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關裡的女人 第三章 機關算盡太聰明 (1)
    突破口就在肖悅!

    這個女人面對生活的汪洋大海,想活得舒服一些,又實在力不從心。沒有親人朋友,沒有後台靠山,面對一雙雙淫眼,她實在是孤軍被困。她也要生活啊,現在四面楚歌,何去何從,她想到了自殺。

    4月5日晚,紀工委四樓燈火通明,幾間辦公室都分別坐著工作人員,他們在緊張有序地工作著。雖說已是初春時節,仍感寒氣逼人。晚上8點整,劉華來到了第一間辦公室,等待她的是張處長,還有胡副書記和書記員。他們早已坐好,本子攤開,筆帽拔開,一場問話就這樣開始了。

    「你認真回憶一下,還有些什麼沒有講到的。」胡副書記首先開口。

    緊接著張處長很嚴厲地說:「你要明白,今天說的,與明天說的不一樣,組織是掌握的,你要是不說,後果十分嚴重!」

    「三堂會審」的戲剛開場,就給定了調子,儼然一副審判罪犯的架勢。劉華心裡既苦澀又緊張,她低聲說:「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要說的,你們有什麼要問的,我會如實回答。」

    一陣沉默,室內的空氣好像劃一根火柴就能點燃,充滿了火藥味。

    一陣冷場之後,張處長發問:「你是不是給誰行過賄?」

    劉華很懇切地說:「從來沒有。」

    「那麼談談你是怎麼調進來的。」

    「9年前我從省委宣傳部調過來的。」

    劉華想,這是誰都知道的事兒,有什麼好問的?難道接下來還要刨根問底,挖出祖上三代的事兒。劉華沒想到,張處長的問話像走十八里盤山公路,翻過一座座山,繞過一道道嶺,八盤九繞最終回到了目的地——「錢」上。

    劉華沒被繞暈,她認真懇切地向組織交代情況。這時,有人送來一張紙條,那人還和胡副書記耳語了幾句。劉華預感到有什麼事發生。窗外悶雷陣陣,時鐘已指向深夜12點。胡副書記皺著眉頭,快步走向隔壁。

    隔壁正在訊問肖悅。事發至今,雖然才兩天,肖悅就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感覺身心疲憊不堪,像掉進了泥潭,慢慢被泥漿沒頂吞噬。

    肖悅神色呆滯,兩眼空洞無物。她兩天沒有合眼,什麼都吃不下去,神經末梢已經遲鈍。她好渴望盡快解除這精神上的枷鎖,哪怕把她退回原廠當工人都行。

    她神情恍惚,對紀委工作人員的問話充耳不聞,沉浸在麻木和恐懼中。靜默時,她還能想起一些事兒。後來,她就麻木了。

    詢問在繼續著。

    朱處長問肖悅:「王副秘書長對你怎麼樣?」

    肖悅一聽此名,像被電擊了一下。這隨意的一問,肖悅卻敏感地覺得話裡有話。她警覺地望著朱處長說:「還可以吧。」

    朱處長嗅出味道不對,趕緊又追問一句:「真的可以嗎?」

    從肖悅的話裡,朱處長感到有情況,似乎王副秘書長對她幹了什麼事。朱處長經驗豐富,便又故意說了些題外話,彷彿僅僅是點到為止。肖悅聽明白了,紀委對這案子如此重視,窮追猛打,原來是得到了王副秘書長的大力支持,還有王秘的御批。肖悅的腦子頓時短路了,眼前一陣發黑,想到王胖子拒人千里的態度,肖悅明白自己徹底被拋棄了。她嘴唇顫抖著說:「真不是人幹的。」

    肖悅神情茫然,臉上滿是憔悴和滄桑,嬌小的身軀顯得更加單薄。繼而朱處長又給了她一些「內部消息」,這下肖悅的思緒更亂了,她壓根兒沒想到王副秘書長如此薄情寡義。幾天前,王胖子還約她幽會,甜言蜜語說了一籮筐,兩人男歡女愛,如膠似漆。可他能提起褲子就不認人嗎!或許政客都習慣了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吧,翻臉比翻書還快!

    朱處長見肖悅身體微微打戰,便關切地給她披上一件衣服,嘴裡安慰著說:「別難過。我們都想不到秘書長會這麼做。你們不是平素關係就很好嗎,你是啥得罪他了?」

    肖悅搖搖頭,抽抽搭搭哭泣起來,哽咽著說:「他這樣對我,真不是人。」

    朱處長當然明白「他」指的是王副秘書長,如果男女之間沒有特殊關係,下屬能這樣稱呼領導嗎?經過問話和查賬,基本看不出劉華她們有什麼問題。倒是王副秘書長在單位進人方面存在諸多狀況,譬如肖悅的調入,根本就不符合國家的有關規定,企業能調入事業嗎?這裡面有沒有金錢交易或是權色交易,很難說啊。看來,劉華等人只是水上的浮萍,那紮在深水污泥裡的根,得掘出水面。

    潛意識告訴辦案人員,王副秘書長可能是條潛伏很深的「鱷魚」。於是他們商量過後,決定順籐摸瓜。

    又一輪訊問後,朱處長陪肖悅上洗手間時,她小聲而神秘地對肖悅說:「王副秘書長指示,對你們絕不能姑息養奸,要從快從嚴處理。這是內部機密,我透露給你,是同情你,讓你能看清形勢。」

    這番話對精神幾近崩潰的肖悅很是奏效,她再也繃不住了,失聲痛哭:「我真後悔,他玩弄了我,還要害我……」

    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肖悅止住哭聲,抽泣著不再往下說。朱處長火眼金睛,立刻看出她有顧慮,便繞著彎兒套肖悅的話。肖悅只是哭,再也不說什麼了。

    夜已經很深了,下著雨,不時有閃電劃破夜幕。朱處長讓肖悅到她辦公室去休息,她親切地坐到肖悅身邊,撫摸著她的手,心痛地歎著氣說:「唉,沒想到王秘這麼壞,他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呢!」一聽這話,肖悅哭得更厲害了,朱處長攬著她柔弱的肩膀,輕聲說:「你不要再為他隱瞞了,你說出來組織會為你做主的。」朱處長真的覺得這個弱女子好可憐,被男人玩弄又被拋棄了,竟還蒙在鼓裡。就在這溫情的勸慰下,孤獨無助的肖悅,把自己與王副秘書長之間發生的一切都說了。在那長長的詢問記錄上,她簽上了自己的名,並重重地蓋上了鮮紅的手印。案子的軌跡一下就發生了根本的改變,王副秘書長浮出水面,成為專案組要深挖的對象。

    第三天,4月6日星期日,天未亮,劉華就再也睡不著。她隨意翻開擱在床頭的日記本,那些難忘的回憶,溫馨的往事,多彩的生活,此刻黯然失色,索然無味。她木呆呆地捧著日記,思緒亂到極點,好像腦海裡每一個角落都塞滿了雜物,再也擠不進什麼。在床上輾轉反側許久,天大亮了,她才慢慢起身,信步來到省府大院的廣場。這是每天上班都要經過的地方,但每次總是步履匆匆,從未留意過人們在幹什麼,更不會參與其中。今天她很想慢下來,靜靜感受一下悠閒的生活,她甚至想跟著晨練的人打打太極拳,放縱地扭扭秧歌。心中的激情和夢想一旦被擊碎,便讓人百無聊賴。那二十幾年的政績,二十幾年的拚搏都建立在薄冰之上,一不留神就栽進冰窟窿裡。

    想一想真如黃粱一夢。她在心中對自己說,什麼都不想了,從現在起,兩耳不聞窗外事,安安靜靜、休閒愜意地過好下半生。這樣一想,她的心似乎舒坦了一些。她漫步到政府禮堂前,跟那些退休的老頭、老太太一樣,一屁股坐在石階上,望著眼前生機勃勃的生活。不知為什麼,她回憶起小時候,思緒如脫韁的馬,在回憶的原野上馳騁……

    小時候,那是條深深的鋪著青石板的小巷,劉華和街坊小朋友一起嬉戲玩耍,無憂無慮。她是孩子裡的領頭羊,有一呼百應的號召力。一天晚上,鄰居阿姨疲倦地下班回來,見這群孩子躲貓貓玩瘋了不回家,於是心煩氣躁,罵了幾句:「這麼晚了還在瘋,真是沒家教的野孩子。」誰知第二天一大早,阿姨發現自家的水缸裡漂著果皮和紙屑。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擒賊先擒王,阿姨揪住劉華,小朋友們一哄而散,躲得遠遠的,探頭探腦的,既擔心又害怕。阿姨拎著劉華的衣領,生氣地問她是誰幹的。可劉華緊咬牙關一聲不吭。小朋友們躲著看,誰也不敢出來。臨了,阿姨也沒問出個所以然,劉華全扛了。從此後,她在小朋友中威信更高了。

    當年,劉華的父母都在機關工作,各自負責一大攤子工作,根本顧不上家。劉華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他們三人輪班到機關食堂打飯,自己管理自己的生活。在學習上,老師佈置的家庭作業,她認真做好,對班上的事,她能一絲不苟去完成,養成今日事今日畢的好習慣。從小劉華的獨立性就很強,凡事爭強好勝,不落人後。這注定她的人生道路比別人走得更苦更累!

    劉華15歲那年,適逢上山下鄉,媽媽一身疲憊、一臉倦容地從偏遠的「五七」干校趕回來,為哥哥、姐姐準備行囊。媽媽拿出家裡僅有的50元錢,到百貨商店買了臉盆、膠鞋、手電筒等日常用具,給哥哥、姐姐分別打了兩個背包。稚氣的兒女馬上要去遙遠的農村當知青,等待他們的是繁重的體力活和枯燥的生活,或許他們一輩子要在農村生兒育女,沒有希望回來了。一想到不諳世事的兒女前途未卜,媽媽就心如刀割,但她只能躲在廁所裡咬著衣襟痛哭。

    少年不識愁滋味。哥哥、姐姐滿懷豪情,瞪著天真的眼睛,滿懷對新生活的憧憬,即將踏上苦難的人生道路。他們完全沒有意識到,此時此刻媽媽的心在流血。因爸爸是走資派,請不了假;而媽媽只准了一天假,給兒女準備好行李,又得趕回干校。

    哥哥、姐姐要去的地方是距城幾百里地的山區,道路坎坷崎嶇,下車後還得走六十多里山路才能到目的地。媽媽有一肚子要叮囑的話,卻說不出口,她實在不忍心捅破殘酷的窗戶紙,讓兒女帶著恐懼和恓惶上路,同時媽媽也怕孩子們說漏嘴,於是多少話到嘴邊又嚥了下去。劉華捨不得哥哥、姐姐,她拿出最喜愛的洋娃娃,小心翼翼地放進姐姐的包裡,她想把自己濃濃的愛,深深的情傳達給他們。她深情地注視著布娃娃,輕聲說:「好好地陪伴我姐姐吧。」

    媽媽臨走時把姐姐和哥哥叫到面前,叮嚀道:「飯,我已經煮好了,在鍋裡。今天晚上你們早點睡,明天5點鐘起床,用開水泡飯吃。5點半鍾一定要出門,爭取6點半鍾趕到火車站,學校可能有些注意事項要交代,一定要認真聽。」就這幾句話,她反覆交代了好幾遍。

    臨出門前,媽媽眼裡含著淚說:「我現在要回干校了,相信你們到農村後會幹得很好,要聽生產隊長的話。小華每天早上出門要把門鎖好,下午放學回來要把門關好。鹹菜、麵條、米都給你買好了,哥哥、姐姐走了,我和你爸爸也難得回來,你自己要學會照顧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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