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莎並沒有去成中國，就在我們動身前一個禮拜，她的母親中了風，羅莎只得換了機票趕去吳海照顧病人了。
我和皮特坐在侯機室裡等待飛機起飛。這班飛機滿員，拖家攜兒的中國人把候機室擠得滿滿的，看著一張張黃面孔在身邊晃來晃去，皮特突然怕了起來，湊過來對我說：「這是我第一次去中國，他們如果認為我是間諜，把我抓起來怎麼辦？」
我看他的樣子不像開玩笑，雖然他面上也是笑著，但聲音中有一絲發自內心的恐懼卻掩飾不住。
「可是你不是間諜，你只是個正正當當的商人。」我盡量寬他的心：「你只是想去國內尋找做生意的機會，在賺錢的同時促進中美之間的正常貿易，不是嗎？」
皮特不住地點頭：「當然當然……」
「那你有什麼好怕的，現在改革開放了，國內的國策就是跟外國商人做生意，你肯去的話他們是舉雙手歡迎的，哪會莫名其妙抓人呢？沒有的事。」
皮特放下心來：「我知道不會，只是說說而已。不過在國外做生意誰也說不準，今天想跟外國人做生意，明天也許就想把外國人抓起來砍頭了。」
我說：「話說回來，哪一樁生意不帶點風險？所以有句話叫做「財在險中求」，真正的商人嗅覺特別靈敏，哪兒有生意機會馬上就感覺到了。希望你這次去能抓住機會。」
皮特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兒，他隨意地問我：「我祖父以前會講幾句江城方言，多年不講，他差不多忘光了，我想如果我能夠用當地方言和我的生意夥伴打個招呼，有助於拉近彼此間的距離，你能不能教我幾句江城話？」
我說你要我教你什麼樣的江城話？
皮特說：「見面打招呼，能給人留下深刻印像的話。」
我搔搔頭皮，外國人講中文，總給我一種鸚鵡學舌的感覺，看到皮特那一本正經的樣子，我心中覺得好玩之餘突然想跟他開個玩笑。於是說：
「那你聽好了，江城話跟法語一樣男女有別，你要先學對女人說的還是對男人說的？」
「先學對女人說的吧。」皮特顯得很感興趣。
「好，你見了她們就這樣說：你的頭皮屑超多。」
皮特盯著我的嘴唇努力跟著念，三四遍之後說：「還真有點法語的味道，你能告訴我那是什麼意思嗎？」
「意思是說她們像雪花一樣美麗。」
「哦，很詩意的一句問候語。那麼見了男士們應該怎麼說呢？」
我做出深思的樣子，想了一會兒一拍前額：「對了，有一句很性感的打招呼話。」
皮特急不可待：「快教我，怎麼說？」
「見了男士你說——看著我的口形，」我一字一字地說得很慢：「你、的、褲、子、拉、鏈、落、下、來、了。」
皮特真的像鳥學人語般跟著我念：「你的、褲子、拉鏈、落下來了。」
直到上飛機，他還在嘴裡咕咕噥噥地默念著這兩句話。
飛機在黑暗的太平洋上空飛行，機艙裡的旅客吃過晚餐後大部分都在打瞌睡。皮特在用餐時喝了一整瓶白酒，此時用毯子蒙頭大睡。機艙的銀幕上放映著一部打鬥片，畫面雪花閃耀質量很差。我仰靠在椅背上，雙目炯炯地望進機艙天花板。腦子裡突然出現百老匯酒吧裡的那個脫衣舞女郎——奧加，翹翹的屁股，嘴角邊一抹冷笑……一個到外國來做皮肉生意的女子，憑什麼看不起東方人！等有一天老子賺到了錢，我會讓你雙膝跪在地上求饒！這個日子應該不會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