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即望向倒後鏡,鏡中的情形令我害怕得無法呼吸!
那個穿著白褂的男人,正向我猛撲過來!我無暇思考,已經被一把銀光閃閃的手術刀橫架在脖子之上!
倒後鏡清清楚楚映出他的頭,但我卻無法看清他的面目,因為他眼睛以下的皮膚,全都隱藏著白色的口罩下面。在SARS氾濫的年頭,戴口罩一點也不特別,尤其是一個身穿醫務人員制服的人,自然更令我放下戒心,從而引狼入室!
「別看我!」那人對著鏡子大喊。
「Okay!我不看!我不看!」我自覺將視線移開,其實即使繼續看下去,也未必能夠看清他的真容。我的視線一往下移,馬上看見他握刀的右手。他戴著白色手襪,食指的那一節軟綿綿的,滲出了幾點血污。我知道他是一個缺了食指的人。
他的右手突然一緊,手術刀距離我的脖子又近了幾分。大吼道:「別看我的手!」
我只好轉過頭來看著左邊的車窗。
他忽然壓低聲音道:「你是不是認得我?」
對於一個陌生人而言,絕對不會說出「你是不是認得我」這類的話。他的話似乎潛藏著另一層深意,我本應該認識他?
「醫生,你誤會了,我們素未謀面。我是重症病人,急需求醫,請你讓我下車。」我努力令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顯得輕鬆,然而由於過度緊張,一開口卻沙沙啞啞。
他突然驚叫了一聲,像觸電般彈開,重重跌撞在後座的沙發上,椅背發出一聲悶響。
他誇張的舉動令我驚訝不已。我叫他醫生,只為消除他心中的疑慮;我說我是重症病人,只為了觸動他的憐憫,讓我離開,沒想到他竟如此慌張。SARS確實令全港誠惶誠恐,但也不至於害怕成這個樣子!況且我尚未說出身患何病,他又何必如此緊張?
我偷偷向倒後鏡掃了一眼,他正匆匆忙忙地套上一頂黑色的毛絨帽子。我猜想,他一定是不敢以真面示人的逃犯!
他壓低聲音道:「我的刀一直就在腦後指著你,不准回頭,別試圖逃跑,立即開車!」
我沒有問他要去哪裡,踩著油門就快速離開。
小車以160公里的高速一路狂奔,到了一處十字路口,他忽然大叫停車。就在車剛剛剎住的一瞬,他已經推開車門奪命狂奔。
我暗暗慶幸,他竟然沒有搶我的車。但當我想到這裡的時候,忽然覺得他也許不是一個逃犯,至少不是一個老練的犯人。根據電影的常規劇情,犯人劫車逃亡,在下車的一刻至少拔掉司機的車匙,以防被好管閒事的熱心司機驅車撞倒。那部電影叫什麼名字來著?噢,是《環城追兇》。楚宇航的確是一個了不起的演員,他的電影尤其使人印象深刻。
想起楚宇航,我不禁自嘲神經過敏。剛剛那個男人的腔調,令我想起的正是楚宇航無異。一連兩天,各大華人電視台都在滾動回放楚宇航生前的經典電影,我對他的臉孔、聲音、語氣、神態有了前所未有的熟悉。可能是因為輪番電影轟炸產生的聽覺疲勞後遺症,剛才我當真被他的聲音嚇了一跳。
這莫名其妙的驚嚇實在太過滑稽,全香港、甚至大半個中國,有誰不知道楚宇航已經離世的消息?電影與現實是兩個不同的世界,人死復生只是電影中的虛構劇情,在現實生活中無稽絕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