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開始承認了末日將至,苟活的人類被集中在避難所,等待著上帝下一輪的審判。我也在那一群人裡面。可大家卻少了恐懼感,有家的沒家的大家都成了一個大家庭,從來沒見過這麼團結過,互相照顧著,互相扶持著,度過最後的日子。而我在找靈石公園,尋找著她的膠囊。
2012.12.20
沒有人再去修理這座城市,1個月後我終於找到了那個地方,沒有了高樓大廈,沒有了樹木白塔。只剩下大自然的風沙。膠囊還在,我把它小心翼翼地打開,15個裝著泥土的小盒子,上面都貼著標籤:杭州、青島、廈門、蘇州、成都、香港……下面疊著一張已經發黃的紙。
親愛的:
這些都是我們去過的地方,我把他們的泥土都放在了盒子裡,因為裡面有著我們存在的氣味。我很不希望你打開的是這個膠囊,因為可能這時候的我已經不在你身邊,但當你找不到我的時候,請你靜靜地感受,那最溫柔的微風就是我對你的擁抱。
我打開那些盒子,貪婪地吸食著它們的氣味,我靠近泥土,越來越近,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把泥土倒進嘴裡,狼吞虎嚥。可是嘗不到她的氣息,直到一陣風吹來,我能感覺那是她。我張開懷抱,親吻著。
風越來越大,聲音越來越大,海嘯越來越近,我離她也越來越近……
5.抱著你永遠睡去
(梁婷,1982年生,記者)
小時候時常會聽到各種版本的世界末日傳說。說句實在話,一直以來我是非常希望末日的到來的,因為我一直渴望「死於非命」,那我就不需要對自己的死亡負責。倒是5年前大學畢業後,開始接觸社會,知識架構漸漸豐滿,生命彷彿初始綻放,對死亡一詞極為忌諱。尤其是遇到猴子以後,我變得極為戀生。
我們認識8個月即步入婚姻殿堂。因為白天都忙於工作,晚上便成為我們彌足珍貴的相聚時光。現在數數,我們相處最長的時間,竟然是每晚的8小時睡眠。至今我們每天晚上睡覺時都會很默契地牽著手,這讓睡眠都成為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有時候半夜醒來,我會藉著窗外的燈光,看著他安靜的睡態開始失神。會想起舌若彈簧的他當初在我面前的口拙,想起我生氣的時候他眼中乞求的目光,想起他用他的耐心一點點為自卑的我築起尊嚴的堡壘……有時候想想,我對於這個世界的價值,很大一部分是由他幫我發掘出來的。
上學時聽過一個段子:「我不怕死,我怕我死了,再也沒有人像我一樣愛你。」這正是我想說的。沒想到話沒說出口,他竟然跟我說,希望日後我比他先死去。「因為我不想讓你承受失去愛人的痛苦。」跟孤零零留在人世相比,死亡本身並不可怕。如果命中注定兩年後我們都將離開,那麼從今天開始,我要和他一起一步步實施尚未完成的計劃。如果2012年12月21日太陽下沉後就不再升起,我希望我能和往常一樣和他牽著手入睡。那時我30歲,他32歲,在閉上眼的一瞬間,將對方美麗的影子刻入永恆的記憶。
6.把生命交還父母
(王宇航,1976年生,建築師)
很少有人想到給你帶來生命的老人,他們的健康狀況和心理狀態。甚至當自己有了孩子,而淡漠了曾經對老人的愛。沒錯,他們是老了,被社會認為不中用了,但是,他們也曾經年輕過,有過夢想,有過追求,可是現在他們只關心你好不好。對於他們來講,因為早已步入老年,可能每一個明天都是他們的最後一天,但是當你不在他們的身邊,他們依然會緊緊地關心著你的每一個動向。相信每一個人把世界末日這個問題拋給自己的父母,他們一定會選擇和你在一起。
我今年34歲了,在我的母親眼裡仍然是個孩子。平時會覺得她囉嗦而煩躁,但這一天,我會很幸福。陪陪她,再聽她嘮嘮已經說了不下千遍百遍的小時候的故事,還有我們家奮鬥的歷史,時而笑,時而哭,在生命中的最後一天,我相信我的選擇會帶給我最大的快樂和欣慰。
7.愛,永不止息
(龔芳樓,1985年生,基督徒)
假如明天是我的世界末日,我會給我的身邊的每一個人打電話,向他們道歉,因為當他們在我身邊的時候,我不愛他們,我對他們愛得不夠,這個是我的失誤,是我的錯。我會打電話告訴他們,我愛他們,如果我還能存活,我將用我存留的日子去愛他們。愛,永不止息!
8.無法漠視的孤獨
(Tara,印度裔英國人,1987年,法務工作者)
在印度教的釋義中,我們是獨自一人來到這個世界上,所以我們必須使自身疏離開人世的情感,因為最終我們也將會孤身死去。無論你是否相信天堂和地獄,或者重生輪迴,肉體上來說,我們都是來去一人。
考慮到這些話,如果我在地球上的最後一天是2012年12月21日,那麼我和誰在一起又有什麼所謂。因為我最終會孤獨死去。
然而,我們人類所發展的感情維繫使這個問題複雜化,也迫使我們不可避免地去關注自身之外。換句話說,就地球的末日而言,最重要的還是和我的愛人一起度過,不因為「我終將孤獨死去」而去漠視這個事實。
為了和那些令我快樂的、令我的生活完整的人們在一起,充實地度過每一天是最重要的。我努力地不去擔心,不去預想死亡,因為死亡是物理層面上不可避免的——我們是孤獨的。
所以,直到那一天來臨之前,我都會和我所關心的,以及關心我的人一起,享受生活。
【勇氣與責任】
如果海洋注定要決堤,
就讓所有的苦水都注入我心中。
——【中國】北島《回答》
1.放得下與放不下
(潘剛,34歲,世界500強職業經理人)
明天,對浸淫職場多年的人而言,就是下一頁的日程表,這上面記錄著要去的下一個城市,要約見的下一個客戶,要參加的下一個會議,和若干個「下一個」。每一個「明天」,都是按部就班地計劃好的,存在於都市的這些生命就像樹木的年輪清晰可見。
可是如果「明天」沒有了呢,習慣了記事本和日程提醒的職場動物們,將會以怎樣的惶恐和不安開始這最後的24小時呢?
「如果沒有明天」,說實話,我沒有相信過,也沒有想像過。然而即使有天崩地裂的那一刻,我也不想去悵惘過去的迷失,不想去懊悔曾有的失敗,更也不想去像個彌留者那樣準備懺悔自己的靈魂,因為,我們有太多的理由要堅持活好最後的時光。
我有一位來自農村的MBA同窗,當年他離開家鄉,愛人月台相別,上車那一刻,愛人衝他喊——「老公,在上海好好幹,混好了把我帶上!」也許,在很多人看來,這些只是想起就一笑而過的承諾,然而我們中的許多人正是為了這樣的承諾,努力在都市的叢林中計劃著自己小小的生活,規劃著自己小小的都市人生。
匆匆十幾年,生活賦予了我們許多新的角色;生活也讓我們許下了許多承諾,去承擔那些逃避不了和「放不下」的責任。隨著父母日漸老邁、孩子出生,我們不經意時已經成為家庭的支柱。為了生計而勞碌奔走,努力地希望在公司多年不變的組織架構中找到理想的位置,我們迫不得已承擔起更多的責任。為了這些承諾和責任,我們拚命提高走路速度,害怕落後而失去什麼。
承諾和責任,已經成為一個男人的世界的全部,因此即使沒有了明天,那些承諾和責任,今天的我依然無法放下。
而為了許多的「放不下」,我們也「放下」了許多該「放下」的。「曾經年少愛追夢」,那些曾寄托著希望和憧憬的歌詞,現在也只能是在KTV犬馬聲色時哼唱兩句聊以自慰,我們已完全忘記了當年的心情;曾經自己說過的豪言壯語,現在也只能在酒吧裡的醉漢、在廟堂上的權勢者那裡聽到,我們已完全忘記了當年眼睛裡熱情的光芒。
這些年,放下的又何止這些呢?
離開校園時,我相信只要我努力,我就無所不能,現在的我只相信,只有把內褲穿在外面的那個人是無所不能的;參加工作時,我相信原則是用來遵守的,現在的我相信原則可能是討價還價時用來利用的;第一次做生意時,我相信面子(尊嚴)是自己爭取的,現在的我相信面子是在共同利益基礎上別人給的。
年少時我們知道了一分為二看待事物和人,現在我們總把世界一分為二:有利和無利,並且拚命地最大化有利的部分,學會了為既得利益畫上圈子。從不經事的年少到略知生活的壯年,我們努力著學會安身立命,為自己建立起一個物質和精神的城堡。
而終有一日,我們必須與這個城堡告別。
如果真的沒有明天,我只希望過好今天,盡完那份承諾和責任。
2.直面自己的內心
(陸國強,70後,刑警)
刑警在面對「如果沒有明天」這個命題時,相信最多的回應會是那淡定從容的一抹微笑。不是因為這個假設不夠震撼,而是對於刑警這樣一個特殊群體來說,風險和犧牲從穿上警服那一天起,就形影相隨。它的性質和職責注定了這是一個天天有犧牲、時時有流血,卻又英雄輩出的群體。
生活在這個星球的絕大部分人的人生都很普通,生者忙忙碌碌,或許不曾多想究竟怎樣的生活才算不枉此生,思索生命的意義更讓人茫然。刑警也是人,也有似水柔情、也有兒女情長,他們錚錚的鐵骨下,是比常人更熾熱、更深情的內心。如何就業、如何在崗適崗、如何養家餬口、如何教育好子女、如何讓自己的小家過的相對幸福一點兒……這些也時常糾纏著我們的刑警們。然而,當真正面對風險甚至死亡的時候,這一切世俗的糾纏又都將煙消雲散,對於刑警們來說,只有對人民的忠誠指引著他們無所畏懼的腳步。
一位在刑偵戰線上奮戰了近四十個年頭的老前輩曾經很有感觸地告訴我,提醒自己即將死去也是避免掉入「畏懼失去」這個陷阱的最好辦法,而且這個方法能讓你直面自己的內心。
人赤條條地來,赤條條地走,每個人都會逐漸老去,被送出人生的舞台。「出生—受教育—戀愛—婚姻生育—事業有成—死亡」這個模式,它是自然之道還是被人類精密計算過所得出的最佳方程式,我無從考究。人的一生時間有限,我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重複其他人的生活上,更不想讓他人的觀點所發出的噪音淹沒自己。所以,每一次的出警抓捕,每一回的短兵相接,我都提醒著自己做好最壞的打算,遵從自己內心和直覺的勇氣。
「世界末日」這個東西,它到底有沒有跟人類簽訂過合約,答應保證會在某一個特定時刻如期到來?它會不會突然耍賴,甩手不幹,永遠消失?又或者,他突然選擇12月21日之前提前將合同履行……
從警幾年,我時刻提醒著自己,將每一天都當作生命的最後時刻生活,堅強而樂觀地生活,更加珍愛生命,在平凡或帶點兒平庸的生活中健康快樂著,這或許是不被大災大難擊倒的最好方式。
3.請允許我,做留下來的那一個
(郭怡芳泓,高中生)
他們說,2012是世界末日。到那時,整個空間都將被顛覆,哀鴻一片,慘不忍睹。
可是,於我,我想,那並不是太令我恐懼的事情。我知道,當土地被撕裂,當珠峰沉沒消失,當這個世界變得面目全非之時,你們是會和我站在一起的,我們一起等待一個宣判,不論是生,抑或是死,我們都不會分離,看,只要我們在一起,又有什麼是可怕的呢?
我只是怕,有一天,我們不得不面臨訣別。
如果,有一天,我們六人在沙漠中迷了路。黃沙漫天,茫茫的戈壁,我們手中只剩下最後一瓶見底的水。我們相互對視,誰也不願伸出手。那是生命的維繫,可是,為什麼,它只有殘忍的那麼淺的一點。這個時候,我親愛的兄弟們,請允許我,伸出手,我會喝下那最後的一點甘泉。然後,轉身,離開,去尋找生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