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個女人不一樣?要說舊社會,你連個母豬也娶不上!」小伙子父母也在一旁幫腔:「老裴,你狠狠罵!俺是管不了啦!」那小伙子也火了,咬著牙說:「我就是不同意!」老裴果然老家長一樣,劈頭一巴掌,就喊隊長:「來幾個有力氣的!」隊長也在,就喊了幾個年輕力壯的來,等老裴吩咐。老裴丟開那小伙子的耳朵,喝一聲:「給我抬起來!扔他媳婦屋裡去!」幾個年輕人嘻嘻哈哈,果然!就把那小伙子抬起來,任他掙扎也不鬆手,一直送他媳婦屋裡。老裴隨後把門一關,要一把鎖「卡嚓」鎖上了。把鑰匙交給隊長:「你每天早上放他出來,晚上就鎖他屋裡。跑了人,我找你算賬!」小伙子在屋裡搖門,光當亂響,直喊:「放我出去!……」老裴扒住門縫,笑嘻嘻地說:「龜兒子,你老實呆屋裡吧!你老裴大爺為你好哩!過十個月生個孩子出來。不然,當心我揍你!」然後拉車子走了。小伙子父母送出村外,千恩萬謝:「俺咋就沒想到這法子呢!」老裴很有經驗地說:「年輕人,一挨枕頭就沒事啦!……」老裴摸黑回到柳鎮,已是三更天,路上還摔了幾跤。但他心裡痛快,以為辦了一件大好事。一進家門就喊老婆:「拿酒來。……」
公正地說,多數時候,老裴是做對了。一些當事夫妻鬧離婚本無大事糾紛。經老裴一調解,也就和好了。事後,便帶禮物去看他。老裴一概拒收:「拿走!共產黨的幹部不興收禮——回去好好過日子得啦!」那原則勁兒,真叫人感動。所以,不論柳鎮街上,還是四官鄉的莊稼人,常說:「人家老裴才是真共產黨!」
但也有例外的時候。一次,有個離了八年婚沒有離斷的人路遇老裴,罵他是個「老混蛋!」老裴很傷心。一指他的鼻子:「小子,你別罵!我問心無愧。一不圖上級表揚,二不圖誰感恩戴德。只圖日後你兒孫說我有見識就行啦!」
真的。老裴認為自己做的都是蔭及子孫的功德事。「莊稼人娶個老婆,容易?」這話他常掛嘴上。——上級年年表揚他,因為柳鎮鄉的離婚率在全縣最低。三十年幾乎是零。柳鎮鄉偏遠、落後,像被人忘了似的,只有當老裴到縣裡上台領獎狀時,大家才記起,老黃河沿上有個柳鎮。
十五胖墩的煩惱
柳鎮南端,緊靠河灘的柳樹林,有兩座農家院並排立著。一新一舊。形成鮮明對比。
西面那座青磚瓦房,青磚院牆,是黃毛獸的新居。東面那座破舊的院落,就是花妮的家。
花妮家只有三間半瓦半草的房子,周圍是一圈土牆。這還是十幾年前父親活著時建起的。土牆雖已破舊,卻還完整地圍著。周圍牆上爬滿了濃密的葫蘆架、絲瓜秧。看得出,這一家的日子清貧而勤儉。
花妮吃完飯,忙著洗刷碗筷,弄得叮噹作響。她急急地拿起一隻瓢,再要去拌豬食,母親來了,接過瓢說:「你趕緊去吧。拿了人家的錢,就該多為人家辦事。」
花妮感激地看了母親一眼,到屋裡洗洗手臉,又抹上一點珍珠霜,照照鏡子,一陣風似的出了門。往北一拐,直奔地龍的書鋪子去了。她正式到地龍的書鋪子上班已經三天。頭一天,地龍就預付她兩個月的工資,共一百塊。花妮母女視為一筆大收入。
母親看女兒出了門,心神不定地歎了一口氣,接著便忙碌起來。這是一個臉色發黃的中年婦女,瘦弱而疲憊。自從十幾年前丈夫病死,她便也半死不活的樣子。花妮上到初中畢業,就再也無法上下去了。原先,他們也在街裡住的。後來公家供銷社擴建,被迫拆遷,安排在這裡新蓋了住處。敞亮倒是敞亮,可街裡畢竟是住了幾輩子的舊宅,難割難捨。當時,花妮的父親不同意搬遷,被抓到學習班關了十多天,連批加鬥,最後還是同意了。他勉強支撐著蓋上新居,從此一病不起,第二年就死了。
這幾年,花妮母女日子好了一些。但在柳鎮仍是困難戶。一來無男人,少謀劃;二來不像街面上的人那樣,在家門口做點小生意,零花錢就靠餵豬餵羊。花妮受雇到地龍的書鋪子幫忙,她本不想同意的。一個女孩子家和一個不摸根底的後生廝混一起,真是不放心。但想到家中困難,又見地龍慷慨,月工資比公家合同工還高,心動了。再一想,書鋪在街面上,人來人往看得見,而且晚上回家住,白天在家吃,想來不會有事,就答應了。
那天晚上,她憂鬱地看著女兒:「花妮,你也小二十歲了,別老是瘋瘋癲癲,要懂得小心自己。和一個後生在一塊……娘的意思,你懂嗎?」那神情和擔心,彷彿女兒要出遠門似的。花妮只顧高興,紅著臉沖娘撒嬌:「娘,你怕啥呀?地龍人挺好的,你別瞎想!」
花妮正式上班了。地龍為她做了一件白大褂。頭天,她沒好意思穿。地龍說:「穿嘛!我也穿上。」第二天,兩人都穿上了。花妮本來胖,一穿白大褂顯得苗條了一些。她很高興。她真怕自己再胖下去。
花妮突然出現在地龍的書鋪子裡,成了柳鎮的一大新聞。說什麼話的都有。似乎最多的話題,還是為地龍雇夥計感到吃驚。這小子像個悶頭狗似的,總是閃電般地採取行動。建書鋪—僱人—發工資,而且比公家還捨得花錢。那勢頭真不可小看了!
人們在議論這一切的時候,有好奇,有震驚,有羨慕,有嫉妒,有說不出來的情緒和味道。但不管怎樣議論,都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這小子從幾年前擺書攤開始,總是把一個一個的現實放在你面前,逼著你承認他。這對柳鎮人的感情來說,無論如何總是一種傷害。
連街上的團支書小胖墩也感到彆扭。他先去找林平告狀:「地龍這小子也太目中無人了!花妮是團員,雇她也不給我打個招呼……」林平笑著安慰他:「地龍就那樣,你別生氣。」胖墩不服氣:「不行,我得去找他!」林平說:「你別去。」胖墩說:「我得去!」就去了。氣哼哼的。他對地龍素無好感。特別那次書鋪開張,團支書們敲鑼打鼓去祝賀,被地龍當街攔阻以後,就愈沒好感。熊!
胖墩是街上的團支書。他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在街上走時,手裡常拿一本書,或一卷報紙,煞有介事的樣子。可街上的大人全不把他當一回事。一個娃娃王罷了。要麼沒人理睬他,要麼就拿他開心。尤其一些娘們:「胖墩,給我當兒子吧!」再不,就是男人們亂嚷:「胖墩!去,給我買一包煙。剩二分錢歸你,買糖吃!」那人大咧咧的樣子,常使胖墩極惱火。喊乳名,而且讓自己去為他跑腿買煙。把我當小孩子看了!更荒唐的事還有。一次,胖墩正在街上鴨步款行(他以為這樣便是大人),一個娘們兒看見了,站在門口向他招呼:「胖墩,來來,給你商量個事!」胖墩本不想理她。這娘們兒姓劉,才二十七八歲,卻常喊胖墩「兒子」。可這次看她一本正經,雙手捂在胸前,一副痛苦不堪的神態。便走過去:「嫂,什麼事?」他知她生孩子剛滿月,男人不在家,莫不是有什麼困難。那娘們兒果然沒有嬉笑,扯他進屋裡,一把撕開扣子,捧出兩個葫蘆樣的大白奶子,說:「好兄弟,你幫幫忙。我這奶子脹壞了,愣是不出水。你有勁,給吸一吸!」說著就按胖墩的頭,把個奶子聳上來。
胖墩一時窘壞了,紅著臉往外掙:「你瞎鬧什麼?……」那娘們兒也不鬆手,直哀求他:「胖墩,這回可不是瞎鬧!我去醫院了,也沒好法子。說要讓人吸才行。你二哥又不在家。難為你了!」胖墩就有點猶豫了。他聽說過,剛生過孩子的女人就怕奶子發炎。當地話叫「拘奶」。奶子脹得像水罐子,就是不出水。小孩吃不上奶水不說,連大人也脹得渾身疼,奶子更碰不得。一碰就疼得鑽心。胖墩一邊胡亂掙扎,一邊紅著臉覷那奶子,果然脹得爬滿了血管,細細的,青青的,網在上面。兩個奶子白得發亮,脹得像要爆炸。胖墩畢竟心軟,屋裡又沒外人,掙不脫,只好紫著臉說:「就吸這一回!你可不能給外人說!」那娘們兒忙應:「不給外人說,快吸吧!」又一按胖墩的頭,一隻奶子便聳他嘴裡去了。滿臉熱乎乎的。胖墩閉上眼,猛使勁吸,一股熱流便進了口,又腥又甜。劉二嫂便「哎喲」一聲,喊:「快吐了,再吸!」胖墩便吐出來,又吸。吸一口,吐一口。吸了好一陣,弄出一頭汗來。劉二嫂捏捏奶子,笑了:「行啦!這會兒舒服多了。」胖墩羞得不敢看她,滿嘴腥甜,扭頭便走。她一把又扯住他:「胖墩,一次怕不行。
晚上再來吸一次,咋樣?」胖墩扭頭說:「我說過了,就一次!」「好兄弟,救人救到底。我保證不給人說!……」胖墩被她糾纏不過,只好答應了,說:「晚上幾點?」「隨你!」胖墩一溜煙出了門。心裡就有點窩囊,今兒咋碰上這碼子事?給女人吸奶,要麼是自己的男人,要麼是大一點的孩子。這回,她又把我當大孩子看了,這熊娘們。不給她吸了!可到了晚上,又憋不住去了。一來是答應了人家的,二來兩個白生生的奶子老在眼前吊來吊去,弄得心裡癢癢的。天一黑就到了街上,看看左右沒人注意,一推門就進去了。門虛掩著。劉二嫂剛放下孩子,懷還敞著。一看胖墩來了,就笑著說:「還是不行。看,又脹起來了!」就往前湊,摟住他的頭往懷裡按:「這回要多吸點!」胖墩沒怎麼掙扎,就貼她懷裡了。只是心裡怦怦跳。但這回沒閉眼,一邊吸,一邊偷眼看她胸脯,白晃晃一片。一股女人特有的氣息直鑽鼻子,加之奶香,就不覺嘴裡腥了。吸了一陣子,兩個奶子都吸得軟了,才丟開嘴。說:「這總行了吧?」女人說:「不行!要吸三天呢。我問過醫生的!」胖墩紅著臉說:「三天就三天!你可得保密!」那女人便笑了:「看把你嚇的!青年團支書,這也是做好事呢!格格格!……」
胖墩偷偷地一連為她吸了三天奶水。這三天就像丟了魂似的,老是眼前白晃晃一片。最後一次也在晚上。他一進門,那女人便把門閂上了。胖墩有點慌:「閂門幹嗎?」那女人說:「你不是說怕外人知道嗎?這樣保險。」臉上卻有點不自然。女人敞開懷,坐在床沿上,讓胖墩趴她懷裡,一手攬著他的腰。胖墩吸了一陣。覺得有點不對勁,她一隻手老在他背上摩挲。渾身酥酥的。女人說:「胖墩,往下,我再不喊你兒子啦!」胖墩嗚哇應著,心想,早該這麼說了。「往下哪,我就認你做個小男人,行不?」說著就往床上倒,順勢把胖墩猛拉到身上,就解他衣裳,胖墩冷不防被她扳倒床上,嚇壞了,使勁掙開了,跳下床,喘吁吁的:「你……你要幹什麼?」那娘們兒就嘻嘻笑了,只顧躺在床上,自己往下扯褲子……胖墩頓時臉漲成紫茄子,反身就走。拉開門閂,一頭扎進黑暗中。那女人翻身坐起來:「小傻瓜,也是個沒經過陣仗的!」提起褲子追到門外,就嚷:「你記住,往下我還喊你兒子!格格格格!……」胖墩聽到了,跑得更快。心裡卻恨恨地想,差點上了這娘們的當!媽的,白給她服了三天務!
胖墩老是很晦氣。就憑他那張胖胖的娃娃臉,任他做什麼努力,任他怎麼裝出大人的樣子,街上人還是把他當大娃娃看。他便極苦惱。忽然有一天,他打定主意,要談戀愛!談戀愛就意味著長成大人了。兩年前為劉二嫂吸奶的時候,他十七歲。現在十九歲了。還不該談戀愛嗎?而且他感覺,自從為劉二嫂吸奶之後,便對女人的奶子特別敏感。不論姑娘還是娘們兒,只要在臉前過一趟,他便想偷看一眼。誰的奶子大,誰的奶子癟,不由自主和劉二嫂的奶子相比。劉二嫂那對奶子給他的印象太深了。不僅見過,摸過,而且用嘴吸過三天。那真是一對好奶子!鼓鼓脹脹,豐滿柔軟。
但談戀愛總不能去找她吧?那娘們兒仍像從前那樣嬉皮笑臉,一如既住地在大街上尋他開心:「胖墩,咋老也長不大?還是給我做兒子吧!」胖墩便不睬她。她是有夫之婦,不能胡來。應當尋個姑娘,正兒八經地談戀愛。於是,在街上幾百個姑娘中,他選中了胖乎乎的花妮。她也有一個豐滿的胸脯,一走路便顫顫的。皮膚也白。更主要的是花妮性情開朗,熱心團的工作。他和她很談得來。花妮是團小組長,兩人接觸也多。但看來,花妮還沒有意識到胖墩在愛她。她比胖墩大一歲,也老是稱他乳名,再不就是「胖墩書記」,後來嫌麻煩,乾脆喊他「墩書記」。莫名其妙!算個什麼稱呼呀?但她就愛這麼喊。嘻嘻哈哈的。「墩書記」就「墩書記」吧!誰叫自己長得胖墩似的呢?而且好歹帶個「書記」,也有提醒人們重視的作用。
正在他準備向花妮發動進攻的時候,地龍突然把她雇到書鋪子裡去了!這使胖墩很不舒坦。那小子別把花妮勾上啦!他決定去找他。以共青團柳鎮支部的名義去找他。質問他僱用一個街上的共青團員,為什麼不和團支書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