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關裡的女人 第一章 陰謀凶險 (2)
    近8點,吳有梅穿著高跟鞋,「咯登咯登」地進來了,她那薄薄的嘴唇,能說出讓你甜透心扉的蜜語,也能噴出讓你傷透心肝的毒汁。平時,她那胖嘟嘟的臉上總是堆滿讓你感動的笑容,總讓人快樂。她的丈夫向東也在辦公廳工作,所以她還算有些背景。

    接著走進來的是武義,他高高的塊頭,微駝的背,臉上常掛一副憨厚的笑容,給人一副可以信賴的模樣。他像一潭靜水,很有親和力。此人乃王副秘書長的紅人,其老婆更是秘書長的超級「好友」,因此在辦公室裡他有著舉足輕重的「份量」。

    大伙陸陸續續都到位了,最後進來的是會計陳英,她青春紅潤的臉上總掛著無邪的笑容。她拿著羽毛球拍,邊走邊對身邊同行的人說:「今天辦公廳組織青年去森林公園活動,我從家裡把球拍也帶來了。」她放下東西,簽了到,又一路小跑離開辦公室。

    劉華處理著出差五天中堆積的雜事,心中盡量把煩惱拋在一邊。9點鐘,她接到信產廳的會議通知,可就在這時,吳有梅聽說劉華要走,立馬拿出一篇反映金融危機的稿件,長長地對她念起來,拉開架勢要和她探討這篇稿件。劉華不便拒絕,時間在一點一點地流走,吳有梅還沒完沒了地談著,已經9點半了,離10點開會僅有30分鐘。之前,劉華曾試著打斷過幾次,吳有梅仍不收話鋒,此刻,劉華實在聽不下去,她再次看了看手錶說:「時間到了,我得走了。」對著劉主任的背影,吳有梅還連聲說:「等等,等等,還有工作匯報。」

    剛巧那天劉華沒開手機,信產廳會議結束已經12點過了,她沒回辦公室就徑直回家。一進門,老程沉著臉把她叫到臥室裡說:「出事了,你們辦公室裡誰也不讓走,紀委的同志到處找你,秘書長通知你火速回辦公室。」

    老程沒有像往常那樣嘮叨,而是心痛而著急地盯著滿臉通紅的劉華說:「不要急,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老程與其說是在寬慰她,還不如說是在掩飾自己內心的恐慌和擔心。妻子從小是走在前列的好學生,工作中是好黨員,突然面對如此高強度的「轟炸」,肯定是措手不及。兒子在準備高考的節骨眼上,面臨著緊張的考前準備,劉華真怕自己的事會影響兒子。環顧家裡,劉華坐在床邊沉默了一會兒,對老程說:「我要去了,你照顧好家,不要給兒子說這些。」

    此時此刻,語言顯得蒼白無力,劉華背著包離開了家。這種場合她從未經歷過,前程未卜。雖說自己沒做什麼虧心事,可歷史上受誣陷被迫害難以澄清的事例還少嗎?以後也會平反,可賠進去的是自己的歲月和全家的歡樂,株連的是整個家庭。

    劉華邊走邊想,腳像灌了鉛似的,前兩天的種種跡象,全都環繞在腦際。這會兒,她不得不痛苦地承認一個事實:自己被小人陷害了,而且已經跌入陷阱中,等待她的將是一場惡戰。平素從家到辦公室不過5分鐘,可是今天劉華卻覺得路好長好長,腿軟得幾乎邁不動步子。劉華喘著氣,走過自己往日熟悉的台階,而今這一切好陌生,她在心中對自己說,宦海茫茫難自料,只有聽天由命吧。

    在劉華的辦公室裡,等待她的是幾張冷冰冰的臉。陳英和肖悅驚恐無助地望著她,桌上是兩大摞賬本,右邊是打開了的保險櫃,對面辦公室,兩張辦公桌後坐著吳有梅和武義,他們眼睛不停地轉著,窺探著這邊的動靜。馬婆婆彷彿還是那副漠然視之的態度,其餘同志也都在辦公室候著。

    劉華剛進門,省直紀工委苟書記就宣佈:「接群眾舉報,報請紀委批准,經辦公廳同意,現特對你中心近三年來的賬進行查封,並要求劉華、肖悅、陳英三位到紀工委去把問題說清楚。」

    苟書記說完,遞過來一張通知單,上面落款是4月4日。

    劉華沒有更多的話,可心裡卻是翻江倒海,自己被「雙規」了,她從未見過的場面,就這樣一下子砸過來了,不容她喘息。

    她故作鎮靜地問:「現在就走?」

    苟書記點點頭。

    劉華注意到廳機關紀檢組的兩位同志沒有怎麼表態,只是陪坐在那裡。來人中三位省紀委的,三位省直紀工委的。如此龐大的陣容,足見是當重案來辦。

    肖悅提出要給家裡打電話,檢查組同意,但要由他們撥號並旁聽;陳英要上廁所,也要有人跟著。這種緊張而神秘的氣氛,讓人驚恐萬狀,再加上限制人身自由的做法,更讓人透不過氣來。

    臨出辦公室,劉華對大伙說:「你們各自好好幹工作,此事不要外傳。」

    三人被分別請上了三部車,每輛車都坐著紀委和紀工委的人,就在車子駛出機關大院的那一瞬間,劉華扭頭看見吳有梅和武義一前一後步出了辦公樓,臉上是難以捉摸的表情。

    望著窗外快速躍過的景物,劉華像是在做噩夢,冥冥之中有種在劫難逃的感覺。如果她的人生注定要經歷三災八難,看來這只是一個開始。

    車子轉彎抹角來到省城南邊高架橋旁的一幢灰色大樓前,旁邊是通往機場的高速路。劉華出差時曾多次經過這裡,從未留意這座不起眼的大樓,真沒想到自己會成為它的「客人」,住多久無法預料。車裡的人繃著臉,好像無聲地宣判,你劉華的政治生涯就此結束!劉華頓時感到臉上彷彿被刻畫上了「恥辱」兩字。她的精神世界快坍塌了,有墜入深淵的絕望,怎麼會莫名其妙地被帶到這個貪官污吏聞風喪膽的地方,自己真是一頭霧水。她想大聲質問,這是為什麼?可喉嚨像被緊緊扼住,多年機關工作的經驗告訴她,不得有對立反抗情緒,絕對服從組織調查,聽天由命吧。審查的大幕既然已經拉開,決不會輕易閉幕。

    和劉華在同一車上的是紀工委苟書記和張處長,還有一位衣著講究的女士,後來才知那是紀委的朱處長。這就是紀工委的最強陣容,一號首長都出動了,說明此案非同一般。第二輛車上的是省紀委的宋處長和省直紀工委的胡副書記,他們冷冷地看著肖悅。肖悅似乎很倦了,一張俊俏的面龐帶著愁苦,靠在椅子上。緊接著的第三輛車上,紀委的王副處長死死盯著眼前的會計陳英,彷彿在琢磨著該從哪裡打開缺口,望著眼前這位純真而略帶稚氣的長髮女孩,他根本無法把她和舉報信上那一串串駭人聽聞的數字聯繫在一起。

    那是一封來自劉華辦公室內三人署實名的舉報信,並且還有省政府副秘書長的意見在上面,難道還不可信嗎?

    更令人不容置疑的是三位舉報者有著很強的責任心,於4天前的一個中午,氣喘吁吁地將信送到省紀委。信中赫然列舉出劉華是如何與兩位兼職財會人員勾結,貪污公款36萬元之巨。額度如此之大,這對於一個才二十餘人的小單位,實在是樁大案。另外,舉報信上還有政府領導的批示,又是實名舉報,能不引起高度重視嗎?這個小會計心不在焉地用手指繞著長髮,繞一會兒又放下,放下又繞上,茫茫然地看著前方。

    這次行動對紀委的同志來說,不過是一次很平常的上班,沒什麼感覺,對於劉華她們三人,卻像是到了世界末日,心都被掏空了。

    來到紀委大樓已是中午一點多,食堂裡擺著兩桌早已涼了的飯菜,紀委的同志狼吞虎嚥,而對於劉華和她的兩個同伴來說,卻好像是最後的晚餐,怎麼也嚥不下去。

    飯桌上,朱處長、胡書記在那裡談笑風生,開著一些葷葷素素的玩笑。劉華腦子裡亂成一團,時而想起家裡快高考的孩子,時而擔心年邁的父母聽到女兒被隔離審查,會怎樣難過……她突然感到胸口堵得慌,想到外面去買幾片藥。可剛一起身,朱處長斜著眼睛問:「到哪裡去?不准擅自行動。」

    劉華解釋:「我心臟不舒服,去藥店買點藥,就在旁邊。」

    朱處長冷漠地說:「誰知道你要買什麼藥?為了安全,真需要的話,我們可以給你叫醫生。」

    劉華從來沒有被限制過人身自由,委屈的淚水快要湧出眼眶,她怔了怔,使勁壓下去,然後輕聲說:「我可以打電話回家嗎?」

    回答仍然是冰冷的口吻:「不行。」

    劉華的自尊被無情地撞得粉碎。走出餐廳,劉華追上苟書記,輕輕地喚了聲:「苟書記。」望著苟書記,她實在忍不住了,未語淚先流。苟書記回頭看著這位精明強幹的女性,此刻的劉華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已經開始和檢舉信上的描述有點錯位了。

    劉華的舉止讓苟書記感到她是個坦蕩的人,他原以為政府機關發生的事不好處理,特別是涉及女性,一旦觸及就會囉囉嗦嗦陳述自己的不幸,或沒完沒了地喊冤叫屈,甚至還可能撒野撒潑。可是,劉華一直很配合的。

    他望著劉華平靜地說:「劉華同志,請你相信組織,相信我們,一切總會水落石出的。」

    劉華的丈夫在家中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妻子離家後音訊全無,會到哪裡去了呢?已是晚上9點多鐘了,也沒來個電話,問紀委的熟人,他們也不知道。兒子正在備戰高考的關鍵時刻,眼巴巴地望著爸爸一遍遍地問:媽媽到哪裡去了?老程怕影響兒子備戰高考,這個平素就很沉默的人,這會兒卻不得不一再寬慰兒子,告訴他媽媽一定有緊急任務,該回來時一定會回來的,讓他放心睡覺。

    老程像過電影一樣,回憶著自己與劉華那些往事。1985年,劉華畢業分配到省委宣傳部工作。當時,自己還在部隊,他們靠書信聯絡,從相知相識到相親相愛。1987年,27歲的劉華和自己結婚了。那時劉華已經是入黨培養對象,從大學到單位,她一直擔任團支部書記。好學上進,爭強好勝,構成了劉華性格的主旋律。對此,性格內向的老程不止一次對劉華說:「凡事將就點,多幹事不一定是好事,成功者往往失敗得最快。」可是妻子根本聽不進,仍然沒日沒夜地撲在工作上,在她的時間表上,從來沒有晚上7點前回家的先例,也沒有早上8點後才離家的時候,每天早出晚歸,整個家務都落在了老程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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