡迎,西崗村以每畝12萬元的超低地價與天榮置業簽署了《土地使用權轉讓合同》,將該地塊使用權轉讓給後者。不過,河南天榮置業有限公司拿下這塊地之後,立馬「翻臉不認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將眾人無限期待的經濟適用房變更成了豪華別墅。
村民們這才意識到被天榮置業給騙了,為了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自掏腰包委託當地的土地估價事務所進行了土地使用權價格評估。估價結果是被村裡以每畝12萬元轉讓的土地最少值29萬元。村民們這才明白,開發商以建造經濟適用房的名義低價拿地,然後在其中一部分土地上建別墅和樓中樓,以牟取高額利潤。
同等建築面積,建設成別墅和樓中樓,當然比建成經濟適用房賣的錢要多得多。村民們也不傻,既然是建設商業用房,補償款就應當比經濟適用房要高。多次交涉未果後,他們開始阻止施工。然而,2008年春節後,須水鎮政府和村委會成立了「西湖秋韻」指揮部強制施工。2008年3月27日指揮部開始強制拆遷。在阻止強制拆遷的過程中,有村民被打受傷。
針對打人事件,天榮置業公司一位負責人說,不清楚,這與他們無關,他們也不管這些事情。他表示,天榮置業的大股東近年來幾經易主,他們是2005年中途接手的,對於違規建別墅一事也不知情。
鄭州市工商局中原區分局資料顯示:1999年,天榮置業剛設立時,鄭州西城實業集團控股90%,西城實業法人王天寶即為天榮置業的法人,而王天寶本人長期擔任須水鎮許莊村(原西崗村重要組成部分)的支部書記。2005年前,天榮置業的股權落入張巧雲等人之手,張巧雲是一名成功商人,在鄭州擁有多處產業。2005年12月,馬曉霞和梁建民取代張巧雲進入並掌控天榮置業,法人代表為馬曉霞,註冊資本為1000萬元人民幣,其中馬曉霞控股60%,梁建民持股40%。恰好在此前,天榮置業以每畝12萬元的超低價格購買了西崗村上述地塊的使用權,並拿下了所有的政府批文。2007年1月,梁建民又將40%的股份轉讓給妻子師素芳,其後,天榮置業股權結構保持至今。
馬曉霞和師素芳都是普通的企業職員,她們本身並沒有什麼特殊的職業經歷,倒是她們的「當家的」有那麼點背景。馬曉霞的丈夫李一鵬,1950年出生,長期在鄭州市國土資源局工作,並擔任過土地登記處的負責人,後調入鄭州市儲備中心工作。師素芳的丈夫梁建民,1956年出生,是鄭州市公安局中原分局林山寨派出所的民警,而違規小區所在的須水鎮,整個都屬於中原分局轄區。
天榮置業公司目前的地址為鄭州市中原區百花路46號院7號樓2單元2、3號。百花路46號院為鄭州市委機關家屬院,與市委市政府機關僅一路之隔。
據鄭州市房管局的檔案信息顯示,2、3號房屋內居住著1923年出生的尚瑞雲,還有她的孫子劉宏燦。而2、3號房屋與同單元二樓的6號房屋,均為一劉姓家族所有,1951年出生的劉本昕即居住在6號房屋內。
公開的資料顯示:劉本昕1987年4月至2002年10月任鄭州市政府副秘書長。2002年10月至2004年3月任鄭州市政府秘書長、鄭州市政府辦公廳主任。2004年5月至今任鄭州市政府市長助理、市政府黨組成員、市建工委書記、市建委主任。而梁建民和劉本昕是山西老鄉。如此七大姑八大姨式的「官商聯合體」,果然「本是同根生」!
交涉未果,村民們只能組織起來進行上訪。鄭州市規劃局、建設局、國土局和經濟適用房管理中心先後出具書面答覆,均證明天榮置業在建設「西湖秋韻」經濟適用房項目中存在違規行為,其所建別墅項目沒有相關手續。
鄭州市建委答覆,天榮置業未辦理《建築施工許可證》;鄭州市規劃局則提出,開發商未能提供《建設工程規劃許可證》;鄭州市經濟適用房管理中心也表示,該建設計劃未到我中心辦理任何手續。這些部門均表示出將依據相關法規進行立案查處。
但各個衙門信誓旦旦地表態之後,此事卻不了了之了。因為村民們未見上頭有任何實質性的行動,「西湖秋韻」的別墅建設「濤聲依舊」。
當地村民介紹說,「問題別墅施工曾經停過幾天,當時有的腳手架都拆除了,但沒多久,施工又重新開始了」。風頭確實緊的時候就白天歇菜,晚上則偷偷地施工。他們見到一輛標有「行政執法」字樣的白車曾停在工地入口,幾名自稱是鄭州市規劃局監察支隊的工作人員表示,受上級領導指派在現場進行「24小時監督」,以制止施工。
鄭州市國土資源一位局副局長說:「大家都一致說他是在經濟適用房上蓋別墅,事實上省廳也查過,我們也覺得他是屬於違規建設。各個部門都有分工,都按分工來履行職責。」就是在這樣的「按分工來履行職責」的公務員操作下,一個天大的違規項目誕生了。
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教授、經濟學博士曹建海對這種現象做出了很好的解釋:經濟適用房不僅可以打亂開發商力挺高房價的計劃,更打破了地方政府「賣地生財」、獲取房地產稅費的夢想。因為有了中央關於促進房地產業健康發展的「尚方寶劍」壯膽,為了維護與開發商之間唇亡齒寒的利益關係,地方政府縱然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硬著頭皮上了。
再說被忽悠的西崗村村民,由於官方並未給出具體處理措施,村民們不得不又組織起來集體上訪。
據中國之聲《新聞縱橫》報道,幾經波折,記者在鄭州市規劃局信訪接待日這天,來到了主管信訪工作的副局長逯軍的辦公室,將他們出具的信訪處理意見書遞了過去。一看到意見書上須水鎮西崗村村民的名字,逯軍就要求檢查記者的採訪設備,在拔掉了採訪機話筒之後,他的第一句話居然是:「你們廣播電台管這閒事幹什麼?」
當記者要求他對於他們出具的信訪處理意見進行解釋時,這位副局長問了記者這樣一個問題,他說:「你是準備替黨說話,還是準備替老百姓說話?」這話讓記者難以理解,為什麼在逯軍副局長眼裡,黨和百姓成了對立的雙方?記者要求他對這句話做出進一步的解釋,這位副局長說:「這個事我不清楚。我也是第一次見到你,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個事。等我搞清楚了以後我可以回復你。這件事我可以交有關部門來處理。」
逯軍副局長拿出筆來,居然在已經加蓋了鄭州市規劃局信訪專用章的處理意見書上又批示:請信訪處辦理。
此事件經媒體大面積曝光後,鄭州市政府才不得不於2009年6月18日成立了聯合調查組。2009年7月12日晚,鄭州市政府發佈了對該事件的調查結果和處罰決定。
調查結果:河南天榮置業有限公司於2000年10月和2006年9月分別取得了30000平方米和99000萬平方米的經濟適用住房建設計劃,但是這個公司在未取得《建設工程規劃許可證》和《建築工程施工許可證》的情況下,在經濟適用住房用地上,佔地36.098畝,違法建設14棟124套住宅,其中230.91—292.2平方米的住房58套,336.04—499.03平方米的住房32套,甚至還有502.36平方米的特大號別墅。
處罰決定:依法取消天榮置業「西湖秋韻」小區一期30000平方米的經濟適用住房建設計劃;責令企業停工、依法限期改正,並處違法建設工程總造價5%—10%的罰款;對企業擅自施工行為予以處罰等。
對於問題別墅如何處理?一位參與調查工作但不願透露姓名的政府官員說,對於問題別墅的處理結果可能有四種方案,一是將大房間改成小房間,最終達到經濟適用房面積標準;二是政府回購,然後用作廉租房;三是將劃撥土地變成商業出讓土地,從而使得問題別墅獲得商品房身份;四是完全拆除,重新建設經濟適用房。
但此事就此已畫上句點,政府官員的話也不過是一種可能,避過媒體風頭的政府部門,可以創造一切可能,畢竟「一切皆有可能」。
除了站在風口浪尖的「替誰說話」的鄭州市規劃局副局長逯軍被處以「已被停止工作」的「處罰」外,對這一事件負有直接不可推卸責任的鄭州市規劃局、房管局、國土局和建委等政府部門相關責任人無一受到處分。
這麼大的違規事件,卻得到了類似於口頭批評的處理結果,何其溫柔。誠如經濟學家茅於軾所說,雖然經濟適用房是面向低收入人群的,卻陰差陽錯照顧了中高收入者,助長投機分子和某些官員的投機、腐敗機會。
經適房的「黑洞」
作為解決低收入群體住房難的重要手段,經適房政策是政府的一種行政行為。但由於配套不夠完善、操作不透明,屢屢發生權力尋租,最終使得惠民工程慘遭異化。
2010年10月份,滄州市民柴某向政府提出申請購買經濟適用住房,但讓她驚訝的是,滄州市住房和城鄉建設局的檔案裡明明白白地記載著,早在2005年,她就購買過一套125.49平方米的經適房。
房管部門工作人員告訴柴某,這意味著她再也沒有資格申購經濟適用房了。柴某非常驚訝,因為她從來就沒購買過經濟適用住房。通過到滄州市房屋產權市場管理處檔案室查詢,她最終弄清了事情的原委:一名陌生男子冒用她的名字和身份證號碼,並偽造她的簽名,突破多個政府部門的層層審核關口,順利地取得了一套經濟適用住房的合法產權,最蹊蹺的是,那套房在辦理房產證短短10天後已過戶給他人。得知事情真相後,柴某多次到房管等政府部門尋求幫助,希望能恢復她申購經適房的資格,但幾個月來問題一直未能解決。
媒體迅速將這件事情曝了光,《滄州一市民被冒名申購經適房》、《廉租房小區停滿私家車》兩篇關於滄州保障房的連續報道,在廣大讀者和網友中成為熱門話題。一石激起千層浪,廣大網友紛紛向柴某表示聲援,在大家的鼓勵下,柴某已向滄州市檢察院反瀆職侵權局舉報房管部門失職,造成她喪失經適房申購資格的不幸遭遇。
但令人失望的是,處在風口浪尖的滄州市住建局,對此事先是左右搪塞。柴某來到住建局住房保障科,找到一位何姓科長。柴某拿出自己調取的材料敘述了自己的離奇遭遇。「柴艷波是女的,冒名的卻是個男人,這麼明顯的錯誤為何當初審核時沒有發現?」和柴某一起來的媒體記者提出疑問,何科長表示,他們審核的是單位遞交上來的申請表,出現這樣的錯誤首先是柴艷波所在的單位有人在造假,「我們不是公安部門,當時提交的只是戶口本,沒有申請人的照片,如果(戶口本)造假,我們也無法辨別真偽」。
記者又問:「住建局(原房管局)在這件事上是否有責任?」何科長說:「我們只是有點小失誤,後面的環節才是關鍵。」這樣輕描淡寫的回答顯然不能令人滿意,進一步激起了網友們的憤怒和不滿,有網友留言:「請問就算第一次不小心被騙取,後面的過戶沒身份證能過得了嗎?」
滄州市住建局的官員不會連男女都分不清楚,更不可能在其後的一連串手續上都集體失明,其中真相究竟是什麼?恐怕有太多說不清道不明的貓膩了。
一起起在建設用地上和房屋買賣上的「狸貓換太子」事件,經適房在某些地方已經表現出了鏈條式違規甚至腐敗傾向。從開工建設,到資格申請,再到分配名額,都暗藏著潛規則,開發商以經適房名義拿地,建起的卻是別墅,在這背後當然離不開權錢交易、官商勾結。
作為保障性住房,近來頻出問題,開發商覬覦經適房用地的低成本,像天榮置業那樣大玩「過河拆橋」的「變臉」之術,而與開發商「同流合污」的某些地方政府則把經適房當成自己牟取私利的「唐僧肉」。這種雁過拔毛式的開發路徑,使經濟適用房幾乎完全變味,背離了經適房的本意,也破壞了市場經濟中的遊戲規則。
經濟適用房本來是為解決中低收入家庭住房問題的,是為老百姓謀利益的,但到了地方政府那裡,不僅不能起到平抑房價從而促進民生的作用,反而預謀停建經濟適用房,或者利用經濟適用房的種種做事政策,大打開發高檔住宅擦邊球,這構成了地方政府控制房地產的又一霸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