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明天 第38章 尾聲 (2)
    有一個故事,是我在網上看到的。有個小和尚,每天早上負責清掃寺院裡的落葉。清晨起床掃落葉實在是一件苦差事,尤其在秋冬之際,每天早上都需要花費許多時間才能清掃完樹葉,這讓小和尚頭痛不已。他一直想要找個好辦法讓自己輕鬆些。後來有個和尚跟他說:「你在明天打掃之前先用力搖樹,把落葉統統搖下來,後天就可以不用掃落葉了。」小和尚覺得這是個好辦法,於是隔天他起了個大早,使勁地猛搖樹,這樣他就可以把今天跟明天的落葉一次掃乾淨了。一整天小和尚都非常開心。第二天,小和尚到院子裡一看,他不禁傻眼了。院子裡如往日一樣滿地落葉。老和尚走了過來,對小和尚說:「傻孩子,無論你今天怎麼用力,明天的落葉還是會飄下來。」小和尚終於明白了,世上有很多事是無法提前的,唯有認真地活在當下,才是最真實的人生態度。

    有點離題萬里,內核卻是相同的。永遠不滿意當下,是最糟糕、最愚蠢的舉動。

    不要對自己的瑣碎生活抱怨,不要對自己所在的環境抱怨,不要為虛無飄渺的過去和未來擔憂。生命的廣度與高度完全取決於我們以什麼樣的態度和方式去活。真有末日來臨,所有人都逃不過,那不如平淡看待吧。生命從來是輪迴,無悲無喜。沒有災難,那就向前一日一日,在每一個生命的片刻,每一樁人生中都帶著愛、帶著欣賞、帶著覺察去全身心地品味,全身心投入你生命裡的每一天;如果有驚世災難,我們只是渺小,只能安然等待。

    【愛與恨】

    誰說

    愛是這樣難

    恨愛之間分不散

    ——【中國】林夕《紅顏白髮》

    1.擁抱生活,無需等到末日

    (李朝霞,39歲,全職太太)

    2012年12月21日,如果那天真的就是世界的末日,我的心中一定充滿了痛,為了我的兒子。

    那天,我兒子才11歲零30天,花一樣美麗的年齡,單純,無憂無慮,對未來一片朦朧的期待和盼望,生活的大門才剛剛向他開啟,卻要他從此失去一切嘗試的可能。他還沒有為夢想努力拚搏過,他還沒有品嚐過戀愛時甜蜜與苦澀的滋味,他還不知道成為父親意味著什麼,太多太多生活中的快樂與痛苦,他都還沒有來得及體驗,怎麼可以就這樣被天災奪去生命!

    我的兒子,我的侄子,我的外甥女,還有千千萬萬稚嫩的生命,我為他們痛惜至泣血。生活中有挫折,有苦難,可它仍然是美好的,是值得我們盡情地、投入地活一場的。即便是心酸的經歷,也一樣值得我們去體驗。何況,它還有愛情、友誼、親情,還有春夏秋冬的自然變化,還有高山大海的磅礡氣勢,有民族種族的燦爛文化。他們青蔥的生命還沒有來得及一點一滴地積累起他們自己的風華氣韻,就永遠失去了活著的機會,我怎能不痛心疾首!

    我曾經想像過無數種死亡的方式,老死,病死,車禍,地震,甚至自殺,但都是針對個體的。全人類一次性地滅絕,超出了我的想像和承受能力,過於震撼。雖然,當人類肆無忌憚地用戰爭、用極端武器無視生命而自相殘殺時,當自然資源被人類濫用濫采、讓地球千瘡百孔時,當人們私慾橫流、道德淪喪時,我也曾不無惡毒地設想,或許應該有一次滅頂之災降臨,懲罰一下過度沉迷的世人。但目的也僅僅是警醒,至少還要保留人類生存的權利。只要活著,一切的彌補救贖就還有可能。

    如果最基本的生存權利就這樣災難性地全部被剝奪,沒有了任何爭取和挽回的餘地,那天,我會平靜地接受死亡。死亡並不可怕。也許,它就是一場更長久的睡眠,或者,一次嶄新的旅行。況且,它遲早都要敲我們的門,帶我們離開。隨遇而安吧,這是我一貫的生活態度。

    那天,我一定要和我的家人在一起。丈夫,孩子,父母,兄弟姐妹,手拉手,心貼心。看著他們,守著他們,即便是赴死,心裡也會從容踏實。那個時刻,我會強烈地希望人真的有靈魂。肉身消失了,靈魂仍可以飛翔。我和我的家人,在那個劫難之後,仍然在一起,相親相愛。

    那天,我要大聲說出我的感謝。感謝父母含辛茹苦地養育我,感謝長輩們愛護我,給我以無數的指導和幫助,感謝朋友們讓我的生活充滿陽光,感謝我的丈夫用寬闊的胸懷包容我,感謝我可愛的兒子,用他純真的心溫暖我。平時,我只是把感激存在心裡,不曾這樣表達過。我也感謝命運,讓我認識你們,擁有你們,雖然它也讓我們如此死別。

    那天,我也要請求寬恕。父母大人,我一直任性自私地四處漂泊,讓你們牽掛擔心了,對不起。親愛的朋友們,我一向懶散,和你們疏於聯繫,請你們原諒,內心深處,我很珍惜我們相識的緣分。親愛的老公,為了追求清靜的生活,我長年旅居國外,讓你成為空中飛人,留守男士,辛苦你了。我最最深愛的兒子,媽媽對你一直太過嚴厲了,常常批評你,甚至還打過你,媽媽向你道歉,請體諒媽媽的良苦用心,媽媽愛你,永遠!還有那些我無意中傷害或忽略的人,一併請你們原諒。

    那天,想做的事情太多了。真擔心時間太短,來不及去做。我想,還是珍重我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吧,及時生活,及時去愛,也要及時表達自己,不要讓我們在意外的災難來臨時,留有太多的遺憾和悔恨。

    突然,想起林憶蓮唱的一句歌詞:「我怕來不及,我要抱著你」。的確我們應該擁抱生命,擁抱生活,就像我們熱切地擁抱愛情那樣。

    2.毀滅前,做我想做的

    (王曲,28歲,醫藥公司老總)

    對於「明天是世界末日」的場景想像過無數遍。如果明天人類要全部完蛋,那麼今天要發生的事情,已經在我腦海裡預演過多次:

    很顯然我現在很睏,早上的太陽剛剛升起,依舊如往日,只是今天早上異常的漂亮。我不會駐足停下來去欣賞這美麗的早晨,而是直奔金寶街法拉利專賣店,分期付款買一輛最新款的瑪莎拉蒂跑車,如果這個時候銷售跟我說要辦一些手續,我直接丟下那句:所有證件壓在這裡,我試一下車。

    挑了一款心動已久、最喜歡的樣品車,直接開出金寶街,我抄到一家最近的銀行裡,取出所有的積蓄,在金寶街買我老婆所有跟我提過的奢侈品,包括路易威登的包,瑞士的手錶,范思哲的衣服等等,所有我想起來的,都買了,整整一個後備箱,急速地開回家,這個時候,老婆還在睡懶覺,我把所有的奢侈品靜靜地放在房間的一個角落裡,留下一張紙條,告訴老婆:「這些都是給你的禮物。」

    我輕輕地親了老婆一口,就開著我的瑪莎拉蒂在北京三環上轉了兩個圈,這個時候老婆會給我來個電話,告訴我她快瘋掉了。我吩咐她:「準備好晚飯,一定要是最浪漫、最豐富的晚飯,在家等我。」

    老婆很顯然已經高興瘋了,跟著她吃著人生最開心的一頓飯,然後跟家裡打了兩個小時的電話,告訴父母這些年都是如何過的,當然,父母也告訴這些年都是如何想我的,哭了,也掛了電話。掛完電話就和老婆做了6次愛,老婆顯然已經渾身無力,準備入睡,在這個時候,我告訴老婆:「好好的抱著我,我要告訴你一個驚天秘密!」

    說完老婆就哭了,緊緊地抱著我,半個小時之後,老婆才緩過神來,我們恢復了平靜,兩個人促膝而談,我們講著彼此的過去、現在和憧憬的將來,在那一片一片我們想像著美好的未來面前,那個驚天的秘密靈驗了!

    這個驚天秘密就是:明天,世界因為生態災難,陷入自然的毀滅中。

    3.擁抱所有

    (鄭潔,35歲,記者)

    如果還有明天,我想說——相信很多人想說的也很多。那時我們的思想將越出肉眼的邊界,天馬行空縱橫無礙。一草一世界,山中歲月,淪陷於現代文明中的我們,何曾真正打開過自己的「心眼」。

    如果還有明天,我想對爺爺說聲,對不起。

    迄今為止,我最快樂的時光除了縱橫在網絡遊戲之中,似乎就要算自己的童年。童年的記憶裡都是爺爺帶著我和哥哥去田間「秋拾」,爺爺帶著我和哥哥一起編草繩,我經常望著天空的飛機想,一直編下去,我的草繩會不會比飛機噴出的氣線還要長呢?爺爺帶我和哥哥一起徒步去鎮上吃羊雜湯、豆腐腦、梅花糕,那是每個週末最快樂的清晨。

    因為沒有外界誘惑,所以一切才顯得那麼純粹,當我長大、求學、工作、終於能夠投身在大城市的鋼鐵森林裡時,我發現自己其實並不是像一般農村人想的那樣「有出息」,因為我的心也淪陷在鋼鐵森林裡。我經常為了泡吧、蹦迪、通宵電影,而看不到清晨六七點鐘的太陽;我曾經沉迷在網絡遊戲中,連續三四年當起了晝伏夜出的無業遊民;我會經常嫌棄家裡的飯菜不好吃,去飯館圖口腹痛快。爺爺,對不起,我只看到你為我們營造的快樂藍圖,沒有真正去瞭解你打造這藍圖時付出的一切:節儉、勤勞、知足。

    我想對死去的小表哥說,我想你。

    從小,除了親哥哥以外,你是我最親近、最喜歡的一個人。一到學期末,你就會寄宿在我家裡,因為年齡相近,整個夏天冬天都會泡在一起。你帶我去田里偷瓜、偷摘青蠶豆、壘石灶烤地瓜、用銅腳爐烘豆子,我想說,魯迅先生筆下「閏土」的生活我真的都擁有過。有次你帶我去游泳,還下水親身示範。我不懂游水還有會不會、精不精的區別,當你的頭髮在水面漂起時,我只是想你究竟在水底下幹什麼,呆呆地坐著,沒有呼救。當你葬進那個小墳堆的時候,我只記得我躲在一棵大樹後面,我還不知道死亡是什麼。因此,我被小夥伴們稱為「傻子」。2012年12月20日,我終於可以跟你說,我其實一直都很想你。

    我想對我的故鄉說,我愛你。

    年年參拜泰伯廟,衣食賴於伯瀆河,我卻一直到二十多歲時才意識到自己的故鄉歷史那麼悠遠,先人是那麼的厚德載物。3200年前,岐山周部落長子泰伯為了讓賢三弟季歷,三次避位,最後來到荊蠻之地梅裡,創建了偉大的吳國文明,將當地的捕魚、打獵、水稻主業培育得更為壯大,也把中原的桑、蠶、織、陶、冶技術帶入南方,後來吳王闔閭才把都城遷到了蘇州。父輩從小耕種的廣袤綠野,原來就是泰伯當陽揮鋤的地方,我的古鎮梅裡,竟是吳國最初的國都。淡泊名利,艱忍踐世,身先士卒,心懷天下,當我來到城市以後,我卻經常面對別人的質詢,不敢坦陳自己來自一個小小的農村。

    如果還有明天,我想對現代文明的建設者們說,停停你們的腳步,別在我家鄉的綠野上架起高橋高速,別把我爺爺的茅屋刨掉開發成別墅,別把我們的純真踐踏全無。

    另,祝韓冬,和所有在我生命裡出現的人們,幸福!

    4.時間膠囊

    (黃一峰,1986年生,公司職員)

    2010.5.20靈石公園

    「喂,你說要是2012真的是世界末日了,我們該怎麼辦呀?」

    最近頻繁的地震讓她也開始相信2012起來。

    「該怎麼過就怎麼過呀!」我漫不經心地回答著她。

    「嗯……你說我們是不是要留下些什麼給我們的後人呢?比如一幅畫,一個杯子。這樣可能幾百年後能在博物館裡找到呢。」

    「那時是什麼生物主宰地球還不知道呢,別想那麼遠了,人類的文明不是靠我們能救起和傳播下去的。」

    「你別這麼消極,要不我們留給我們自己一些東西?!」

    原本以為她只是開玩笑的,可她在公園裡一個勁地找可以埋東西的地方。

    「七天時間,把想對2年後和50年後的我說的話或者要給我的東西準備好,我們把它埋起來。要是末日真的來了,只把2年後的膠囊打開,要是沒有末日,等我們老了一起只把對方的50年後的膠囊打開。」

    我點了點頭,因為自己也開始漸漸地默認2012的存在,即便自己很不情願自己去相信。

    接下來七天的時間,顯得格外漫長,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一直把那七天當作最後的日子來度過。看著地圖,一直在以前我跟她去過的城市間遊走,搜集著我們存在過的痕跡。而那七天,根據我們的約定,誰也不能聯繫對方,也許這樣更能體會那種末日將近的痛苦吧。

    2010.5.27靈石公園

    我們在約定的地方見面,一周不見,她消瘦很多,想想我們真的可笑,誰都不能確定的世界末日,我們卻像真的一樣給對方留下兩年後的話。這7天很痛苦,我無數次想像著兩年後自己一個人來到這裡,打開她的膠囊。而她卻已經不在了。

    「把膠囊給我,」她低著頭,「這是我膠囊的鑰匙,由你來保管。」

    簡單的儀式過後,我們就把時間膠囊埋在了公園裡。我也把我的鑰匙給了她,然後像平時一樣開始在公園裡散步,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份責任與珍惜。

    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們結婚了,又是出於末日的原因,我們決定暫時不要孩子。再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們平平淡淡地度過了2年,直到那一天的到來。

    2012.11.21

    醒在熟悉的地方,陌生的讓我害怕:地表上一道道撕裂的震痕,火海中一雙雙絕望的雙眼,廢墟中一具具猙獰的屍體,無數次想像中的末日鏡頭正放肆地在自己眼前上演著。經歷了大地震的上海,變成了一座廢墟。我確定自己還活著後,馬上開自己的車去找她,我們公司隔的不是很遠,平時開車5分鐘就能到,可路上已不成樣子,開了一小段已經沒有路可開了,跳下車,拚命地往她那奔:她所在的辦公大樓全部倒了,煙塵混雜著暴雨,讓我越來越焦慮不安。路上一個個陌生的面孔,就是找尋不到她。我喊著她的名字,嘶吼著,多麼希望她能回答我,可我再也沒有聽到她的回音。

    2012.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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