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李連傑 第10章 是理性還是衝動 (4)
    羅大衛這時候的身份比較曖昧,他一方面是資方嘉禾的製片人,另一方面又是勞方李連傑的經理人。這種矛盾的雙重身份,假如勞資雙方有了矛盾衝突時,他究竟該站在哪一方為誰說話呢?與嘉禾的交往,一直夾著中間人羅大衛,許多指示都經由羅大衛來轉達,李連傑與嘉禾的頭頭鄒文懷等,只限於認識而已,中間的一切全由羅大衛張羅著。

    羅大衛雙重身份,並且涉及到雙重利益,許多的事並未全心為李連傑爭取,有時還要耍官腔。當李連傑提出為了追討片酬罷演《男兒當自強》的時候,羅大衛恐嚇李連傑:「不簽嘉禾,其餘三百萬元的片酬,嘉禾是不會付的。」李連傑於是委託律師幫助,向嘉禾追討應得的利益。但事後結果居然是:嘉禾不會再付李連傑300萬元。若他毀約不完成其餘兩片,李連傑要賠償嘉禾600萬元。這些使李連傑對嘉禾的做法有著強烈的不滿,時間長了,雙方積怨難解。

    於是,李連傑答應多給半年時間,完成兩部片子。唯一條件是:過期每日嘉禾付他2.5萬元。但羅大衛的回復是:「不得再提條件,半年每月只付5萬元。」而羅大衛的佣金是2萬元,李連傑只得剩下的3萬元,但為了生活,李連傑也只好接受,因他要嘉禾幫他申請美國綠卡。

    嘉禾與李連傑之間矛盾仍沒有解決,嘉禾再次提出續約兩年,李連傑表示願意考慮,用緩兵之計要求回美國補辦綠卡的手續。而嘉禾又使出同樣的手法威脅說,如不簽約,就上不了飛機,走不了。這段時期,李連傑真正感到江湖險惡,人心叵測,世態炎涼,心灰意冷。在香港太受人壓制,時常被人利用,只想什麼也不要了,重新回到北京開始簡單的生活。

    羅大衛此時又對李連傑說:「嘉禾有最好的律師,你鬥不過他們。」李連傑當時一個人身處香港,也沒有經歷過比較複雜的環境,幾十年練武生涯接觸的都是比較單純的人和事,到了香港所有一切事物都是羅大衛代為打理,李連傑也一直把他當作推心置腹的好兄弟。當時完全是孤軍奮戰,那種憤怒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

    在若干年後回憶到這件事,他說:「我當時心情又痛苦又激動,沒有心情再想電影了,只想放棄。想想300萬元不要算了,只想回美國的家好好靜一靜,於是叫嘉禾為我辦簽證,因為來香港的證件是嘉禾擔保的。在美國,我正申請綠卡。但在我離港的前一晚,羅大衛告訴我,若不簽約嘉禾公司並繼續完成兩部片約,嘉禾會取消我的簽證,並停止我申請綠卡,一切自負後果。」

    這樣的威脅,逼迫李連傑態度逐漸強硬,甚至誓言「絕不簽約」,也表示罷演《男兒當自強》。嘉禾公司對李連傑的這招釜底抽薪極度不滿,馬上召開會議。嘉禾高層經過商量,決定棄用李連傑,重新物色新的黃飛鴻角色來替代李連傑,作為導演的徐克雖然不認同但也毫無辦法,誰叫他當時人微言輕呢。只能很無奈地表示「廢了總比失敗好」。可就因為如此讓李連傑和徐克的友誼開始降溫,李連傑認為徐克既然知道是嘉禾的錯,也不幫他極力爭取,還去挑演員接替他,再加上李連傑1992年為利智籌款而賣身永盛,兩個人之間的知遇之恩開始結冰,之後更是到了不能相容的地步,徐克放言永不錄用李連傑。

    「我不要錢,什麼也不要了,還來追我,還來迫我……一念之間我想到自己的身份、身世,是不是因為大陸人,沒有像樣的護照,所以人家可以這樣對我……」

    李連傑當時異常激動,難以平靜心情,拉著羅大衛以朋友的身份來判斷此事誰對誰錯。羅大衛說:「嘉禾是錯的,他欠你錢。」但令李連傑意想不到的是羅大衛和嘉禾是一夥的,羅大衛抽走他佣金的大頭,所作所為都有嘉禾在背後撐腰。

    事情到了這一步,李連傑真是始料不及。令他擔憂的是,一個人單槍匹馬很難鬥得過當時的影視巨頭嘉禾公司。這時候,富藝電影製作公司的老闆蔡子明找到了李連傑,他絕口不提拍片之事,只是說「英雄」看重「英雄」,對李連傑武術才華極為賞識,非常希望彼此結識交往,建立友誼。經過兩人交談研究後,他認為還是與嘉禾進行協議,並出謀劃策和李連傑一起來應對嘉禾的壓迫。

    他對李連傑說:「我知道你跟羅大衛、嘉禾之間還有很多問題。情況很困難,這些我都可以幫你解決。等問題解決了,我們再坐下來談談關於電影的事。彼此先交個朋友,江湖兄弟,肝膽相照嘛!」

    這番話說得李連傑大為感動。此時他正處在風口浪尖,一人孤身作戰,面對蔡子明在這種境況下伸出的友誼之手,李連傑深受感動,一切事情聽從蔡子明的安排。蔡子明把李連傑的事一把攬在身上,答應幫忙解決嘉禾的麻煩。

    富藝委託律師,向嘉禾追討應有的補償,嘉禾不予理會。蔡子明與律師商議,想了個辦法。

    此時黃飛鴻續集《男兒當自強》只差尾場大決戰。一整下午李連傑都在趕拍戲,鏡頭一停,他頻頻看表顯然不在狀態。大約下午七時左右,李連傑接到律師電話,說嘉禾對補償之事仍無答覆,李連傑該有所行動了。於是,李連傑毫不遲疑地脫下黃飛鴻的戲袍,向導演徐克、武術指導袁和平說明原因:嘉禾賠償一事沒有答覆,決定罷拍以示抗議。

    徐克、袁和平驚訝不已,但無法挽留堅定的李連傑。「罷拍」事件令嘉禾上下震動,一時議論紛紛。一是金錢方面的莫大損失。二是如果此消息傳播出去,對嘉禾名譽將有很大損害。況且《男兒當自強》早已賣了外埠版權,如果不歸隊拍完此片,那不但片子昂貴的製作費將付諸流水而且還要賠償。

    嘉禾希望能息事寧人,使損失最小,不但名譽無大傷害,而且在表面上又不能有被辱的感覺。便發出以牙還牙的警告:若事情解決不了,嘉禾會追究經紀人羅大衛的責任。且向法院申請禁止令,禁止所有李連傑的電影上映。

    此時,李連傑躲到美國,將一切事情都交給蔡子明出面。吳思遠親自三次上富藝跟蔡子明談判。最後大化小,小化無。雙方擬定協議,另補給李連傑一張五十萬港幣的支票。這是吳思遠「自己掏的腰包」,因為嘉禾認為掏錢有傷他的體面,不能開此先例。經過一番分析,嘉禾高層認為李連傑是不可替代的,面對公司的大額虧損,嘉禾高層只好決定向李連傑低頭,請他回來接著拍攝,並同意了他的要求補給他拖欠的餘款。李連傑回到香港接著拍攝《男兒當自強》,並在拍片結束時公佈了和利智的戀情。

    從蔡子明出面解決嘉禾與李連傑之間矛盾的方法來看,他的確是很精明的,很有江湖大佬的魄力。他在香港電影界也是頗為顯要的人物,連嘉禾高層和吳思遠也很給他面子。達成協議後,蔡子明馬上致電李連傑讓他回來拍戲,第二天李連傑即出現在拍片場。整個過程,僅用了六天時間,嘉禾損失不過三四萬元而已。雨過天晴,李連傑又變成了民族英雄黃飛鴻。

    在這場糾紛中,李連傑意識到自己和嘉禾之間的很多矛盾和自己的經紀人羅大衛有很大的關係。李連傑很早便感到他對自己有所隱瞞欺騙,沒有盡力為他爭取利益,是不稱意的經紀人。以前曾跟他談過解約的事,但羅大衛提出條件:一是,不追究向他借的十萬美元(在美國時,兩個人剛認識沒多久,羅大衛去拉斯維加斯賭博輸掉十萬美金,當時這筆錢是李連傑借給他的)。二是,李連傑替嘉禾拍片,佣金他照樣抽取。三是,10年內李連傑拍的電影,他一樣要抽佣金。李連傑不同意第三條,提出只可抽取佣金10%。羅大衛先答應瞭解約,後不了了之,並沒有真正兌現。第二次,李連傑提出解約,羅大衛卻提出要為他拍一部他本人投資的電影。李連傑這才發現此人很有心計,是早有預謀引他入局,在他和嘉禾的矛盾中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李連傑也認識到羅大衛不適合做他的經紀人的,更堅定要終止和羅大衛的合約。從美國回來後,李連傑去找羅大衛談判要求解約,但雙方沒有談攏,事情就暫時停止在哪裡。李連傑罷演,嘉禾高層施壓給羅大衛,迫於高壓,他答應和李連傑終止經紀人合同。

    自結識蔡子明後,蔡子明的果斷、英明、魄力、氣度,很讓李連傑欣賞,李連傑便決定請他當經紀人,代為打點出面,並與蔡子明簽了經紀人的合約。

    蔡子明看了李連傑在《男兒當自強》中的武打場面,認為很好,很想與李連傑設計些更新穎的動作,放入富藝的《新龍門客棧》之內,務求使觀眾耳目一新,並想借助與此部影片打入國外電影市場。蔡子明還給了李連傑很新的構思和意見,兩人一起暢談前景。李連傑並不瞭解蔡子明的背景,只是覺得他是個很有魄力的人。

    1992年4月16日,蔡子明在返回富藝公司剛走出電梯時,只聽兩聲槍響,蔡子明倒地,當場身亡,此時距離他正式當上李連傑的經紀人不過十個小時。此事轟動了整個香港。

    李連傑雖然與蔡子明認識也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卻是交淺言深,無所不談。李連傑一下子少了遮陰的大樹、厚實的靠山,還得面對羅大衛的官司,再一次感覺到香港娛樂界的恐怖和不單純。朋友的離世和新片的擱置,讓他心裡充滿落寞與感傷。對蔡子明的死有兩種說法:一是,他是荷蘭的黑幫分子,與人結仇,別人千里尋仇殺他,與李連傑無涉。另一是蔡子明為李連傑出頭,且做了他的經紀人,許多視李連傑為「搖錢樹」的製片家,欲請他拍片而不得,於是懷恨在心殺人出氣。

    此時,香港電影圈,正是黑幫勢力滲入的時候,接連不斷的有恐怖事件傳出。繼蔡子明之後,黃維朗被槍殺,此事與梅艷芳有點瓜葛,所以梅艷芳曾避開電影娛樂圈很長一段時間。稍後,亦因為借巨星拍片而發生搶劫事件,傳說:張國忠被人用槍呵責著借出了劉德華,永盛電影公司因不願出借周星馳導致公司被槍擊,金公主院線收到炸彈恐嚇的電話等。李連傑當時正當火候,外埠價特高,在日本、韓國、東南亞有很大市場,確有人想借李連傑拍片的事。

    這件事鬧得很大,電影圈中有關人物都被警方盤查,李連傑更是盤查的對象。為了安全,他搬離以前的半山家中,改住酒店。警方派人到酒店保護李連傑,並做些調查。

    幾小時前李連傑還在和蔡子明商量進軍國際的事情,還在討論《新龍門客棧》的事,短短幾小時後就發生如此突變,讓李連傑第一次感到生命無常,人生變幻莫測。

    蔡子明死後,李連傑又一次面對和嘉禾及羅大衛之間的矛盾。這時候羅大衛再次找到李連傑,趁李連傑身單力薄之機藉機報復,並要與李連傑對簿公堂,告李連傑當初違約。失去蔡子明的李連傑在利智的指點下巧用借刀殺人之計,給嘉禾高層施壓。

    嘉禾公司高層秘密商議後,認為這時候李連傑在圈內聲名日隆,江湖地位已經不像初來香港時那般低微,風頭已直追成龍,身價也已位居第二,在東南亞乃至全球已經具備強大票房號召力,可作為搖錢樹,便出面制止了羅大衛的行為。李連傑借助嘉禾公司徹底將羅大衛擊垮,一次性了結了和羅大衛的種種恩怨。

    蔡子明死後,李連傑開始物色最信任的人做自己的經紀人,他想到了在北京的姐夫,並勸說他辭掉工作來幫自己,姐夫怕不能勝任,猶豫再三,還是到了香港正式做起了李連傑的經紀人。一口氣幫李連傑接下不少膾炙人口的影片。不幸的是,1993年,在內蒙古拍攝電影時突然遇到車禍身亡。

    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羅大衛助推了李連傑卻也因為李連傑而失利,這所謂因緣到頭終須有報。做事做人還是實在點好。

    1992年也算是一個多事之秋。也讓李連傑和徐克這對黃金搭檔在拍攝《黃飛鴻3獅王爭霸》時,發生矛盾鬧不和,後來傳出徐克永不錄用李連傑。之後的影片中,黃飛鴻的扮演者換成了趙文卓。這也讓李連傑心裡對徐克有了意見,既然知道是不合理的,還同意重新選角,也不幫他爭取到底。之後我們看到李連傑和徐克的黃金組合解散,徐克放言永不錄用李連傑,隨後經過幾年的堅持又捧紅了一個新的「黃飛鴻」趙文卓,這是後話。但顯然徐克沒有力爭的行為讓李連傑心裡有了不痛快,再加上之後李連傑為幫利智湊錢而向徐克借錢被拒,讓李連傑直言看透世態炎涼,凡事靠自己,而讓兩個人之間惺惺相惜的友誼結冰,彼此不再來往。兩個人之間的僵局一直到1996年拍《黑俠》才有所恢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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