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醫院方面傳來範小青病危的消息。
曉月要到醫院看望范小青,就去找何大壯請假,何大壯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出差,他顯然已經知道了范小青的情況,就對曉月說:「替我問候范小青,我要出差了,沒有時間去看她,等我出差回來再去醫院。另外,你到財務那裡去開一張支票,上次那張支票已經用完了。」
曉月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看看何大壯,滿臉的疲憊,與平時春風得意的樣子判若兩人。曉月心想,看來,何大壯也有很善良的一面啊。
等曉月趕到醫院的時候,范小青剛剛做完手術正在昏睡,曉月把花插在花瓶裡,坐在范小青的床頭,她看到范小青的身上插滿了管子,面色蒼白,瘦得皮包骨頭,不禁心痛得掉下淚來,正好這時范小青甦醒過來,曉月連忙擦乾眼淚,笑著和范小青打招呼。范小青伸出骨瘦如柴的手來握曉月的手,曉月緊緊地握住了范小青冰冷的手,安慰她說:「小青,安心養病,你會好起來的。」
范小青勉強擠出了一點笑容。
莊文新終於找到了大腕律師的感覺。自從M公司成功上市,莊律師在業界聲名遠揚,找上門來的客戶絡繹不絕,一改過去求客戶的狀態,他現在也像何大壯一樣,多數的精力放在與客戶打交道上,具體的業務都交給年輕的律師來做,所以,反而有了閒暇,成功律師的感覺真好!
這一日,他像往日那樣,先處理了電子郵件,就可以瀏覽網上的信息。證券上市信息是他最關心的內容。打開網絡,他驚呆了,網上鋪天蓋地的消息都是關於M公司的:
《M公司爆出假賬醜聞!》
《M公司虛構利潤7.6億!》
《M公司股票大跌!》
《M公司股票跌停!》
……
莊文新感到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頭腦也不會思維了,不知道如何是好。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緩過神來,像瘋子一樣衝出自己的辦公室,衝向何大壯的辦公室。何大壯的辦公室裡沒有人,他向門口何大壯的秘書吼道:「何大壯呢?」
秘書嚇了一跳,她很少看見莊律師這麼高聲大嗓地說話,在海天高所,高聲說話的特權不在莊律師手裡。秘書小心翼翼地說:「何律師出差了。」
「到哪兒出差了?」
「美國。」
「又是美國,什麼時候走的?」
「今天早上。」
莊文新感到天似乎要塌下來了。
連續幾天,各大媒體都大幅報道M公司做假賬的消息,M公司的股票連續跌停幾次,社會反響很大。警方也立即介入了調查。王凱歌拿著報紙走進方曉陽的辦公室:「曉陽,看來你當初的直覺是正確的,證券公司不會再找我們的茬了。他們還得感謝我們呢。」
這一天,曉月從醫院看望范小青,回到辦公室,辦公室內像往常一樣緊張忙碌。
曉月正在埋頭於文件堆中,忽然聽到辦公室內一陣騷動。抬頭望去,只見兩個穿制服的人把莊文新帶走了。
曉月參加了這個項目的文件製作工作,他們起草的法律意見書都是根據有關文件和會計師的審計報告及財務報表做的,假賬與律師無關,但是,該案的影響太大了,有關該公司上市的所有中介機構人員都要被審查。據報道,會計師早就被抓了。按說,如果律師沒有參與做假賬,或者對做假賬不知情的話,應該不會有問題的。關於這件事,整個律師事務所都比較關注。曉月也問過莊律師,莊文新說,對於財務造假一事,他完全不知情。為了做這個項目,莊文新加班加點。曉月相信莊律師的為人。可是,莊律師還是被帶走了。
曉月再也做不下去事情了。眼看著莊文新被司法機關帶走,辦公室裡亂作一團。大家都沒有了工作的心思,三人一夥,五人一堆地議論紛紛。以前所裡有明確的規定,上班時間不許聊天。可是,今天似乎破了例。合夥人也三五成伙地在幾個人的辦公室裡議論。
有人問,「這個項目是何大壯負責的,怎麼不抓何大壯啊?」
「何大壯雖然負責這個項目,但是,他沒有簽字。」
「為什麼沒有簽字啊?」
「當時他正在國外出差。」
「那麼他就沒事了嗎?」
「誰知道啊,可能沒事吧。」
「也難說,看看他回來之後怎麼說吧。」
這個項目的主要負責人何大壯昨天剛去美國。彥冰前兩天為了一個收購項目去歐洲出差了,所裡的主要負責人不在,大家就像沒頭蒼蠅,一下午就在亂糟糟的氣氛中度過了。
幾天以後,彥冰終於從歐洲出差回來,剛進辦公室,就接到了方曉陽的電話:「莊文新出事了,你們所打算怎麼辦?」
彥冰毫無表情地說:「這件事與我無關,這是他和何胖子做的,應該由他們自己解決。」
「可是,何律師出國還沒有回來。」
彥冰冷笑道:「他總是在關鍵的時候出國。就是不出國,他也沒有事,因為不是他簽的字。」
方曉陽說:「你們是一個所的,你看能不能幫幫莊律師?」
彥冰不情願地說:「他這是自做自受!」
方曉陽耐心地說:「也許他是無辜的。況且,即使他真有問題,也需要律師的幫助。」
彥冰諷刺道:「你真是個大善人。」
方曉陽寬容地說:「你們畢竟是同事,你和他又是同門,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吧。」
彥冰雖然沒有馬上答應,但是心裡有些許的感動。按說,這件事與方曉陽無關。雖然,方曉陽開始參加了這個項目,但是,後來被證券公司解聘了,主要文件還是由上市公司的律師來完成的。方曉陽這樣關心莊文新,說明他做事情很有責任感。況且,方律師和莊文新並非一個所的同事,而自己既是莊文新的同事,更是莊文新的同門師兄妹,現在莊文新遇到了危難,按說她有責任幫助……但是,又想到在爭取M公司的項目時,他肯定做了手腳,心裡又來了氣。
正在猶豫之時,趙老師來了電話,命令她無論如何要把莊文新的事情搞明白。雖然她勉強答應趙老師會認真處理這件事,但是,是否做莊文新的辯護律師,她心裡還在猶豫。從多年來與莊文新同事的感覺來看,她感到莊文新不會做違法的事情,雖然莊文新客戶不多,但是也不至於為了一個客戶拿自己的職業生涯去冒險。可是,她的腦海裡總是反覆出現那次和曉月一起在歌廳的大堂遇到莊文新、何大壯和M公司兩個副總時的情景。那時莊文新的表情十分不自然,她至今沒有搞明白,莊文新究竟是用什麼手段擠掉了公關能手梅中正律師和本梁大律師的。這件事對於她來講至今是個謎。
她明白趙老師的心理,對於指導導師來說,他對學生有著起碼的信任,但是現在這個社會十分複雜,學生做了違法的事情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如果真是做了違法的事情,作為導師實在是有失顏面。所以,她有責任把事情搞清楚。如果莊文新真的是清白的,作為同門師兄妹,她也有責任幫助。
經過幾番考慮,梁彥冰終於決定接手莊文新案。如果莊真的有什麼問題,她也會依法處理的。下定了決心,她叫來曉月說:「明天我們一起去看看莊律師吧。」
北京第五拘留所。
彥冰帶著曉月來探視莊文新。雖然法學院的畢業生在學校學習的時候有一課是參觀監獄,但是彥冰和曉月學的是經濟法專業,這一課免了。做了律師以後,又沒有做過刑事案件,所以,這看守所還是第一次來。
莊文新被兩個警察帶出來,似乎有些睡眠不足的樣子。因為他平時就不修邊幅,所以今天看來與平時也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鬍子似乎沒有刮,臉上的皺紋也更深了一些,髮際露出一圈白髮,面容顯得越發的憔悴。曉月鼻子有些發酸。
彥冰嚴肅地問莊文新:「你是否知情?」
莊文新肯定地說:「我絕對不知情。」
彥冰說:「那好。咱們所沒有一個做刑事的律師,所裡決定先讓我來做你的律師。誰讓你是我介紹來的呢。必要時,我們再到外面請專業的刑事律師。」
「謝謝你!我辜負了你,搶了你的項目,你還來幫我。」莊文新眼圈有點兒紅了。
彥冰歎口氣說:「誰讓你我是同門呢。再說了,我還要感謝你呢,要不是你搶了我的項目,那麼現在坐在你的位置上的就不是你而是我了。」
看著莊文新無地自容的表情,彥冰接著說:「所以說,塞翁失馬,安知非福?塞翁得馬,安知非禍?」
莊文新不住地點頭,無言以對。
彥冰打破沉默說:「你放心,只要你是無辜的,我相信你會出來的!不過,你必須對我講實話。」
莊文新點點頭,你有什麼問題,就問吧。
彥冰問:「我想知道這個項目本來是何胖子、梅胖子還有我參加了與企業的面談,沒你什麼事,怎麼後來變成你和何胖子的項目呢?你耍了什麼手段?」
莊文新苦笑了一下:「這似乎與M公司作假案沒有關係吧?」
「雖然可能沒有關係,但是,我還是想知道!」
莊文新知道彥冰的脾氣,就無奈地說,那麼我就告訴你吧。關於這個項目,你們三個在公司和主管部門爭得太過分,何胖子和梅胖子還互相拆台,影響很不好。聽說梅胖子是行政主管部門介紹的,何胖子是業務主管部門介紹的。我的同學在主管部門工作,說話不管用,也幫不上我的忙,但是知道大家在爭,就告訴了我。我就找到何胖子,說爭取為他說說話試試。那天,M公司的人到主管部門匯報,我就去找老同學,老同學把我介紹給他們頭兒,說我也是海天高所的,他們頭兒就問,海天高所的何律師、梅律師和梁律師哪位做證券業務最好,我說都不錯,似乎何律師的業績更加突出一些。他們頭兒只是點點頭,也沒有說什麼,M公司的人也跟著點點頭。後來,公司就定下何胖子為承辦律師,為了答謝我,他就讓我和他一起做。
彥冰臉上露出譏諷的微笑,說:「你看看,不是你的東西,搶來的也沒有什麼好處吧。這不正說明『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莊文新臉色更加難看,曉月連忙捅了一下彥冰。彥冰也意識到自己的話太過分了。好在莊文新對彥冰的刁嘴早已經習慣了,此刻也無法與她計較。
彥冰安慰了一下莊文新,又談了些手續方面的事情,準備告辭,莊文新叫住彥冰說:「我手頭還有幾個項目沒有完成,你接手做吧,收入全算你的。」
彥冰點點頭,不置可否。
從看守所出來,曉月上了彥冰的車。
兩個人的臉色很都難看。彥冰先點著了一根煙,然後才啟動車子。曉月說:「莊律師真是很可憐。」
彥冰說:「他這個人就是點兒背。你看,何胖子、梅胖子他們做了多少大的上市項目,都安然無恙。可是莊文新沒做幾個上市項目,就趕上一個作假賬的。真是夠倒霉的。人家何胖子硬是安然無恙!」
曉月說:「彥冰姐,你可得想想辦法。」
彥冰狠狠地吸了口煙,說:「我會想辦法的。如果莊文新是清白的話,估計問題不大。不過如果是清白的,白白在裡面住上一段時間,外面的工作也耽誤了,還讓家裡人擔心,也是夠冤的。他剛才說把他的項目交給我,其實,剛才我沒有告訴他,得知他被抓,幾個客戶就打來電話要求解約。前期的工作也是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