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副局長在杭州期間,女副局辦了一件她考慮了很久的事情:去見了一下名人大酒店的那位服務員。
一開始,D副局長的這件事,傳到耳朵裡,女副局是根本沒有往心上去的。一來,人家已經把矛盾掐滅在家庭內部,這種「有」,說到底還是個「無」,是拿不出來的;二來,她跟D副局長,在同一個大陣容裡的,他們幾個人,算是一條心要把靳局長給彈駭掉的——其實,女副局對靳局長本人,她倒是不討厭的,靳局長畢竟生得高大,舉止間頗有些男子氣概,要比D副局長看上去順眼得多,可那又怎麼樣,女副局還不至於迷了心竅。並且,有一條,她想得很清楚,這個靳局長,與D副局長的老資格出身不同,前者,也是相當年輕的,並且跟自己一樣,也高學歷的教育背景,他真要站穩了腳跟,那可真成了千年樁了,輕易不會動的。所以,權衡一下,先把靳局長給趕走,對她本身的發展而言,絕對是好的。故而,此前這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女副局一直是跟D副局長一條道的,對D副局長那樁搞得很不漂亮的緋聞,她也只裝著聽而不聞。
但現在的形勢,略有些變化了。
春節前上頭下來人調查,具體的內幕,沒有人清楚,整個管理局機關內部,都是渾水摸魚的。女副局很急迫。雖然她知道自己身上是乾淨的,再怎麼查都不會有事情,可她很不喜歡這種「未知」的狀態,知識分子麼,總是有求知慾的——好在這於她而言,也並非多麼大的難事,這同一個城市裡,她不是還有個叫「丈夫」的男人麼,那「丈夫」雖然難得見上一面,雖然已經形同陌路,但仍然是「合夥人」啊,並且,這「合作人」還是個手腕通天的傢伙呢,無論如何,他也是希望自己這邊越做越大的,這樣,於他而言,一切的背叛與拋棄不是可以更加理直氣壯了麼!
果真,春節裡,趁著夫妻間還要互相配合著出席幾個迎新會,她如此這般地把背景跟「丈夫」說了一下,那人倒也知趣,很快動用上層關係給打聽來了,雖則有些語焉不詳,用了一種非常外交和含糊的描述。但女副局是什麼人,結合管理局內部的前因後果、來龍去脈,她一下子就悟到真正的中心思想了:上面的調查組,目標是靳局長。
得了這麼個信兒,不知為何,女副局的心,開始「撲撲」跳起來,整個年都過得坐立不安,竟然像是年輕時第一次感知到愛情時的那種感覺。是啊,她的愛情死了,可權力就是她而今的春藥,也可以令她激情燃燒!
為什麼會心跳?女副局定定神,替自己分析。
本來,在近幾年,她倒是沒有大想法的,她只是想安心地等D副局長二線之後,她再爭取更上層樓。因為,把靳局長弄走,這個「意」,是D副局長「起」的,從前到後整個的策劃與推動,也是D副局長親自「掌」的「門」,大功告成之後,那必定是D副局長取而代之,這是順理成章、不容置喙的事。最起碼的遊戲規則麼。
但不對,得了「調查組」的確切消息之後,女副局忽然覺得,事情可以稍微變化一下!她不是心血來潮這麼想的,原因有二。
其一,如果靳局長的走人,是上面「調查組」查出來他有問題,是組織處理後的結果,那麼,這功勞,就不能算到D副局長頭上,他憑什麼坐享其成、黃袍加身?沒有道理嘛!
其二,自靳局長來了之後,女副局在分管工作的範疇與比重上,事實上已經比D副局長要大得多了,再看她的工作業績,那是上上下下有目共睹的,她的工作能力就是要比他強得多對不對!而且,看年紀啊、看學歷啊!看背景啊——哼,就算感情破裂,「丈夫」當然算是個背景!
女副局這麼地一想,越想越熱血沸騰,她忽然覺得,沒有什麼是不可以的了,為什麼要老老實實看著D副局長上去、然後一天天熬到他退休,沒有必要嘛,像劉翔跨欄那樣、直接越過去就是了!時機來了,就必須抓住。
正是在這種激情之下,女副局想到了那個早被她拋到記憶之外的女服務員了。也許,該見她一見。
鄉妹子服務員認得女副局,一見面就認得了。畢竟,有那麼一段時間,管理局機關招待重要客戶都在名人大酒店,那都是D副局長指定的。在那些飯局中,女副局也是一個頭面人物,作為一個訓練有素的服務員,她怎麼可能不認識。
一見到女副局,鄉妹子倒一下子眼圈有些紅了,但她忍住了。因她還搞不懂,這個一身高級套裝的女副局,找到她,有什麼事?是D讓她來的嗎?
不,不可能,那個狠心的人,說蒸發竟然就蒸發了,都一個多月了,再也沒有見過了!雖然自己上門找他老婆並騙他老婆的事,確實做得有些過分,可這也是沒辦法的,她就是想拚一下、搏一下的,用「懷孕」來激將一下,倘若那老婆恰好就是個眼裡揉不得沙子的急性子,真把婚給離了,她是可以撿個便宜就嫁上門去的——這個主意,還是另一個姐妹替她出的,雖說是不大講道理、也有些冒險,但總比這樣沒完沒了地拖下去好啊……
當然,結果有些意外,也叫鄉妹子感到不是滋味兒!看他家裡那老婆,可憐呢,竟好像比自己還不中用,真要離了婚,只怕比自己更不會過日子……好在,到最後,那老婆倒是主動給了一筆錢,鄉妹子也就滿意了、就撤退了、並答應不再鬧事了——拿到一筆實實在在的現錢,到底還是高興的。只是,那位D!未免太無情了,從此音訊消失、掉臉不認人了,哼,本來還答應好這次過年,要買一個鑽戒的送自己的呢……
鄉妹子怔怔地盯著女副局,腦子裡卻在一萬遍地詛咒著她曾經濃情蜜意的「D哥哥」。
女副局親切地看著她笑,像個專業的婦女工作者,不急也不催,似乎光這麼坐著,她就能聽到這鄉妹子頭腦裡在想著什麼似的。
「姑娘,有什麼委屈儘管跟大姐說。」過了好一會兒,女副局才胸有成竹、不緊不慢地開了口,「我呢,比你長個幾歲,見得多了,也就懂得多了,我呀,社會職務裡,還兼著個區裡的婦聯委員呢,我會替你想辦法聲張正義的……」
「正義?」鄉妹子服務的眼淚懸在眼眶邊,「正義」有什麼用,她才不想要,最多,她還是想要點實惠,事已至此,難道她還想跟那傢伙結婚不成?
女副局看出來了。她再次地笑了,並且更為親切了:「對你來說,最大的正義,就是要好好補償你受到的污辱與失去的青春,不是嗎?有什麼事,就儘管跟大姐說好了。我會替你找到一個最好的解決辦法,一定會讓你滿意的!」
「真的?」鄉妹子抽抽咽咽的,她在女副局的話裡聽到了一個強烈的暗示:要把D的事情給全都倒出來。難道,這個女副局,跟那個D結下了什麼梁子嗎?她為什麼要幫自己?能幫到什麼程度,再給一筆「補償金」嗎?鄉妹子有些將信將疑,可是,她寧可信!怕什麼呢,她還有什麼可以失去嗎?沒有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才不管這個女副局跟那個無情無義的D之間到底怎麼樣呢?能討上一筆是一筆,就當是給自己發年終獎了……
「當然是真的,物質也是補償精神損失的一種方法。我也是女人,我知道女人天生就會受苦,我也是受苦的人。我只會幫著咱女人說話。」這話是真心話,女副局想到自己那不足為外人道的家事,也差點掉下淚來。「好妹子,你就從頭開始,原原本本地告訴我好了!」一邊說著,女副局打開了她小包裡的錄音筆。
「那好,大姐,我相信你。最開始,大概是因為,我給他沖了一杯加了冰塊兒的蜂蜜黃瓜汁來給他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