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之花 第50章 「麵包超人」家的週末
    當然,那時的夢幻島是虛構的,但現在它已成為了現實,沒有了小夜燈,世界每時每刻都越來越黑暗……

    ——彼得·潘

    我第二天早上給秀夫打了電話,想找一個地方容身,這回又是只涉及時間,而與原因、條件和方式都無關。也就是說,我想問的是,需要多久才可以搬到他在日本橋的公寓多出來的那間房裡,那間公寓就在他家商店的樓上。目前他和他妹妹一起住在那裡,我的房間應該在他妹妹房間的隔壁。

    秀夫是我在遇到麻煩時可以尋求幫助的一個客人,因為他是單身,因此隨時都有空。其實我有點不明白為什麼他不結婚,雖然他長相一般,但和他的萬貫家財相比,長相自然就不那麼重要了,更何況他長得並不是很難看。

    最重要的一點是,和一般的日本男人相比,他是難得的好人,因此他不太可能找不到老婆,更有可能是他自己選擇單身生活,這種做法在重視傳宗接代的日本社會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也許秀夫只是不願意長大吧。

    當我們一起在卡拉OK唱《海嘯》這首歌時,有一句歌詞是「我長不大了」。每次秀夫唱到這一句時,眼中都有一種特別的激情,因此他之所以未婚就是因為他沒辦法長大,沒辦法成家,而和他的年紀大小無關。不過也有可能,他的眼中只是反射著我眼中的激情,因為我自己對這句歌詞感觸良深。

    整個週末我都待在秀夫的公寓,真覺得傷心難耐。畢竟我剛剛失去了最好的朋友。秀夫以他唯一知道的方式來減輕我的憂傷,那就是一直給我買東西,買各種各樣的東西。掃蕩了一大堆珠寶、衣服和鞋子之後,我強顏歡笑,但沉重的購物袋使我的心情變得更加沉重了。

    每頓飯秀夫都帶我到外面吃,每次我都點好多啤酒,有時酒精的作用可以帶給我一點安慰,而有時只會加重我的痛苦。

    有時我會去他妹妹亞紀子的公司,秀夫告訴我,亞紀子的丈夫一年前患了癌症,年紀輕輕地就離開了人世,扔下了只有三十歲的亞紀子。亞紀子所有在日本的女朋友都結了婚,忙著照顧自己的家庭,誰也沒時間經常去探望她。

    陪亞紀子在一起是唯一能讓我稍稍感到快樂的事,因為我明白,陪著她我是在做好事,而不是在做壞事,這是一個不錯的轉變。我去她的房間,她讓我看了她丈夫生前獲得的高爾夫獎盃,還有貼著兩人合照的相冊。

    週六晚上我們三個一起去了御台場的泰國餐館吃飯,然後去唱卡拉OK。我把大部分歌曲都讓給了秀夫和亞紀子去唱,因為不太適合我。只有我感到秀夫在擔心我的情緒時,才會點支歌來唱唱。因為整晚都是他一個人付賬,我必須裝作非常享受的樣子,儘管事實並非如此。

    在卡拉OK包廂,我收到了一條婕蒂發來的短信,我小心翼翼地查看,緊張得連氣都不敢喘。她第一行寫的是:「我靠我真希望你開心點兒……」這就夠了,我如釋重負地啪地合上了電話,不想再看下去。要知道之前我差點悲傷地昏過去。那晚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挽上了秀夫的手臂。當我和秀夫在一起時我並不是我自己,而好像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個人,這彷彿是我唯一的應付方法。

    回到他的公寓,我說我覺得頭暈,於是他讓我躺下休息。我想,如果婕蒂和我不再是朋友,秀夫一定會堅持要我一直住在他的公寓,而這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我們整個虛假關係得以維繫的基礎正是幻想與神秘,一旦我們花太多時間在一起,這種關係就會被破壞了。更別提他可能已經開始期待一些什麼。一想到我可能正逐漸變成在客人面前裝出來的那副樣子,一股新的絕望向我襲來。

    我真的已經無計可施,於是鎖上了房門,給媽媽打了個電話。我媽媽接到電話就知道一定有什麼大事發生了,因為我從不給她打電話。事實上,在那晚之前,我原本認為我在日本生活期間都不會給她打電話,而總是她打給我。

    「我想我可能準備好回家了。」我跟她說道。

    「真是太好了!」她歡呼道。自從我丟掉教師職位的那天起,我媽媽就極力規勸我回到家裡。

    媽媽說,她會向她任職的私立大學的畢業辦咨詢,看看現在申請學費減免會不會太遲。我在出國之前就已經參加了GRE考試。

    「你真的還好嗎,麗亞?」這時她快要掛電話了,「你聽起來不太好啊。」

    「我很好。」我敷衍著打發她道。

    掛了電話後,我躺在並不熟悉的床上,望著天花板出神。一周前我從未想過要回家,那時我畢竟是銀座最好的陪酒女郎。「我真是太反覆無常了,」我對自己說,「反覆無常幾乎成了我的習慣,就像即將發生的地震一樣,一次又一次,週而復始。」

    「明天,」在睡覺之前我對秀夫說,「我想去你提到的那個地方看看,你說在那兒的一個房間裡可以體驗虛擬的大地震。」回想起來,我那時是想通過把這種象徵運用到我自己的情緒上從而解決我反覆無常的問題。這件事讓我懷疑,人們有時候運用隱喻,是不是因為真相過於痛苦,只有加以歪曲才能接受的緣故。

    就這樣,週日秀夫帶我來到了位於本所的自然災害安全學習中心。為了讓自己看起來好像對地震極度地好奇與嚮往,我連續數月一直在求秀夫帶我到可以體驗8.0級虛擬地震的博物館去。

    剛一到達,我們就看到一部3D電影在模擬1923年日本關東大地震,如果震級可以達到當年的數字,整個東京都會毀於一旦。然後我們換上了緊身潛水衣,進入颱風模擬室。最後才來到大多數遊人真正的目的地——地震模擬室,那是一個泡沫外殼的廚房式的房間。當模擬室開始震動時,我們知道了要關掉煤氣爐,拿起枕頭放在頭頂並蹲在虛擬的飯桌下面需要花多長時間。整個經歷令人焦躁不安,就好像身處迪士尼樂園,只是我們沒有旋轉木馬,而是經歷了虛擬的自然災害。

    週日晚上我們倆又和亞紀子一起共進晚餐,睡覺前我們仨一起在客廳看電視。秀夫在看到電視中報道紀念廣島與長崎原子彈爆炸週年紀念活動的新聞時,有那麼一會兒不再按手中的遙控器,但就在節目出現的一剎那,秀夫換了頻道,開始看另一檔講述可愛小狗的節目。從我個人來講,我更喜歡看戰爭紀錄片,但是拿著遙控器的是秀夫,而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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