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關裡的女人 第十一章 東風惡 歡情薄 (4)
    由於陳副部長的鼎力相助,開發區郎主任的秘書告訴楊麗英,那塊地已經定了,劃給「江城房地產開發公司」做。這是楊麗英一個月前才註冊登記完畢的公司。下一步怎麼走,楊麗英已全盤設計好了。

    楊麗英昨天下午打電話給張姐,她熱情地說:「張姐,有一家很好吃的火鍋店,我已經訂好座了,明天你和部長一起來,好嗎?」

    張姐說:「老陳出差了。」

    楊麗英接著又說:「其實我請的是你,我們兩姊妹難得這麼清閒地坐下來說說話。就在你家附近的紫月街48號,我先去張羅,你6點半過來端碗就吃。」這些帶有指令性的語言,令對方無法推托。而且,在第二批來賓快到時,楊麗英又特別給吳有梅安排:「你要著重給誰誰敬酒,而且要誇張地說,我們公司有多大,多有實力,在美國、法國、香港都有辦事處,還有你要強調我們和省委書記、省委秘書長、省委組織部長關係都很鐵。」

    安排完這些,楊麗英又把服務員找進來對她們說:「一會兒斟酒的時候,給我們兩人倒白水。」怕服務員聽不明白,她還強調說:「給我們兩人用空酒瓶裝水,以水代酒敬客人。」說完,她給服務員手中塞上十元錢:「為我們服務辛苦了。一會兒別忘了給客人介紹兩句話,說這桌菜是特配的,好貴哦,我們來這裡幾年了都沒有見過這麼貴的菜。」

    很快,客人陸續落座後,楊麗英隆重地介紹說:「這是省長眼中的大紅人,向東的夫人吳有梅,她是我們公司的副總經理,以後還望諸位多關照。」

    她又對各位來賓說:「省委書記臨時有事,要帶陳副部長去,剛剛才通知,陳副部長才從這裡離開,你們早一點來就見上面了。即使這樣,陳副部長也讓他夫人代表他趕到。」

    話說到這裡,楊麗英輕輕捏了吳有梅一下,吳有梅這點悟性是有的,馬上接嘴說:「哎呀,省委錢書記、省委組織部陳副部長、省委張秘書長他們都是楊姐的好朋友、鐵哥們。」

    「喝點茶,就上菜了。」

    服務員進來後,故意當著客人的面搖一搖茅台酒瓶。斟酒時高聲對楊姐說:「您訂的最貴的菜,我們連見都沒見過,馬上就要上了,您還有什麼吩咐嗎?」

    楊麗英大方地說:「凡是你們餐廳所有最貴的菜都給我上。」她說這話時,張姐已到房間了,難怪楊麗英的聲音會如此大,因為她已經用眼角搜索到了這一切。楊麗英不經意地對張姐說:「哎呀,你家有省裡的貴客你還來幹嗎,真是太抬舉我了,不好意思。」又打著哈哈補充說,「我們想見都見不到的大官,你卻不陪,反而來陪我們這些基層老百姓,真是可親可敬啊!」

    張姐家的確有客,但不是什麼大官,而是老家來的鄉親們,楊麗英故意這麼說,真是一箭雙鵰,把自己的身份烘托起來了,把陳夫人吹捧舒服了。

    一頓開工前的工作餐,在楊麗英的手中發揮了多重功效,花小錢辦大事,這才叫本事。

    肖悅今天剛剛得到消息,開發區已把那塊地劃撥給某公司,也就是說,她完全沒有希望了。剛聽到這個消息時,肖悅不相信,她打電話到開發區辦公室主任那裡核實,經確認後,她知道,完了。定下神來一想,會有誰比陳副部長的威力還大?

    怎麼說變就變,這麼神速。她壓根沒有想到,金錢的力量太大了,什麼山盟海誓,拍胸打背,在金錢面前都如同火遇到了水,火焰再高也會被撲滅。楊麗英給的真金白銀無聲無息地把陳副部長的慾火澆滅了。

    肖悅第一個本能的反應就是給陳志安打電話,陳志安當然知道土地的事,因為在第一時間郎主任就給他匯報了。看到手機上顯示的號碼,陳志安心慌得很,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肖悅。他心中很內疚,一邊是情,一邊是理。於情他該幫肖悅;論理,要救母親。可是,他只能幫小楊。沒法,魚和熊掌二者哪能兼得,這是古訓啊。

    他不敢接肖悅的電話。不一會兒,手機鈴聲又響起來了,真是攔都攔不住,他還是選擇了逃避。當手機再次響起時,他只發個信息:「開會,不方便!」

    肖悅收到信息後,只得合上手機。她想晚上再說,看看陳志安怎麼說,肯定有補救措施。

    剛下班,陳志安就接到肖悅的短信:「我在樓下車上等你。」這時他想躲也躲不掉。因為他的辦公室窗子對外是開著的,能說不在嗎?要說是有人請客,也不行,因為肖悅會纏著要你帶著她去。唉,沒有辦法,只能硬著頭皮赴會了,但是不能和她去吃飯,恐怕一喝酒又要說走嘴。他在心中再次提醒自己:接觸的時間越短越好,免得麻煩。

    他收拾完辦公桌上堆放的材料,慢慢走進電梯,到了一樓,遠遠就看到肖悅那輛米色的小車。這時,機關裡還有一些人正在陸續出電梯,陳志安當然不便現在上車,他趕快走到衛生間,只是隨意開開水管洗洗手,對著鏡子隨意看了一下鏡子中的自己,樣子比平時疲憊了許多。這是因為不僅心理壓力大,而且每天要到醫院看望母親,太疲倦了。陳志安50剛出頭,兩鬢斑白,已經開始謝頂了,更顯老態。加之,他從來不注意著裝,長年的組織工作也不允許他講究穿著,普普通通的一件夾克、白襯衣陪他走過了許許多多的日子,只有偶爾出席大場合,他才會用上那套唯一的西裝。他在衛生間裡逗留了十多分鐘,才慢慢走出來,見沒人,快步走過去上了肖悅的車。肖悅隨手遞給他一條「阿瑪尼」的皮帶,一語雙關地說:「就用它拴住你。」

    陳志安笑了笑,那種笑容帶著深深的愧疚,他覺得內心深處老是有一種聲音在響,「你真卑鄙」。陳志安從來是說話算話的人,他答應過肖悅。他食言了,這是一層負罪感;第二層負罪感是他為了錢財而幫助一個沒有感情的人。這兩樁事,已經極大地突破了他的道德底線。因此,他心亂極了。

    肖悅溫柔地說:「你今天氣色怎麼不好?」

    陳志安微低著頭說:「太累了。」接著他又說,「小肖,你把我放到省醫院門口吧,我要去照顧我母親吃飯,沒法陪你了。」

    肖悅沒說什麼,她知道陳志安是大孝子,不可能為了她而放棄母親。

    陳志安一改往常的習慣,不敢正面看肖悅,因為只要正面一接觸,他的心就會很疼。以往和肖悅在一起,他總是百看不厭,肖悅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他都覺得很生動、很美妙。哪怕是肖悅擦汗的動作或是不經意的一個眼神,他都覺得看不夠。

    車剛出大院,肖悅便心情沉重地問陳志安:「開發區那塊地是怎麼回事?」見陳志安不吭聲,肖悅還以為是他聽到這個消息後,心情不好,覺得傷面子了。

    她一邊轉著方向盤一邊安慰陳志安說:「別難過,你抓緊補救吧。」陳志安沒有講話,他不知說什麼好。

    肖悅接著又說:「是哪家公司如此厲害?不知找的哪路菩薩?真不得了。」

    陳志安還是沒吭聲。肖悅急了,一邊開車一邊側過臉去心疼地望著陳志安說:「不要難過,我們共同想辦法,好嗎?」

    陳志安深深地點了點頭。這也是他唯一的表達方式了。他撒不成謊,一輩子基本上就是這樣一步一步走過來的。不一會兒就到了醫院門口,陳志安要下車了。他心裡亂極了,他知道陽州市不大,這件事很快就會穿幫,到時不知肖悅會怎樣看自己,他們再也無緣親熱了。因此下車時,他情不自禁地伸出雙手緊緊地捏了捏肖悅那柔軟的右手,然後深情地望了肖悅一眼,扭頭就離開了。誰知沒走多遠,就被肖悅追上了,她拿著皮帶盒,氣喘吁吁地說:「老陳,你的東西忘了……」

    看著肖悅這麼真誠,陳志安心中更不是滋味,他不是忘了,而是故意不拿。他認為自己虧欠了肖悅,怎麼會還要拿她的東西,那是道德不允許的。可是肖悅追上來了,她把盒子遞給陳志安的那一瞬間,雙手緊緊地捏了一下陳志安,像電流一樣,陳志安感到全身又被擊得麻酥酥的。

    肖悅轉身小跑而去,陳志安木呆呆地目送著她遠去,直到她的身影都看不見了,他才轉身離去。他明白這就是永別了,肖悅不會再理自己了,他的心像被揉碎了似的,一時間萬念俱灰。

    肖悅徑直回家,因為心情不好,她胡亂煮了碗麵吃後,倒頭便睡。夢中的她和陳志安並肩而行,漫步在樹林中,好快活。突然一陣暴雨,他們跑啊跑啊,竟然分散了。這時床頭的電話鈴聲把她從睡夢中喚醒,是劉華打來的。

    劉華說:「小肖你在幹嗎?怎麼這麼早就睡了,才8點多啊。」

    肖悅剛從夢中醒來,思想還處在混沌狀態。只聽劉華說:「明天楊麗英哥哥的公司在開發區舉行開工儀式,把我們辦公室的人都請到了,我沒有准假,因為的確太忙,我手頭的這篇材料還要趕出來。你明天早點來上班,幫我打印50份,好嗎?」

    一聽此話,肖悅睡意頓無,竟然是楊麗英搶了這塊地,又是誰這樣幫她,太不可思議了。她將武義的圈子過濾了一遍,沒聽說有什麼皇親國戚嘛。她匆匆放下電話,馬上打電話給郎主任的秘書,為了活動這塊地,她和這小子已經混熟了。對方在歌舞廳裡,很吵,只聽那邊傳來「妹妹你坐船頭,哥哥在岸上走」的歌聲,對方好像一邊捂著手機,一邊往外走,他連聲說:「肖姐,我出來接。」

    聽肖悅問此事,他很驚訝。他說:「肖姐,你還不知道啊?是楊麗英托陳副部長辦的。」說完,他還追問,「明天的開工典禮你去嗎?」

    他壓根不知道肖悅和楊麗英是對立的,餘下他還說了些什麼,肖悅全都聽不進。她腦袋一下就大了,頭像被人重重地擊了一下,昏沉沉的,她真不知說什麼好。她萬萬沒想到,自己機關算盡,最終還是被男人耍了。

    她傷心極了,兩個男人口口聲聲都說愛她至極。就如魯迅說的那樣,背後給你一刀的往往是你最親的人。

    剛才那個夢境,不就預示著這件事情的結果嗎?肖悅是吃了天大的啞巴虧,自己不可能對別人說,我跟陳志安上過床,他承諾給我辦事,現在卻把我騙了,自己能講嗎?萬萬不行啊。

    肖悅的處境本來就很艱難,好多人指著她的脊樑骨說三道四,搞得她頭都抬不起,她不願意出現在辦公廳的公共場合。這一下,她真的垮了。她從內心深處說,這個千刀萬剮的陳志安,不得好死!她笑自己好蠢,剛剛還在寬慰他!他竟然還能裝模作樣地點頭!這個吃人飯不拉人屎的畜生!肖悅再也想不出更惡毒的話。除了咒罵,她別無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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