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衛很會捕捉我身上的東西。幾次跟他合作,我感覺都不同,但也有相似的地方。他常說我這個人很複雜,所以他很想找我演一些複雜的角色。雖然我未必認同他口中的我,因為我們相處的時間有限,他根本不能瞭解我的所有面,但至少他看到的那一小部分是真的張曼玉。我有很脆弱的一面,但其實我也有強的一面,不過暫時在電影裡沒有浮現出來。到現在,我跟王家衛拍過的幾部戲裡,他都是捕捉我弱的一面。」
「拍他的戲很無奈,因為你永遠不會知道他下一步會怎樣走,根本無法準備。不過,每次看完剪片,我都會有意外驚喜,很開心。」
作為導演,王家衛最大的長處就是善於發現演員身上的優勢和特別的感覺,然後將它表現出來。而當初請張曼玉演蘇麗珍,就是因為看中了張曼玉豐富的身體語言。
「由於我自己就是編劇,所以我常常可以在拍攝中根據我所發現的演員的特質而改動角色。當時張曼玉對她能否勝任這類角色沒有很大的信心」,王家衛回憶道,「我當時注意到:如果給她大量的對話,她可能會很緊張,於是我刪去了有關她說話的很多情節,這樣她就可以專心致力於表現她的肢體語言,而這正是她所擅長的。」
事實也證明,王家衛的這個設想是非常正確的。張曼玉的肢體語言,和梁朝偉的複雜眼神,已經表達了比台詞多得多的豐富內容。
在談起《花樣年華》中蘇麗珍的扮演時,張曼玉說過:「演那個角色本來很難,但王家衛導演給了我很多時間。戲拍了15個月,我累壞了,又生氣、又失落、又傷心,好想念我的朋友,真不想幹了。但正因為如此,我才有足夠的時間去體會角色的心情。我想大概過了9個月我才開始完全融入,到影片結束時,我已經變成了角色中的人,所有的感受都是從她的內心生發出來的。感覺到穿著旗袍的緊得令人動彈不得的局限。理解了她們為何會收起自己,而不敢表達出來。」張曼玉說:「是我用我的身體去感受那個女人。可能因為我穿著旗袍,從而使自己說話的聲音、手指的活動、坐立的姿勢等都跟平常有明顯分別,而我可輸入的就是這些有形的東西,情感的輸入反而不多。這部戲如果是三個月拍完肯定不行,但我們拍了那麼長時間,慢工出細活吧。我對自己在《花樣年華》中的表現還是滿意的。」
2.電影之外,依然精彩
贏得過那麼多次影后殊榮的張曼玉,其實是一個很容易滿足的人。《清潔》替她拿回來的戛納電影節金棕櫚獎盃,甚至被她放在自家的廁所裡做裝飾。不過,對此她解釋說:「我把獎盃放在廁所裡面不表明我看不起這個獎,相反它是我得到的最大肯定。但我覺得獎盃細細的,我的廁所裡又很空,所以隨手放在一個看起來很順眼的地方,感覺還不錯,所以就讓它當裝飾品了。朋友都覺得好有創意。其實這些東西不用非得搞個陳列架,自己家又不是博物館,隨意些才好。」
在一期專訪中,記者問到:「從1983年你入行到現在,你在華語影壇已經樹立了完美女神的形象。但王晶導演認為,你至今性格卻沒有太大的改變,爽快,沒有心眼。怎麼讓自己做到這樣?」
張曼玉的回答是:「我很堅持自己。我很瞭解做事情的人,但是我不能瞭解作秀的人。這麼多年,我做了很多事情,可能明天會後悔,但是我堅持不改,正因為我的堅持,我離別人都很遠。我對誘惑有自己的看法。拍某部戲或接某個品牌,其實我有很多賺錢的機會,如果你有心一年要賺5000萬,不能浪費這個機會,你就要當一個成名很快的明星。我要做的是長久的事,入行26年之後,感覺就會不同。有的經紀人經常會說:小姐,你想不想賺錢,你要想清楚。我基本看清楚了這一點,我不貪心。另外,這可能和性格有關。我是個很衝動的人,經常會有吃虧的地方,但我不在乎。」
對於這樣一個不把名利放在心上的女人,自然有更多除了電影以外的其他東西住在她心上。
張曼玉說:「其實我沒有很大的野心,每天過得好就夠了。我不是對自己要求很高。我喜歡用大大的心情,來做一些小小的事情,比如做家務和走路都可以有好心情。」
雖然每次接受採訪,總有記者關心她到底什麼時候還會出現在大銀幕上,可是張曼玉對於這個問題的興趣似乎並不是很大,總是說,自己並不是完全息影,如果遇到很合意的本子,可能會出來,否則的話,她還是會選擇享受人生。
「看一個電影劇本,除了看它的質量之外,我也要看自己能不能演好這個角色。有些東西可能是我做不到的,於是我也不會去做。」
「很不幸地,我真的沒有想要拍電影。這就是為什麼不管找上門的片酬有多高,我都沒有被誘惑。不只是因為沒看到喜歡的劇本,我現在也很享受我的人生,還有我的自由權,我想,在75部電影之後,我終於得到自由了!」
「電影呢,一開始對我來說,這是一份工作,然後慢慢地,它變成了我的興趣。這就是為什麼現在如果電影不夠吸引我,我就不會想拍,因為我不是只為了維持工作或者為了拍片而拍戲的。」
《星期日先驅導報》記者史蒂文·費蘭認為張曼玉「看起來並不在乎自己是否會再度回到銀幕」。
也許是年齡增強了她的自我反省意識,她不想一輩子只會做演戲這一件事情,她會認真對記者說:「我不想僅僅做一個明星,除了會哭、會笑,什麼都不會。」
張曼玉只是「做明星」,她對慈善事業也同樣很有興趣。
雖然還沒有具體的計劃,可是她表示,對發掘、資助有才華的中國藝術家,她很有興趣:「一年之前我在瑞士看了一個展覽,有一個瑞士人很欣賞我們的藝術品,他請了全部的畫家去參展。我看了之後覺得很感動,因為他們的展覽是很大的,裡面全是中國人的藝術,沒有西方人的。我覺得很驕傲,我們中國的藝術家也好,演員也好,品牌也好,都應該在世界上和外國的牌子都是一樣的,不一定說非要幫我們中國做一些東西。我們中國那麼多的藝術家還沒有被發掘出來,我們需要很大的努力,但是如果我能做到的話,我都會做。」
「同時,我希望這些畫家也要培養一些新的畫家出來。你可能做了20年都賺不到錢,他們覺得藝術的感覺和現實的生活好像沒有關係。但是我覺得我們現實的生活好吃的東西,美麗的衣服太多了,有一些文化是很重要的。我們現在也有五星級的飯店了,但我覺得這些東西太空了。我們是進步了,我們是繁榮了,但好像也失去了一點東西。北京是我們的藝術中心,慢慢的新一代的人可能會更想到做生意,什麼都考慮到錢。我身邊沒有朋友看書,根本都忘記了一些很深邃的東西。其實我們做人是需要這些的,你賺了很多錢,但是沒有內涵就是很缺乏的。所以我希望用我小小的力量,利用大大的公司可以幫助我一起去推動這個東西。因為有公司幫忙是比較容易的。」
2009年的時候,張曼玉還曾到距離昆明270多公里的一個叫「會澤縣娜姑鎮則補村」的地方當過支教的美術老師。
從法國到中國,從北京到昆明,之後還要再坐車顛簸五個多小時,不過不畏疲乏的張曼玉,在上完課之後,還饒有興致地到一對小姐妹家裡去進行「家訪」。
《外灘畫報》的獨家專訪寫道:「沒找到凳子,她乾脆就坐在土坯房的地上,和姐妹倆聊天,有雞屎、豬糞,蒼蠅在耳邊嗡嗡叫。四頭肥豬在院子裡溜躂,張曼玉就拿起一旁的綠葉草喂起了豬。」
張曼玉說:「這是我第一次到農村,看到姐妹倆的生活環境,很心酸。但她們自始至終都很開心,她們越開心,我就越生氣:為什麼有些城裡人物質這麼豐富,還老覺得自己不快樂?」
「她想自己建一所學校,一所遇到地震房頂也不會掉下來的學校,從選址、建校到最後的教育,都能自己參與、執行。」
2007年,因為「女人比男人成功,要走的路更艱辛,很多年輕女孩子應該也有同樣的困惑」,張曼玉還參與了寶潔和中國宋慶齡基金會共同推出的「OLAY女性創新與夢想基金」項目,張曼玉作為導師,將和這些從全國百餘所高校選出來的,在藝術設計方面敢於創新的優秀女生建立長期聯繫,對她們未來的道路給予指導和幫助。
整整三天,張曼玉都在北京和十位女大學生呆在一起,一起聊天、吃飯、參觀、看表演。現場的工作人員說:「每個學生都是一對一去見她,進場之前都很緊張,生怕說錯話。但是談完話之後,每個人都是笑著走出來的。」
張曼玉說,她偏愛直爽、愛表達的女生,這像她自己的性格,交流起來也不會有誤解。「她們生活、事業中有任何難題,包括男朋友的問題,都可以來找我;我不會鼓勵她做什麼,但我會給出一個客觀的分析。」
對於年輕人,張曼玉真的像長輩一樣有著苦口婆心的勸告:「不一定是女孩子,可能是年輕人都會有的問題。她們會心急,不知道前面的路有多長。很多年輕人覺得還沒有達到目標,給自己很大的壓力,其實只要你相信自己的目標,往要走的方向走,目標就會接近你。我這個人可能比較好運,很多我想得到的都來了。可是你不去想,它可能永遠不會來。不是每個機會都會在門口等你,你必須要去找。我很鼓勵大家去夢想。但夢想有好有壞,你不能老是想,不去實現,不去做事情。也不能光做事情,不去夢想,那你變成了一個機器,也會很糟糕。」
她非常希望,這個基金能夠做大做好,「因為這一次,我不僅僅是一個好演員,不僅僅是一個明星,我還做了一件有意義的事情」。
還有一個值得說的細節,也體現了張曼玉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2007年,寶潔公司一位職員給張曼玉講解介紹OLAY新產品,因為第一次近距離接觸明星,講完之後遲遲不肯走。張曼玉細心地注意到這一點,主動上前說:「謝謝你給我的講解,我能和你拍張照片嗎?」此外,她還用身邊的紙,大方地寫上這位工作人員的姓名,寫上感謝的話語,並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除了做慈善,目前階段的張曼玉對唱歌也很有興趣。
「其實每年我都想著進取,目標沒有什麼特別的,也是一直保持著自己喜歡的東西。我喜歡的東西我可以做得到。如果是我不太喜歡的東西,我就是很懶的,我不是什麼方面都努力的,但是只要有了興趣怎麼辛苦我都會做,比如剪音樂,剪到晚上3點我可能都不覺得辛苦。所以我希望新的一年能繼續做我喜歡的東西,也希望能拿一些最好的東西出來。」
《外灘畫報》的專訪對此有很詳細的敘述:
「我不是很有信心說現在要當歌星,也不是要出唱片,可是在音樂方面這是我的個人修養。看書、看電影、聽音樂,有的時候需要靜下來修養你的理念,我覺得音樂可以給你帶來快樂。我也不知道現在每天在做什麼,時間過得很快。可是我會一刻不停地剪。我拍了《清潔》之後認識了一些音樂人,我常常去他們的音樂室,他們工作的時候我會聽他們彈奏樂器,那個氣氛很好。他們把不喜歡的東西剪掉,再加上一些好的東西,其實有好多可以玩兒的東西。所以我在家裡也買了器材,一直到現在都在做。」
在影片《清潔》中,以前從未獻聲過的張曼玉親自演唱了四首歌曲:StrawberryStain、DownInTheLight、WaitForMe和SheCan'tTellYou。
她也會自嘲地向記者承認:「我唱歌老會走音啊!不過,現在好了一點點。」
以前和朋友一起去唱卡拉OK的時候,大家都不會讓她唱歌。她只要唱歌,周圍的朋友都會做出一副「好冷啊」的樣子,當時她的臉皮很薄,自信心受到了打擊。「雖然知道大家是在開玩笑,其實我懂得這裡面也有真的東西,我有自知之明。」張曼玉說。
直到在法國拍攝《清潔》時,她遇到Dean&Britta這對夫妻檔。他們是第一個鼓勵張曼玉唱歌的人,Dean不斷地告訴她:「其實唱歌並不難,就像很多明星的照片一樣,都是可以通過Photoshop這樣的軟件,在電腦上修修補補達到最好的效果。很多有名的音樂人,他們的歌聲也並不完美,也要經過修補。」
張曼玉當時驚訝地睜大眼睛,連問:「真的嗎?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