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辦公室,彥冰就投入了緊張的工作,她讓曉月把M公司上市的所有文件都拿過來,逐一核對公司提供的文件,律師的工作筆記和律師參與起草的招股說明書、律師的法律意見書。將律師出具的結論性文件的每一句話的依據找出來,這樣的工作幾乎是把上市的法律工作重新做一遍,工作量很大。曉月參加了公司的上市工作,對文件比較熟悉,但是,為了能夠發現問題,她又找了兩名沒有參加過M公司上市項目的年輕律師做助手,告訴他們重點在於審查與公司的財產有關的文件。關鍵的文件自己親自審查。
幾天以後,何大壯也從美國回來了。警方找他瞭解了一些情況,正如大家所預見的,警方並沒有像帶走莊文新那樣將他帶走。
與疾病鬥爭了不長的時間,范小青在痛苦中離開了人間。
曉月和同伴們趕到八寶山,追悼會的會場已經佈置好了。會場大門口的橫樑上懸掛著巨幅的黑體大字,「沉痛悼念范小青律師」。人們在會場外排成了兩列,每個人胸前別著小白花,手裡拿著白色或黃色的菊花,表情肅穆,不少女士眼圈都是紅紅的。徐圓圓身穿黑色羽絨服,腳下的高跟鞋換成了白色的運動鞋。她在會場外不停地忙前忙後。從范小青住院、手術到處理後事,徐圓圓操了不少心,曉月發現她消瘦了很多。
在遺體告別隊伍中比較顯眼的就是何大壯,他居然拄著雙拐,左腿上纏著白色的繃帶。梅中正問他怎麼回事,他說是前幾天去騎馬,從馬上摔下來,把左腿摔骨折了。梅中正同情地說:「那你就在醫院好好休息,不一定非要來參加今天的追悼會。」何大壯無奈地搖搖頭,那表情似乎是說,這個會我是不能不參加的。曉月發現,何大壯最近似乎老了不少,背有些駝了,頭上出現了不少白髮,大概是最近沒有時間染髮,白頭髮就露出來了。臉上也出現了不少皺紋。「歲月催人老,任何人都無法抗拒這個自然法則。」曉月心裡不禁感慨萬千。
悲壯的哀樂響起,追悼會和遺體告別儀式正式開始。人們手持白花,緩緩地步入告別大廳。大廳的中央懸掛著范小青的巨幅遺像,她面色平靜地望著大家,她是那麼年輕,曉月怎麼也不能相信原來朝夕相處的好同事現在已經離開了大家。遺像下面是承載遺體的棺材,被白色和黃色的鮮花及綠色的松柏包圍著。范小青的親友站在遺體的右側,與弔唁的人們握手。徐圓圓站在棺材的左邊,將人們送上的鮮花擺放好,並與每個弔唁的人握手。曉月是第一次參加遺體告別儀式,不知道這是個什麼角色,但是,她感到徐圓圓是超盡職了。當曉月向遺體三鞠躬並把鮮花放在遺體上後,徐圓圓握住了曉月的手,曉月感到徐圓圓的手很涼。兩個人禁不住擁抱著痛哭起來,但是,他們不得不強忍住悲痛,不能影響正在進行的儀式。曉月抬起頭來,她發現徐圓圓的丹鳳眼真的很美,她第一次發現了徐圓圓善良的一面。
經歷了莊文新和范小青的事,曉月的頭痛病復發了,她不得不請了病假。
彥冰最近忙著莊文新的事情,和馮力離婚的事情進展也不順利。
坐在辦公室,彥冰什麼事情也做不下去。她只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煙。
秘書轉來電話,她氣急敗壞地說:「不是說好所有的電話都不接嗎?」
秘書說:「是高總的電話,他說有急事找您。」
是高飛打來的電話:「梁大律,最近看到方曉月沒有?」
彥冰這才想起來,許多天沒有看到方曉月了。就說:「前一段時間,她好像身體不太好,沒有來上班,請了幾天假在家裡休息。我最近有些亂,也忘了去看她。」
高飛急促地說:「我打她的手機沒有開機,打到她家裡,沒有人接。」
彥冰若有所思地說:「是嗎,會不會是回她父母家了?」
高飛說:「我也不敢貿然打到她父母家呀。」
彥冰頭腦清醒了一下,說:「你可以先問問方曉陽。」
高飛又給方曉陽打電話,方曉陽說:「我也好長時間沒有跟她聯繫了。」曉陽立即打電話給父母問:「曉月最近回家了嗎?」
母親說:「沒有啊,她總說是忙,也不回家。你要是見到她讓她有空回家看看。」
曉陽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看來,曉月真的是出了問題。或者是離家出走,或者是出了事情。
曉陽、高飛、彥冰、文傑分頭去找曉月,都沒有找到。幾個人一分析,估計出事的可能性不大。因為,在現在資訊發達的情況下,沒有聽到類似人員出事的報道,可能不會出事。
曉月究竟去了哪裡呢?幾個人又分析了半天。高飛突然說:「會不會是去了大覺寺。」
眾人問:「為什麼?」
「你們還記得上次我們去大覺寺喝茶,在院子裡散步的時候,曉月說,這個地方真清靜,適合療養,還問有沒有住宿的地方。」
「對!是有這麼回事。」高飛這麼一說,大家恍然都想了起來。
高飛和曉陽在大覺寺裡找到曉月時,曉月正在丁香樹下,望著池子裡游動的小魚發呆。一隻小松鼠蹦跳著從她的腳下跑過去,她都沒有注意到。
「曉月,曉月!」兩個人邊喊邊向曉月奔去。
看到他們兩個人,曉月既不吃驚,也不興奮。
曉陽抱怨道:「曉月,你一個人跑到這裡也不跟任何人打個招呼,害得我們到處找。」
高飛也說:「是啊,大家都急壞了。」
曉陽問:「你躲到這裡幹什麼來了?」
「躲清靜來了,你們看,這裡多清靜啊。」
曉陽打量著曉月問:「你沒事吧?在這裡幹什麼呢?」
曉月平靜地說:「沒事。我在這裡思考一些問題。」
「思考什麼問題?」
「比如,人生、生命。」
「你得出什麼結論了?」
曉月目光散淡,說,「目前還沒有,所以,我想繼續在這裡呆下去直到找到答案。」
曉陽說:「曉月,還是跟我們回家吧,有什麼問題,大家可以討論。」
高飛也說:「是啊,曉月,要想休息,你也可以回家休息啊。」
曉月突然問曉陽:「哥,你說,我是不是不適合當律師?」
曉陽說:「不適合就不當。不當律師可以當老師,不當老師還可以當牧師。人生可以有許多選擇。沒有必要在一棵樹上吊死。」
高飛說:「是啊,你要是願意,還可以到我們公司工作。」
曉月看看高飛,眼眶裡盈滿淚水:「謝謝你高飛。」
看到曉月神態平和了一些,曉陽接著說,「可能許多人都有這種體會,即當嚴重的疾病襲來的時候,往往使人產生生命的無力感;當時代發生巨大變化,當面臨年老和死亡的時候,往往使人產生人生無常和生命無常的感覺。在疾病襲來的時候,縱有天大的志向和萬般的才能,也只能將身心完全放下,安心治病,安心療養。如果經常和反覆生病時,只好經常和反覆地放下身心,安心治療。我發現放鬆身心、放下執著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生病時的放下是迫不得已的。在日常的生活和工作當中,無論是在一帆風順的順境中還是在困難當頭的逆境中,都能夠身心放下、順其自然,這確實很難。而人所以生病的一個重要原因,實際上就是因為身心太過疲勞。許多的幻想、許多的念想、許多的欲想、許多的妄想成為身心的重負,憂思不絕,煩惱日盛,愁苦萬端,當身心負擔承受不了時,或身或心就生病了。如果能夠學會主動地、自由自在地放下不必要的身心負擔,身心清淨、一塵不染,則能減除許許多多的煩惱,生活的質量能獲得很大的提高,在清淨、安定和快樂的狀態下,心胸開闊心量廣大,智慧自生,工作的效率也會有很大的提高。」
曉月喃喃地說:「今後,我就萬事放下,樂得清靜。」
曉陽搖搖頭說,「『放下』不等於無所事事,也不等於無所作為。事實上,如果身心真正能夠放下,自然能夠發現哪些是需要做的或能做的,哪些是不需要做的或不能做的,能夠清醒地認識和瞭解自己的命運和人生使命。當然,並不是只有在疾病來臨時才能體會『放下』的快樂。實際上,在生命的每一個階段,在人生的每一個境遇中,都有許多『放下』的契機,都能夠體會到『放下』的暢快,美妙和歡樂。」
曉月若有所思。
這時,方曉陽的電話響了,客戶又有了急事。曉陽掛了電話,對高飛和曉月說,「我有些急事得先趕回去,高飛你先陪陪曉月吧。」
「放心吧曉陽,曉月就交給我了。」
送走方曉陽,高飛和曉月並排坐在丁香樹下長椅上,一陣清風拂來,傳來陣陣花香,樹上的小鳥也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
「這裡的環境真好啊。」曉月由衷感慨道。
「你要是願意,可以天天住在這裡。」
「一個人天天住在這裡有什麼意思啊。」
「我可以陪你啊。」
「不可能的,」曉月搖搖頭,「你那麼忙,還得上班。」
高飛想了想說,「曉月,要不然我們結婚吧,住在別墅裡,院子裡有玉蘭樹、芙蓉樹、棗樹、桃樹,對了,我忘了種丁香樹,如果你願意,我們還可以種幾棵丁香樹,我們可以買這麼粗的。」高飛用手比劃了一個碗口粗的形狀。
曉月想像著高飛的描述,沒有回答。
高飛接著說;「你可以每天侍弄花草,不用上班,讓那些無聊的法律文件見鬼去吧。」高飛說到這裡,幾乎是用詩歌朗誦的語氣喊出來,終於把曉月逗笑了。
「不過,」曉月收起笑容,「我如果每天不上班,豈不是成了籠子裡的金絲雀了?我還想過得有意義。」
「那麼我就幫你找個公司上班,到我的公司上班也行。」
曉月搖搖頭,「我厭倦了城市。」
「城市有城市的好處。你沒有在農村待過,我是從農村來的,很艱苦的。」
「所以,對不起,高飛哥,我知道你對我好,我也想過要跟你好,但是,思前想後還是覺得我們不太合適?」
「為什麼?你覺得我們不是門當戶對?」
「不是,你現在是富翁,我還高攀不上呢。門戶應該不是問題。只是,你從農村奮鬥到現在,京城是你的舞台,你不能離開這座城市,而我,雖然在這裡土生土長,但是我已經厭倦了都市,又想幹一點事情。我想找個西部支教的事情。你歲數也不小了,不能再耽誤你。」
高飛吃驚地看著曉月,覺得她的想法簡直是異想天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