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悅的辦公桌斜對著吳有梅的,兩人時常用眼神鬥法,難分高下。吳有梅今天的火氣特別大,這既有生理週期原因,更有滋事挑釁的想法。她在心中暗自說,老虎不發威還以為是病貓,姑奶奶不是好欺負的,今天一定要給這個小婊子一點顏色看看。
上班時間到了,劉華按常規簡單佈置了全天的工作,就回到自己辦公室。劉華前腳走,吳有梅便擺出一副不屑一顧的神情,宋漢在一邊起哄說:「這些工作我們做不了。」
肖悅視劉華為大姐,尊敬她,愛護她,容不得別人蔑視她的權威,她冷冷地說:「下級服從上級,做不到就走人。」
肖悅話音剛落,吳有梅就毫不示弱地站起來:「就是不服從,你能怎麼樣?」
肖悅接著說:「隨便你。」
吳有梅的聲調更高了,她斜眼望著肖悅嚷:「像你這樣的人,當然是隨便嘍。」她停頓了一下,接著用鼻子「嗯」了一聲,惡毒地攻擊說,「可以隨便上男人的床,天下還有什麼不可以隨便的。」這話的殺傷力太大了,如同火柴扔進了火藥桶,瞬間的靜默之後,辦公室裡「砰」的一聲爆炸了。肖悅怒不可遏,想都沒想,抄起墨水瓶向吳有梅擲去,墨水瓶砸在吳有梅身上,將她粉紅色的連衣裙染黑了一大片,濺起的墨水斑斑點點在裙子上形成梅花狀。吳有梅一下子呆了,她沒有想到肖悅出手這麼快,她原本只想奚落她,出出胸中這口惡氣。
肖悅像只發怒的雌獅,幾步衝到吳有梅的辦公桌前,揚起手來就要打。在一旁幸災樂禍看熱鬧的武義和宋漢見狀,忙過來攔阻。吳有梅本來心虛,見有人相助,陡然生出膽量,她體胖力大,從武義身後伸手猛地一推,柔弱的肖悅一個踉蹌,後腰重重地撞到桌角上,鑽心的疼痛點燃了她壓抑已久的怒火,她咬緊牙關,憋足了一口氣,發瘋一樣撲過去,猛力將武義推到一邊,伸手揪住吳有梅的頭髮,聲嘶力竭地喊:「姓吳的,我跟你拼了!」
吳有梅毫不示弱,死死抓住肖悅的衣領,勒得肖悅喘不過氣來,她一邊扇肖悅耳光,一邊咬牙切齒地罵:「不要臉,臭婊子!」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等劉華從隔壁辦公室趕過來時,兩個肉身相搏的女人已經扭打成一團,肖悅明顯處於下風。劉華氣急了,大吼一聲:「都給我住手!」
聽到這一聲吼,肖悅清醒了許多,就在她鬆手之際,吳有梅眼冒凶光,抓住她左手的無名指使勁往外一掰。不過是一秒鐘的工夫,只見肖悅瞬間痛得臉色發白,一下蹲在地上。吳有梅是學醫的,知道該怎麼下手才狠。她見肖悅慘叫一聲蹲在地上,絲毫沒有憐憫之心,相反趁機一腳將肖悅踢倒在地,罵道:「想跟我鬥,打不死你!」
武義和宋漢站在旁邊,開心得不得了。宋漢拍著手說:「好,就要這樣收拾!」
辦公室的同志快速衝過去扶起肖悅,用譴責的眼神盯著吳有梅,七嘴八舌地表示不平,有的說:「太不像話了,這叫人幹的事嗎!」
劉華衝過去對著吳有梅喊道:「你馬上離開,停職檢查!」
這一聲吶喊把吳有梅等人鎮住了,辦公室裡鴉雀無聲。吳有梅儘管不服氣,但眼見身邊的宋漢和武義不吭聲,自己也只好灰溜溜地離開辦公室。
她沒什麼地方可去,感到心中空落落的。幾個月前,大家還在辦公室有說有笑,現在事情怎麼會弄得這麼糟糕?她腦子裡亂七八糟,一會兒是打架時的互罵聲,一會兒又是同志們的責備聲,更多的是在心中自問,以後咋辦?
她昏昏沉沉地回到家,倒頭便睡。睡夢中,肖悅披著頭髮一步一步向她走來,咬牙切齒地說:「我跟你拼了!」她嚇得東躲西藏,不知怎麼跑到了大街上,猛然間見肖悅開著車,惡狠狠地向她撞過來,她想躲卻動彈不得,絕望地慘叫一聲。她猛地驚醒了,嚇出一身冷汗。一看表,躺下才不過半小時。這個夢暗示著什麼呢?難道肖悅會不擇手段地報復?自己該如何應對呢?吳有梅心慌意亂,這時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把她從胡思亂想中喚出。她拿起聽筒,裡面飄出楊麗英那親切的聲音:「梅梅,受驚了。傷著沒有?大姐來陪你去醫院。」
這親切的話語,讓吳有梅感動得鼻子發酸,她怔了幾秒鐘,強壓著心裡湧起的熱流,感激地說:「謝謝你了,大姐。我沒什麼。」
楊麗英繼續安慰著:「她們這樣做會後悔的,專案組的人知道了,肯定會處罰她們,不能搞打擊報復。你是心好,如果遇上其他人,肯定會到紀委告她們,紀委會從嚴從重處理她們的……」
對!去告她們,說她們打擊報復,這件事不能就這麼算了。在楊麗英的暗示下,心亂如麻的吳有梅一下有了主意。軟刀子殺人不見血,這是楊麗英慣用的手法,她像是木偶戲裡技藝嫻熟的提線人,要用哪個就拽哪根線,玩得輕車熟路,得心應手。
吳有梅像是打了興奮劑,昂首挺胸出了家門,衝到街邊攔了一輛出租車,她要趕到下班前,到紀委去告劉華和肖悅,說她們明目張膽地打擊報復舉報人。
吳有梅披頭散髮進了紀工委大樓,闖進紀工委胡副書記的辦公室,一見胡副書記,她就像是遭受了天大的委屈,號啕大哭,也不管周圍的人怎麼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不得了了,我差點被打死了。就因為我舉報了劉華她們,她就和肖悅串通起來,一上班就將我打個半死,你們看這就是證據。」
吳有梅邊說邊從包裡拿出那件被墨水染得斑斑點點的連衣裙,專案組的同志們見了,有的半信半疑,有的就信了,還挺同情她。
吳有梅接著說:「她們私設公堂,把我綁起來,扇我耳光,揪我的頭髮。你們瞧瞧,我的頭髮被她們薅成什麼樣了?讓我今後怎麼見人!」說著,吳有梅伸手從頭上抓下一把頭髮。俗話說,捉賊見贓,捉姦拿雙,光說人家打你,得有證據。吳有梅臨出門時,咬著牙使勁在頭上薅了幾把,然後又用剪刀在發叢裡剪了幾下,證據就有了。這些伎倆是她從小就學會的,為了栽贓陷害跟她競選班幹部的同學,她總是挖空心思找些證據給老師看,往往都能出奇制勝。在鬥爭中,她悟出了一套哲學和理論,那就是不擇手段才能達到目的。
就在吳有梅強烈控訴時,胡副書記接到了武義從辦公室打來的電話。這自然是楊麗英暗中指點的,她讓武義趕緊把打架事件向紀工委匯報,免得劉華惡人先告狀把事情搞被動了。武義反映的情況政治意圖很濃,他說劉華挑唆肖悅,讓她故意找吳有梅的茬兒,然後趁機勒令吳有梅停職檢查,以破壞舉報的正常進行,這是明顯的打擊報復,希望紀工委主持正義。
事態上升到打擊報復舉報人,這可是相當嚴重的問題。胡副書記心裡不大相信吳有梅的說辭,因為在辦案過程中,他憑著敏銳的直覺和豐富的經驗,感覺到劉華為人真誠,坦坦蕩蕩;肖悅雖然生活作風不檢點,卻不是惹是生非的人。然而吳有梅被打事件有物證,有人證,不處理顯然不行。他在心中提醒自己:不能只聽一面之詞,還需要調查瞭解。胡副書記對泣不成聲的吳有梅說:「你先回去,我們會處理的。」
吳有梅想賴著不走,直到看到他們出動才行,可是見胡副書記已經站起來送客,只好假裝抹著眼淚告辭。胡副書記關上門給劉華打電話詢問事情經過,劉華沒做解釋,只是一句話:你們來調查好了。
掛了電話,劉華陷入沉思,她對組織是充滿信心的,她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下午,胡副書記打來電話,對劉華說:「我已瞭解了,吳有梅把肖悅的無名指折斷,還致使肖悅腰部軟組織挫傷。吳有梅致人傷殘,犯下了故意傷害罪。肖悅是受害者,組織上支持你們。請你轉告武義,他反映的問題不實。」
命運總是喜歡捉弄人,你絕望時給你一點亮色,得意時給你澆盆涼水。楊麗英手中的提線木偶演砸了,武義露出了馬腳。
劉華終於明白了始作俑者!她感到壓在身上的石頭開始鬆動了。
其實,劉華也曾想過是否應該給紀工委打電話反映情況,猶豫再三後,她選擇了沉默。她知道,惡人總是會先告狀,自己不如以靜制動,關鍵時刻亮出殺手鑭才能事半功倍。
曾有的經歷教乖了劉華,她明白對付惡人只能用非常規的手段。劉華也在積極行動。首先,她將肖悅帶到醫院檢查傷勢,醫生開出了明確的骨折傷殘鑒定;接著她又到公安局作法醫鑒定並報案;隨後,她又馬不停蹄地帶肖悅去見秘書長,實事求是地匯報了事情的經過。張秘書長看著楚楚可憐的肖悅紮著繃帶,頓生同情之心,覺得吳有梅的行為實在太過分了,對同志怎麼能這麼狠呢?
次日,張秘書長在全廳全體員工大會上通報批評吳有梅,以警示他人,避免事態擴展。這兩樁事情做完後,劉華拿著醫院的診斷證明和法醫的鑒定報告到附近派出所報案。派出所派出警力調查瞭解,弄清原委後按規定拘留吳有梅。
傍晚時分,人們三五成群或是散步或是閒聊,悠閒自在。這時,幾個民警來到吳有梅居住的樓房前,引起了人們的好奇和關注。其中一位民警向旁邊的居民打聽吳有梅家的樓層和門號,然後朝同事點點頭,幾個人徑直上樓。
吳有梅犯法了,警察上門抓人啦!這個消息不脛而走,周圍的居民都聚集過來,欲看個究竟。
吳有梅穿著睡衣,坐在沙發上邊嗑著瓜子邊看電視,聽見有人敲門,開門見幾個警察嚴肅地站在門口,她怔住了,嚇了一跳。警察問:「你叫吳有梅嗎?」吳有梅點點頭。警察讓她出示身份證後,拿出拘留證說:「你被拘留了。在這兒簽字。」
吳有梅頓時蒙了,哆哆嗦嗦簽完字後,號啕大哭:「冤枉啊,你們抓錯人了!肖悅打我沒事,我還手就要被抓,這是什麼世道啊!」
吳有梅死活不跟民警走,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講事情經過,民警沒耐心聽她嘮叨,板著臉說:「少囉嗦,趕快跟我們走。」
女民警上前就要拽吳有梅,吳有梅明白跟警察撒潑耍賴除了丟人現眼,沒啥好結果,只有哭哭啼啼地往門外走。這時,向東帶著6歲的兒子散步回來了,見狀,兒子嚇得抱著媽媽的腿哭喊:「媽媽!媽媽!」
吳有梅的丈夫向東在政府機關是副處級幹部,儘管見多識廣,卻沒經歷過警察上門抓人的事,一時嚇得沒了主意。看著兒子拽著媽媽的衣角不讓走的可憐樣,向東心裡好難受。這時有民警叫他:「抱著小孩,不要妨礙公務。」
向東這才壯著膽子抱起兒子,跟在痛哭流涕的吳有梅身後,算是送別吧。這一路上吳有梅夠「風光」的,她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左鄰右舍,同事朋友都交頭接耳,對她指指點點,胡亂猜測她犯了什麼事。最讓吳有梅難堪的是,劉華和兒子居然站在離警車不遠的路口,像是在為她「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