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向東彷彿是忍了又忍,才對邱處長說:「老兄啊,有個人盯著你的位置,你可要注意哦,她會整你的。」搞得邱處長汗毛倒立,因為他很在乎自己這個位置。搞人事的,大權在握,呼風喚雨,這個崗位給了他幾多榮耀、幾多實惠。在他印象裡,向東是個老實人,平素不吭不哈的,如此提供情報,肯定事態嚴重。向東故意沉吟了許久,歎口氣又說:「我很不想讓你生氣,但想到你曾幫助過我,我要報答你。」
向東賣了個關子,似乎他是在感恩,這一角色的轉換真的奏效,讓邱處長感到向東真好。他說:「向東,你說吧,我有準備的。」
向東再三叮囑說:「邱處,你真的不要難過,不要和小人一般見識。」繼而,他語調沉重地說,「劉華在寫信告你,說你利用職務,收受賄賂。那封舉報信說得有鼻子有眼,還好像說到一張什麼銀行卡。」
向東這句話是歪打正著,擊中邱處長的要害,他當時就蒙了,緊張得喘不過氣來。前不久,他的確利用職權收受過錢,某市政府的一位科長要調到辦公廳,暗地給了他一個5萬元的銀行卡,說事成之後再重謝。
天啊,這麼隱秘的事,難道劉華也會知道?一定得小心應對。
牆上時鐘的滴答聲,彷彿讓辦公室裡的空氣停滯了,時針細碎的聲音無限放大,如重槌擂鼓敲得人心慌。
邱處長很感激向東,認為他在關鍵時候拉了自己一把,這下向東輕鬆地進入了邱的核心圈子。
有時高明人也會犯低級錯誤,那就是被小人左右了那顆智慧的心,甚至還把小人當作自己的貼心人。
邱處長收受賄賂的事,是通過一次極偶然的機會傳入向東耳朵裡的。那個向邱處長行賄的幹部,是向東的鐵桿朋友,閒聊時無意中透露了一點點口風,恰好給向東運送了子彈。
那天,風和日麗,春風吹拂,奼紫嫣紅,讓人心裡有一種美妙的衝動。吳有梅自從狼狽離開辦公廳後,情緒降到了冰點,她很長時間不適應新的崗位。在這個小報搞廣告營銷,真太掉價了。
她有些日子未見到梁小峰了。自從那次被梁小峰傷害後,她本想冷落梁小峰,讓他來求自己,可是這招不靈,梁小峰理都不理她。吳有梅這才意識到,人在陣地在,不能讓肖悅鑽了空子。今天,她特意精心打扮一番後,準備去找梁小峰重敘舊情。
吳有梅趕去找梁小峰的另一重要原因是,聽向東說肖悅與陳副部長有私密,她要向小峰揭穿肖悅玩弄男人的嘴臉,警告他美女蛇危險,切勿靠近。吳有梅直奔梁小峰家,撲了個空,打手機不在服務區。週末他不在家呆著,到哪去了?吳有梅急得團團轉。她是個急性人,要辦的事恨不能一蹴而就,稍有不順便心煩意亂。
梁小峰去了城郊高檔會所,肖悅約他跟劉華見面。肖悅的意思是,多個朋友多條路,她讓劉華和梁小峰建立聯繫,將來沒準能用得上。
劉華不好交際,生活圈子很小。她習慣過獨來獨往、安靜平淡的生活,厭惡燈紅酒綠、觥籌交錯的應酬。打撲克牌、搓麻將,泡咖啡館海聊等生活,她都沒興趣。
肖悅說劉華的生活沒情趣,太單調乏味了。可她就是這麼一個人,她雖說是個老「機關」了,可卻不懂機關,她不拉關係,不溜鬚拍馬,不會玩小九九,當然就進不了特定的圈子。像劉華這樣埋頭拉車、不抬頭看路的人,在機關大有人在,他們雖沒前途,卻有市場。
劉華星期六、星期天大都會到辦公室去,看看資料,翻翻平時沒有時間看的報紙,這是她的習慣,這原本很正常的事,卻被機關裡她的「鐵桿敵人」稱為作秀。可悲的是,劉華從來沒有思考過問題癥結在哪裡,該如何解決,仍然是我行我素。
對肖悅的邀請,劉華五次三番拒絕。今天劉華還是老習慣,又到辦公室去了,肖悅只好獨自赴約。她按梁小峰說的,來到了郊外這個有山有水、煙雨朦朧、春色如蘭的景區。在山間一棟棟的小別墅中,肖悅找到了A3幢。對她來說,每次要和男性見面,她都會在心中捋一遍,要幹什麼、達到什麼目的。這也不能說她狡猾,男人要佔便宜當然得付出。她再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補了一下妝,哼著小曲,走進包房。梁小峰已等了好些時候,因為肖悅要去辦公室再次說服劉華同行,所以耽誤了一些時間。肖悅一進房,連聲道:「對不起,對不起。」
梁小峰正唱《傷心太平洋》,見肖悅進來,他更是把「我等的船還不來,我等的人還不明白」唱得聲情並茂。
「你真是小齊的鐵桿粉絲啊。」
梁小峰把話筒放下,慇勤地問:「走累了吧?」
「傻瓜。」肖悅嬌嗔地說著。
梁小峰緊緊跟著,亦步亦趨。
肖悅像一股春風,暖暖地把梁小峰緊緊地吸引在身邊。她溫柔地看著梁小峰,沒有說話,拿起遙控器選歌,挑了一首「《愛超越》」,然後坐在沙發上看著屏幕上的畫面,陶醉在歌曲開頭的歌聲裡。
「我在你左右,陌生的溫柔,願不願意伸出你的手……」她看著字幕深情地唱著。
伴奏輕柔而抒情,畫面浪漫而傷感,她唱得投入而忘情,眼裡閃著淚光。當唱到「如果我不是為你活,我還有什麼,你在等什麼」,她有意轉頭深情地望著梁小峰。
肖悅特別會用這些煽情的小伎倆抓住男人的心,梁小峰摟著她的肩膀,她像怕冷一樣依偎在梁小峰的胸口。
梁小峰側頭問:「劉主任怎麼還沒來?」小峰明白劉主任在肖悅心中的地位,肖悅曾經說過:「除了我父母,劉主任待我太好了,她真的是個好人。我有什麼事,都是她幫助我。」這的確是發自她肺腑的話。
三年前,肖悅開車出了交通事故,把別人的腿給軋斷了。三更半夜的,她打朋友的電話,請求幫忙,結果不是說在外地,就是說家中孩子小,走不開。只有劉華毫不猶豫地拖著丈夫一齊趕過來。從安撫病人,安排醫院到付款、拿藥,一直忙個不停,直到天明,夫婦倆才各自趕回去上班。這件事處理起來相當麻煩,耗費了劉華大半年的時間,傷者死纏爛打,就是不肯罷休,為平息此事,肖悅甚至說出:「你不要追究我的責任了,我乾脆改嫁你算了。」是劉華一次次耐心做傷者的工作,她還請來律師從法律角度為肖悅辯護,最終庭外和解,傷者放棄起訴。
往事一樁樁一件件,肖悅永遠也不會忘記。大前年,肖悅的侄兒要上大學,可高考成績差3分,劉華跑前跑後,找人辦事,為她的侄兒入學真是動了不少腦筋,後來終於在原則範圍內如願以償。這些事,她在無意間都給梁小峰說過,因此梁小峰對劉華有很好的印象。今天劉華沒來,梁小峰似乎有些失望。
他們無邊際地聊著,說著開心的事,甚至還聊到近期的熱播電視劇。梁小峰聊醫院改革,說到這時,肖悅突然面色暗淡,她說信息中心將由事業單位改為行政單位,名稱為電子政務處,進入公務員行列。可劉主任對改制不積極,辦公室很多人對此意見很大,長此以往,她擔心劉華會陷入內憂外患的境地,到時候日子更難過。自己是劉主任的鐵桿部下,也難免受到牽連。她想聽聽梁小峰的意見。
這時,肖悅的手機響了,她沖梁小峰點點頭,接通了電話,只聽她哥哥急切地說:「開發區路口的那塊地能搞到手嗎,快找人吧?再晚了就沒戲了!」
原來市政府有一個「民心工程」,要在開發區路口的那塊地蓋20幢板樓,每幢16層,4個單元,全部是經濟適用房。按有關規定,經濟適用房土地由政府劃撥。這個項目可是塊大肥肉,好多人都饞,都想搞到那塊地,有了地,就有了項目。肖悅哥哥的大舅子是個開發商,他得到這個信息,擠破頭也想拿到這塊地。他知道妹妹在省政府工作,就想走這個門子。當然,事成之後,他保證重金酬謝,那簡直是天文數字。肖悅的哥哥把此事告訴了肖悅,肖悅聽了那數字,嚇得心驚肉跳。這事她哥前些日子說過幾次,她推托不掉,只好硬著頭皮答應先試試,可一直找不到門路。事到如今,哥哥又在催她,她只得厚著臉皮求梁小峰了。
她掛斷電話,可憐巴巴地看著梁小峰:「小峰,我好難!我唯一的親人,只有我哥了,我兒子也被他爸爸帶走了。我哥如果搞不到開發區路口的那塊地,他就慘了。現正在招標,台上招標,台下恐怕早已定標了。小峰你幫我的忙嘛,我很想幫我哥辦成這事。」
梁小峰聽了也很為難,自己只是個醫生,能有多大的能量呢?肖悅眼裡含淚,楚楚動人地看著他,無限哀愁。他很心疼,於是迅速在心中把熟人朋友排了一下隊,誰有這能力呢?最終他還是把希望寄托在陳副部長身上,恐怕也只有他說話的份量重。他對肖悅說:「還是找陳副部長吧。他肯定和開發區的主任熟。」
「就沒有別的人選了嗎?」肖悅有些不快。
肖悅始終沒有對梁小峰暴露她和陳副部長之間的關係已經很親密了。找陳副部長還用得著你梁小峰嗎?她是想從梁小峰身上挖出更重要的人選。肖悅在機關混久了,知道關係網的重要性,為了更好地生存,她要編織更大的網絡。
被愛意籠罩著的梁小峰當然不明白這些,在他的「人力資源庫」裡,的確只有陳副部長能幫得上這個忙。他很懇切地對肖悅說:「我真的沒有其他可托的人了。」
肖悅怔了怔,搖著杯中的水,溫柔地對梁小峰說:「你就是不關心我嘛,你行醫多年才不會沒有朋友哩。」
梁小峰苦笑著搖搖頭,沒想到肖悅會這樣說。
屋裡的氣氛有些沉悶,肖悅覺得有些沒趣,於是她托詞要去辦事,一再催梁小峰離開。
其實她心中在盤算著另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