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小峰,別怪我,因為我太在乎你了。」
梁小峰沒說什麼,只是站起身,對吳有梅說:「我們趕快吃飯,菜都涼了。」
吃飯時,吳有梅深深感到,小峰對她是用心的,這些都是她好久沒有吃又特別想吃的菜。其中一個雪梨燉豬肺湯,只點了一盅,清熱潤肺,正適合感冒病人吃。向東從來想不到這些,難怪自己會如此迷戀小峰。
吳有梅把湯分為兩份,另一份推在梁小峰面前,深情地說:「小峰,你也嘗嘗。我胃口不好,吃不了這麼多。」
梁小峰又把湯推過來,望著吳有梅,帶著命令的口氣說:「你把它喝完,其他菜少吃點都行。」就這樣,他們邊吃邊聊,又像往常一樣,吳有梅述說著工作的不滿、家庭的瑣事。當然她在談話中,也談到對劉華、肖悅的怨氣。
她說:「其實我也不恨劉華,就是她太偏心肖悅了。肖悅來後,她對我們明顯不好了。所以搞搞她也沒什麼。沒想到劉華沒搞動,我倒被清理出機關,事到如今,買不到後悔藥吃了。我到新單位上班很不習慣,太失落了。」說著說著她又把矛頭轉向了肖悅,「這一切都是肖悅害的,沒有她,我們大家還是好好的,她這人真的很壞,小峰你是不瞭解她。」
梁小峰仍然沒有吭聲,每次和吳有梅在一起,梁小峰都是一個忠實的聽眾,往往是只聽不說。吳有梅的傾訴慾望、表現慾望太強了,很多時候旁人根本插不上嘴,久而久之就形成了這麼一種相處的模式。
吳有梅接著又說:「肖悅這人真的太奸了,是她連累劉華的,她要辦事就會不擇手段,給她辦完事後,她就把你丟在一邊。」吳有梅埋頭喝了兩口湯,接著對梁小峰說,「我聽向東說,現在辦公廳好多人恨劉華,都是因為轉制引起的,連肖悅都攙和在其中。想想真好笑!」
對此,梁小峰仍然沒吭聲,又聽吳有梅說:「楊麗英和辦公廳的人勾得很緊,老公武義根本不是她的下飯菜。現在武義和香香洗腳城的黃小姐好上了,我請他吃飯,他都是帶著黃小姐來的。當然囉,楊麗英不知道,成天忙她的,也顧不上老公。」
一頓飯就這樣拉拉雜雜,只聽吳有梅一個人說個夠。
飯後兩人並肩坐在沙發上,梁小峰這才開口:「有梅啊,不是我說你,日子過輕鬆點好不好,老把劉華、肖悅掛在嘴邊幹啥。你跟她們鬥,目的是什麼?俗話說,損人要利己,損了她們你得到什麼?自己想一下吧。」
聽了梁小峰的話,吳有梅真的在心中盤算開了。見吳有梅沒吭聲,梁小峰知道,他的話起了作用。梁小峰又說:「你啊,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要我看,真正得提防的人是楊麗英,她的心太深了,每走一步目的性都極強。」他側過頭望著吳有梅說,「這一年來,你都給楊麗英充當炮灰,值得嗎?這場鬧劇該收場了。」然後他又分析了一些事例給吳有梅聽。
吳有梅咳嗽,梁小峰忙遞上餐巾紙,給她捶背。一股暖流湧進吳有梅的內心深處,她軟軟地靠在梁小峰胸前,發自內心地說:「我懂了。不過你也要少和肖悅來往。」接著又強調了一句,「如果不是因為她,我也不會和劉華搞得這麼僵,我又不是吃飽了撐的。」
一直到下午,梁小峰要回醫院查房,才與她擁抱吻別。
在回程的路上,吳有梅接到楊麗英的電話,那種親熱度真是極具表演功底,令人不知不覺中就會走近她。她的話極具磁性,暖乎乎的:「梅梅,好久不見你,真想你,你好嗎?」正說著,吳有梅咳了幾聲。話筒那邊的楊麗英語調變得非常著急:「怎麼啦,要不要我陪你去看醫生?」
吳有梅清清嗓子回答說:「楊姐,不用了,我吃過藥了。」
那邊楊麗英又說:「梅梅,我們見個面,很想和你聊一聊。我們是好姐妹嘛,一段時間不見,心裡惦得慌。晚上一起吃個便飯,我知道有家臘豬腳火鍋很好吃,你又喜歡吃臘味。上次我一吃就想到了你,所以我今天一定要帶你去美餐一頓。晚上6點在紫月街48號,你進去問楊女士訂的座就行了。」
吳有梅本來想推托,因為梁小峰的提醒,她真的覺得楊麗英這人有問題。可不容她分說,楊麗英就總結似的說了兩句:「我等你,不見不散,掛了。」
吳有梅剛掛電話,沒走幾步,就看見武義和黃小姐迎面過來,那半摟半抱的樣子,彼此交融著愛意的眼神,一看就明白是一對情侶,但仔細看又會懷疑是父女。武義臉上寫滿了滄桑,畢竟46歲的人了,而黃小姐20剛出頭,雖有些土氣,臉上卻充滿了朝氣。
見吳有梅過來,武義老遠就打開了招呼。「小吳,你幹啥?」
吳有梅停下來對武義說:「你家楊麗英約我晚上吃飯,你不去嗎?」
武義輕鬆地說:「她從來不叫我的,她的飯局,是幹事又不是吃飯。」
吳有梅見武義春風滿面的樣子,好奇地問:「你在新單位混得還好嗎?」
武義搖了搖頭:「什麼新單位,我根本就沒去,自收自支的服務中心,我去幹啥。沒意思。」
吳有梅更好奇了:「你不如跟著楊姐干。」
武義搖搖頭說:「不方便。」
武義已經明確知道老婆紅杏出牆,老婆用女色辦事,跟人上床,可知道了又怎麼樣,他不可能離婚。因為婚姻就是一種習慣,他改變不了這習慣,他也沒能力改變。沒法,就是把破傘也得撐著。老婆太強勢了,老公也就很窩囊。
如果真的進入武義的內心,會發覺他的壓力是很大的。在楊麗英的操縱下,為謀官位,擠走劉華,結果自己遍體鱗傷,敗下陣來。官沒有撈到,飯碗還被別人收走了,一個男人尊嚴掃地是最難堪的。更惱火的是自己還要忍受一頂頂的綠帽子,對外還要強顏歡笑。在武義最脆弱的時候,黃小姐走進了他的生活。一個單純的農村女子,當然是仰視像武義這樣的城市男人,只要每月給她一點小錢,她便滿足極了,而武義又正好在黃小姐身上拾回男人的尊嚴,有這麼一個崇拜者,武義當然開心。黃小姐與楊麗英簡直是火與冰,天壤之別。
武義就是這種很賤的男人,既要享受女強人給他掙來的財富,又要享受小女子對他的崇拜,否則他的內心就會很空虛。
武義和吳有梅彼此寒暄了幾句,然後就分開了。在路上,吳有梅心想,這是什麼世道,真是新生活,各管各。
吳有梅站在路口招手打車,在她心中,今晚的飯局與以往不同的是,她不像從前那樣輕鬆愉快地去赴宴,而是帶著審視的眼光去。
別看「紫月街48號」這個飯館門面不怎麼樣,卻是賓客盈門,一年四季都是鬧哄哄的。服務員把吳有梅帶到了最盡頭的包房,這裡兩面臨窗,鬧中取靜,真是談話的好地方。吳有梅一進門,楊麗英就熱情擁抱她,嘴中連連說:「梅梅,想死你了!」說著,趕快接過吳有梅的挎包,拉著她的手坐下,熱情似火地說:「我們先說說話,我還請了國土、工商、稅務的幾個朋友,約的是6點半。」
吳有梅一邊掛外衣,一邊對楊麗英說:「楊姐,我也想你。」說這話時,她當然是言不由衷,不過楊麗英的話已經說到了那份上,受語言環境的感染,不由自主地滑出口了。
楊麗英就有這本事,很能活躍氣氛,調動情緒。她拉吳有梅坐在自己身邊,雙手握著吳有梅的手,關心地問:「你的手怎麼這麼涼。來,大姐給你暖和暖和。」她一邊焐著吳有梅的手,一邊盤算著問:「你好嗎?工作順心嗎?」
提到這些,吳有梅的臉一下就陰下來了,很不滿地說:「好個屁!在小報當廣告員,能好嗎?要地位沒地位,要錢沒錢,搞到一筆廣告,就有點提成,搞不到就喝西北風!這年頭國企都艱難,找他們要點廣告費,難上加難。要不是向東有些工作關係,我一筆都搞不到。」
楊麗英深表同情地點著頭說:「是啊,私人企業不願出廣告費,國有企業拿不出,真是兩難。」
吳有梅又說:「沒辦法,要養家餬口,還得苦撐。」話到這裡,楊麗英恰到好處地說:「你這麼有能力,真是屈才了。算了,到姐姐這裡來吧,我們姐妹倆好好幹。」聽著很隨意,很為對方著想,其實楊麗英的目的就是要說服吳有梅為她幹事。因為吳有梅背後有個向東,這個向東背後有著省政府辦公廳做靠山,她楊麗英要的是這點。
本來是她求吳有梅,但是她很巧妙地把角色轉換了,彷彿她是吳有梅的救世主,讓吳有梅俯首帖耳、感恩不盡。吳有梅聽楊麗英說完後,真的很興奮,因為骨子裡吳有梅就是一個不安分的人,她的人生目標就是想坐上大班的旋轉椅,風風光光,讓虛榮心得到極大的滿足。
她馬上好奇地問:「我幹什麼呢?」
楊麗英親切地說:「給我哥當副總嘛,工資不少於你在辦公廳時。」然後又說,「你是副總了,很多事情都可以當家做主,這個舞台寬得很,你有多大能力都用得上。」
一番虛幻的前景描繪,令吳有梅非常陶醉。
楊麗英簡直把吳有梅的脈拿捏得準准的,這個貌似聰明實質簡單的女人,是只純感性動物,不善理性分析事情。其實剛才楊麗英的這番話,她只要稍加分析就會發現破綻百出。說是當家做主,可股份在哪?虛的。說到底,楊麗英就是在找一個「背兜」,只是給這個「背兜」戴上一個虛幻的皇冠,便稱之為帝王,可笑至極。
緊接著,楊麗英如此這般地給興奮狀態下的吳有梅作了如下安排:「明天你就去辭職,辦公室我今天已經派人給你打掃好了。你單獨一間辦公室,大班桌、大班椅都給你安排好了,都是按你的品位,用的是咖啡色的。」
楊麗英簡直成精了,就連吳有梅平時無意中說的話,她都記住了,太厲害了。
楊麗英接著說:「工資就從明天開始計算,這是駕駛員的手機號,他明天8點鐘在你家門口接你。以後你就坐這輛車到公司上班。」吳有梅簡直有些飄飄然了,她非常感激地連聲答應了。若說剛才還帶著審視的眼光,現在完全拋到九霄雲外了。她開心極了,腦海裡一直在構思著那輝煌的場面。
這就是楊麗英的過人之處!事先她不會給你說任何目的,讓你來後,突然說出,讓你連思考的餘地都沒有,就像一個戰士上戰場,連武器都沒帶,不當俘虜還做什麼呢?
至於楊麗英說給她安排一間辦公室,其實全公司就那一間辦公室,楊麗英不便親自去坐,她需要一個給她看門的人,當然話不能這樣說,不能說是自己要找看門人,而要說特地為這位老總準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