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我驚異的是,小Q調任總裁秘書之後,視野大為開闊,並以革命的名義常在凱達大廈各樓層亂竄。近兩個月,那雙人工造的小杏眼出現在麗多公司的次數尤其多,還常給我帶些倍兒香的小食品或干果什麼的,我感動得要命。紅塔山是個只認奉獻不認人的大傻美妞,身穿蓋世太保的黑制服,足登矮腰皮靴在大廈門口一站,鐵塔一樣堅定,從不上樓看看我。阿蘭這小妖精更不是東西,自從一頭栽進吳飛的紅色跑車,在大堂或什麼地方見了我,眉開眼笑說幾句我好想你之類的話,沒等回音,她已經一陣風似地飄遠了。只有小Q是真正的鐵哥們兒,高升為總裁秘書,反倒記念著我的好處,常跑到麗多公司來看我。
時間長了,我發現有些不對勁兒。每次來麗多公司,小Q都假裝找錯門,直奔李巧白和杜梅那間副總經理辦公室,問曉嬋在嗎?那雙肚臍眼兒似的小杏眼羞羞柔柔、來來回回朝李巧白的俊眼裡鑽,信息豐富得一塌糊塗。要是碰巧李巧白坐在我辦公室裡,她就沒話找話,粘粘乎乎地不走,跟我說這說那,風情萬種的眼風跟鬼子掃蕩似地老是橫掃李巧白,有一股子“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的勁頭。一雙白嫩的小手也不安分地擰在膝上,特像兩只發情的小白鼠。
過後我跟她說,你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小Q笑瞇瞇說,放著個小帥哥在那兒閒著,你不愛還不許我愛呀!
對陣形勢果然有了微妙的變化。近半個月我發現李巧白的槍口不再多愁善感地瞄准我,小Q也不來假模假式看我了。我斷定,本性就是村野丫頭的小芳被游走四方的二人轉小生拐跑了。
《24》
我對李巧白說,咱們分分工吧,你去找電視台聊聊模特大賽這個項目,我就不露面了,那兒有個啤酒桶似的台長恨不能把我吃了,我去地下時裝城找模特隊裡的女業主商量商量。
我在人潮湧流的時裝城轉來轉去,想找那幾位與葉怡姐要好的女業主,比如陳麗娟、關雪、齊晴什麼的,一打聽,都退租了。這麼火爆的時裝城寸土寸金,簡直是順風揀錢,拿扒子摟錢,一年下來二十多萬元輕松入帳,在H市再找不到賺錢這麼容易的地方了,她們怎麼都不干了?而且都是在葉怡死後退租的。
我從與她們相熟的業主那兒把這幾人的呼機、手機、家裡電話要了下來。
《25》
我把陳麗娟約到她家附近的一個川菜館。高高的個子,套著黑色緊身T恤和髒牛仔褲,旗桿似地晃進來。她先是默默點燃一支煙,然後把火機往桌上一扔,扎撒著半黑半黃的短發,硬幫幫說,你啥事呀非找我?咱們也沒啥來往。
我打開一聽可樂遞過去。我說,你知道我從小和葉怡是鄰居,葉怡就像我親姐。我覺得葉怡那幾個月心情好象特別壞,似乎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後來突然被車撞死了,到現在查不清楚。這件事我放不下,葉怡的爸媽更放不下,眼睛快哭瞎了。我說麗娟,你是葉怡最要好的朋友,不知了解什麼情況不?
陳麗娟很煩的樣子,喝著可樂說,你是她妹妹,你都不知道,我怎麼知道?
凱達那兒是賺錢的風水寶地,怎麼不做了?
陳麗娟蠻橫著眼神把煙蒂吱地一聲扔進可樂罐裡。她說我結婚了,我老公不願意累著我,讓我回家當太太,請你以後別打擾我好不好,我現在什麼都不想,就想過好自己的小日子。
不知為什麼,她說這話時眼裡閃著隱隱淚光。
《26》
我開著白色寶馬,七拐八拐來到城邊一條骯髒、繁華的集貿街。關雪開的電器商店擠在許多小商店中間,髒兮兮的門臉靠著一家大眾浴池,店裡只有關雪呆呆坐在櫃台後面,捧了一本時裝雜志看。當年關雪是模特隊裡最胖的女孩,薄薄的嘴唇,紅紅的臉蛋,皮膚白嫩並有一層細細的絨毛,眼睛又大又黑。兩年未見,她瘦多了,臉色憔悴,著裝打扮也不像那時那樣精雕細刻,鮮麗動人。
我提出同樣的問題。
關雪默思良久,低頭瞅著腳尖說,那時我也看出葉怡心情不太好,排練休息時,她常常坐一邊發呆,原因我不知道。大家做生意都很忙,累得屁滾尿流,哪有閒心管別人的事情。
我問,你知道她處了男朋友嗎?
關雪驚異地睜大眼睛,連連搖頭說不知道。我們在一起排練時,除了你,很少有什麼人給她打電話。她仔細想了想,又補充說,不過,後來她的電話倒是多起來了,像是個男的,她回話的口氣也挺溫柔的,我們還跟她開玩笑呢,但那男的是誰,她從沒說起過。
我問她凱達的生意為什麼不做了,跑到這種偏僻地方?
關雪恨恨地說,那地方太黑!以後她好象走神兒了,再問什麼一概不知。
《27》
晚八時,終於把電話打進齊晴的手機。一聽是我,齊晴在那頭熱烈地尖叫起來,曉嬋啊,大本拿到了嗎?怎麼一直不見影兒,我以為你不是打工累死在東京,就是嫁到紐約了。
我說我有事找她,想在一塊聊聊。
來吧來吧,我在媚娘夜總會,半夜十二點都行!
怪不得電話裡那麼嘈雜,音樂聲震耳欲聾。
我坐在沙發裡認真想了想,深更半夜的,那種地方我不能一個人去,什麼烏龜王八蛋都可能遇上。找誰陪我去又能鐵嘴鋼牙保守秘密呢?
當然是紅塔山。
在凱達大廈,紅塔山已經成為一道亮麗的風景。她因克忠職守,能力超群,已被提升為保安部副主任,輪她值崗時,她總是一身筆挺的黑制服,歪戴大蓋帽,腰掛報話機,背手叉腿,緊抿紅唇,冷酷著一張俏臉,立在大堂門口,有一股女蓋世太保的味道。緊扎的武裝帶,使她本就豐碩的胸部更加高聳入雲,再加上高大威猛的身架和中俄混血的漂亮嘴臉,令許多出入大廈的客人頻頻注目,想入非非。
做了總裁秘書的小Q說,有個又矮又胖的私營老板看中了紅塔山,跟吳凱說,你門口那位女保安哪兒弄來的?我給你五萬,讓給我吧。吳凱黑著臉說,你死了那條心吧,那是全省的鉛球冠軍啊,連我都不敢碰她一根毫毛,你要動手動腳,她能扯著兩條腿把你一撕兩半!
《28》
夜裡十點多,我和紅塔山打車到了地處市區北部邊緣地帶的媚娘夜總會。
這裡火爆異常,來客浸泡在燭光如豆的暗影裡、煙霧裡和酒味裡、炸雷似的搖滾樂和歌手聲嘶力竭的叫喊裡,沒法不麻木,沒法不瘋狂,沒法不墮落。
台上正在表演艷舞,在節奏強烈的音樂轟鳴中,燈光閃爍,一對俄羅斯帥哥酷妹張牙舞爪,一邊扭動身軀走下舞台,一邊一件件脫下銀光閃閃的包裝,所有動作都包含著赤裸裸的性暗示。女孩不時在這個男人腿上坐一下,在那個男人臉上親一下,男人就掏出整張大票,塞進女孩的乳溝或裙腰處,男孩也不斷向座中小姐做著種種調戲動作。回到舞台,男孩只剩下短褲,女孩只剩下黑色胸罩和一條窄窄的三角褲,全場掌聲、笑聲、口哨聲、怪叫聲此起彼伏,一浪高過一浪,有人不斷向台上扔鈔票叫,脫!脫光!讓我摸摸你的心跳!
俄羅斯女孩轉過身背朝觀眾,伸手緩緩解開胸罩掛鉤。就在她突然回身,把兩只碩大雪白的****亮給全場時,燈光刷地滅了,全場歡聲雷動。
紅塔山瞅著我小聲問,你領我到這種鬼地方說找人,找什麼人啊?是不是北極狼把你拋棄了,想來這兒解解悶兒?我和那個俄羅斯男孩肯定是同鄉,不行我把他叫過來陪你聊聊天?
我說,住嘴!不許提任何問題!
我拿眼光四下逡巡,可場子很大,煙霧騰騰,人又多,燈光也不是很亮,找個人太難了。這時,場對面有一男一女,貼著牆邊正向掛著紫絨大幕的門口走去。定睛一看,竟是凱達集團副總裁、主管黨務和後勤工作的莫華和我要找的齊晴!
老天,他倆怎麼湊到一起?吳凱曾跟我說莫華在地下時裝城特能泡妞兒,看來名不虛傳。
我目瞪口呆。我想,這時絕對不能露面,如果讓莫華看到我,如果這陣子他正和齊晴泡在一起,那麼我找齊晴談的事情,很可能走漏風聲。
我拉拉紅塔山袖口悄聲說,咱們走。
紅塔山莫名其妙,說不找那個俄羅斯男孩了?你不想聊我還想聊聊呢。
回程路上,紅塔山說,曉嬋你得關心關心阿蘭了,她最近好象不對勁兒,整天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經常夜不歸宿,瘦得像個紙人兒,風一吹就要倒的樣子。我和小Q問過她幾次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她慘白著一張臉,什麼也不說。
我立馬給阿蘭撥手機。一個悅耳的聲音:對不起,對方已經關機。
《29》
第二天早晨,司機小關拉秦小多和我上班,乘電梯到凱達大廈第八層我就下來了。吳凱等幾位集團老總都在這層辦公,秘書室、財務部也在這裡。財務主管的辦公室是一個帶衛生間的大單間,陳設豪華氣派。阿蘭依然是筆挺合身的白色西裝套裙,柳眉杏眼,紅唇亮麗,齊耳短發一絲不苟,渾身透著白領麗人的迷人豐韻,只是臉色慘白,眼圈發黑,神色中透著莫名的疲憊和憔悴。看來白骨精真病了。
昨天晚上瘋哪去了?我問。
有事嗎?我和吳飛在一起。她頭也不抬,依然在電腦前擺弄帳目,十根細手指鶯飛燕落地敲著鍵盤,麻利極了。
為什麼不開機?也不打個電話?
唔,忘了。她淡淡地說,眼睛死盯著熒屏,瞅也不瞅我。
我有些動氣了,用指關節敲敲桌子。沒見過男人啊?有男人泡著就把哥們兒姐們兒都扔了是不是!
別說了,煩不煩啊,沒見我正忙著嗎!
我火冒三丈,疾風烈火般掠出房間,把門砰地一聲摔得大廈將傾,地動山搖。
我和阿蘭、小Q、紅塔山大學同窗多年好友,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死黨,我從未跟誰使過蠻,她們也沒跟我紅過臉,我還是她們的捨長,是這個四人幫裡的****,永遠是她們的領導核心,你阿蘭進凱達還是我冒著英勇獻身的危險跟吳凱玩了一通狐媚子才搞定的,當了狗屁財務主管怎麼就六親不認了,敢跟我摔臉子,過河拆橋啊!
走出第十步,這股火已經竄到腦門兒上,淚水直在眼眶裡打轉。不行,必須跟她說清楚,你再敢這樣咱們就一刀兩斷滾你媽的蛋!我又風一般掠回來,砰地推開門,張張嘴剛要吼一句還沒想好的什麼話,見阿蘭依然挺胸端腰,坐在電腦前翹著蘭花指飛快敲擊鍵盤,姿式特優美,淚珠卻在小臉上崩潰似地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