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很晚了，大部分律師都下班了，彥冰還在辦公室翻看M公司上市項目的卷宗。忙了一天，她感到十分疲倦，但是，她不想回家，因為她的家已經是有名無實了。再說，莊文新的案子目前還沒有眉目，她必須抓緊時間。她摘掉眼鏡，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又點燃了一支煙。
等她重新戴上眼鏡繼續看文件時，發現了一份M公司的《土地使用權證》，她覺得這個文件似乎在哪裡見面過，想了半天，終於想到在做趙老闆的房地產收購項目時，似乎看到過這份文件，如果沒有記錯的話，當時因為這份產權證上設定了抵押，使得她無法出具完備的法律意見書，而使趙老闆無法得到境外的貸款。她又仔細地看了看，發現上面沒有設定抵押的記載。於是，她翻兩年前趙老闆項目的卷宗，終於找到了有關文件，的確是同一個物件，而且《土地使用權證》也是同一個文件，只是前者有抵押記載，後者沒有抵押記載。這一項物業就涉及上億資產！必須搞清楚。
第二天一早，彥冰不顧昨天晚上加班的疲勞，連夜趕到第五看守所，會見莊文新。
莊文新的情緒似乎比上次見面好了不少。彥冰沒有過多的寒暄，就直奔主題：「M公司的《土地使用權證》，你還有印象嗎？」
莊文新想了想，說，「有印象，公司送來的第一批文件裡面沒有這個文件，但是在資產說明中明確列出有這項資產，我們跟公司要了幾次，方律師也多次提醒我缺這份文件。剛開始公司說管文件的人出差了，後來又說找不到了，等到快要上市了，才又說找到了。」
「你看到原件了嗎？」
「看到了，為了保險起見，我專門核對了原件，複印件和原件完全一致。但是方律師又提醒我一定要到有關部門確認一下。我就去了房地產管理部門，他們也比較配合，查了底檔，說以前給銀行設定過抵押。」
彥冰緊張地瞪大眼睛，呼吸都急促起來。
莊文新停頓了一下，接著說：「但是，不久以前，他們把借款還給了銀行，就撤銷了抵押。怎麼，這份文件有問題嗎？」
彥冰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我在做另外一個收購項目時，M公司是對家。就是這個物業。當時設定了抵押，看樣子是為了上市，還了銀行的錢，將抵押撤銷了。」
莊文新也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彥冰說：「好險啊，幸虧方曉陽多次提醒你，如果這個文件是假的，你可就有失察之責了。」這時，彥冰忽然意識到上次方曉陽被歹徒刺傷手臂住院的事情，看來就是這個項目了。想起當時方曉陽躺在病床上虛弱的樣子，彥冰不禁心痛起來。她對莊文新說：「為了確認這項資產，他還受了傷。」
莊文新感慨地說：「所以，我從心裡面感謝方律師的堅持。因為文件太多，不可能每個文件都到主管部門確認，可是，關於這份文件，方律師強調了多次，還與證券公司一起給我們所發過郵件，所以我就特別留意了一下。這次進來以後，我腦子裡第一個念頭就是請方律師做我的辯護律師。」
彥冰心裡有些感動，因為文件的確認主要是公司律師的工作，其實作為承銷商的律師只是在承銷商有特殊要求時，才顧問一下。可是方曉陽卻以對股票投資者和同行的責任感做了許多額外的工作。而且，很可能是因為方曉陽對這個文件抓得緊，才防止了M公司在這筆資產上造假！否則，M公司造假的金額可能會更高！
憑直覺，彥冰感到莊文新是清白的，但是，法律不能靠直覺，必須靠證據。她在心裡對自己說，一定要還莊文新清白。此時此刻，她感到了自己身上的責任。作為一個成功律師，在項目成功的時候，在勝訴的時候往往會有得意的感覺，可是今天她體會到的卻是一種責任，這是她做律師以來少有的感覺。
從看守所回來，彥冰感到莊文新案件以來從未有過的輕鬆。她立即撥打了方曉陽的電話：「我有點事想和你談談。」
曉陽說：「好吧，來我辦公室吧。」
彥冰來到方曉陽的辦公室時已經是傍晚了。彥冰接過方盛博所的秘書遞來的茶說：「謝謝你挽救了莊文新。」
方曉陽有些不解：「什麼意思？」
「幸虧關於M公司的房地產權證明你抓得緊，為此還受了傷，迫使他們撤銷了抵押，否則，他們要是在這個問題上也作假，那麼，莊文新可能就會有失察之責了。」
「不要客氣，我也是當時覺得這麼重要的文件，公司遲遲不提交，擔心有什麼貓膩。主要也是替證券公司把關。」
彥冰看看方曉陽，一臉的平靜，絲毫沒有居功的神態，心裡又是莫名的感動。她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和馮力和解離婚了。」
曉陽安慰道：「是啊，即使離婚，也用不著非上法庭不可，那樣對孩子的傷害太大了。迅速了結，你還可以重新開始。」
彥冰苦笑一下，正要接著說，方曉陽桌子上的電話響了，方曉陽對彥冰說：「不好意思，我先接個電話。」
方曉陽拿起電話：「你好，……就叫『愛心』吧……。全稱？……全稱就叫『愛心希望小學』吧……其他？……沒什麼……沒什麼……沒什麼……不客氣……辛苦了……再見。」
等方曉陽放下電話，彥冰說：「你捐建了希望小學了？」
方曉陽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是，我這也是受我們這裡的同事影響。你看我們這裡有個小年輕，自己還沒有買房子，沒有成家，收入並不是太高，就開始資助生活困難的中小學生。還有我們所的鄭劍梅律師，你可能聽說過，也是大律師了，她在許多年以前就開始了資助困難學生，5年前就資助了幾十名了。今年開始，她就在同學會上發動廣大同學一起捐款，可能已經捐助了上百名學生。還有我們所的龔主任，你認識的，他幾年以前就開始捐款，而且不用自己的名義。更感人的是咱們北方大學的牛老師，你是知道的，70多歲的人了，也做一點律師業務，收費很低，他三年前開始就在北方大學設立了20多萬的助學金。比起他們，我做的這點微不足道。」
彥冰感慨地說：「你們所的風氣真的不一樣。不像何胖子、梅胖子，豪宅買了一棟又一棟，總也沒有夠。其實，錢太多了，也就是個符號。俗話說，房有千間，只能住一間；衣有千件，只能穿一件。」
方曉陽說：「是啊，老祖宗說，富在知足，貴在知退。還有一句諺語說『只有心裡認為自己富有的人才是真正的富有。』」
彥冰說：「英語裡也有類似的諺語，『TheRichestPersonisNotTheOneWhoHoldsTheMost，ButTheOneWhoWantsTheLest.』也就是說最富有的人不是擁有最多的人，而是需求最少的人。這正是我今天要找你談的問題。我想轉到你們所，不知道行不行？」
「你？轉到我們所？」
「是啊，不行嗎？」
「不是不行，只是我太吃驚了。」
「為什麼？」
「在律師行業，轉所的事是經常發生的。可是那都是年輕的專職律師，還很少有合夥人轉所的，特別是你這樣的創始合夥人。你為什麼要轉所呢？」
「不為什麼，只是想換個環境，讓自己的心態變得平和一些。再說，『道不同，不相為謀』嘛！」
方曉陽思考著說：「這可是件大事。我一個人做不了主。需要合夥人開會決定。從我個人的角度來講，我是熱烈歡迎的。這樣吧，把你的簡介給我一份，我轉給所裡的其他合夥人看看。」
「好吧，我隨後就把簡介伊妹兒給你。有關手續也得等莊文新的案子瞭解了才能開始。」
「莊文新的案子有進展嗎？」
「有些進展，但是還沒有最後的結論。」
「彥冰，你真是辛苦了！」方曉陽發現彥冰與上次見面時相比面容憔悴了許多，不禁心生憐惜，心想，男士做律師已經夠難了，更何況女士呢？但是，他知道彥冰這個人極端要強，也不好多說，就委婉地說：「你還要多注意休息，不要太累了。」
彥冰心裡感到一陣溫暖，不知怎的，每當她心浮氣躁之時，看到方曉陽，就像服了清涼劑，立即心平氣和起來，難怪高飛總愛和方曉陽泡在一起。這也是她想轉到方盛博所的原因。
經過艱苦細緻的核對，彥冰終於確認了莊文新出具的法律意見的所有內容都是有依據的，而且，沒有證據表明莊文新參與了M公司造假賬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