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學法律的,我知道,雖然是占理,但是,如果沒有深厚的法律功底,也很難獲勝。這個案子找你做沒錯,你不愧為名律師、大律師。」
曉陽笑著說:「咱倆誰跟誰呀,這年頭,最怕人捧了,你這叫捧殺,對小青年還有點殺傷力,對咱們這些奔四張的人,用不著來這套了。」
高飛真誠地說:「哥們兒,我可不是故意吹捧你,我是真心話。」
曉陽給高飛和自己都斟滿酒,兩個人舉杯,他喝乾了酒,又為自己滿上,對高飛說:「真正高明的企業,眼睛不能總盯著能打贏官司的律師,而應該盯著如何使企業避免官司的律師。就像真正高明的醫生不僅僅是會動手術的醫生,而應該是如何避免病人長腫瘤的保健醫生。」
高飛贊同地點點頭,給曉陽夾了一筷子菜。曉陽繼續說:「古代扁鵲是有名的神醫,國王問他,你兄弟幾個?他說三個。他們也都是行醫的。國王又問,你們兄弟三人中誰的醫術最高明?扁鵲說三人中,大哥的醫術第一,二哥的醫術第二,我的醫術第三。國王很吃驚,問何以故?扁鵲說,大哥總是在人們沒有生病之前,就告訴他們養生之術,人們按照他教的方法養生,就不會生病了。這時候,人們沒有什麼痛苦,也沒有太多的花費。所以他的醫術第一。二哥的病人都是小病初起的病人,他用很簡單的方法就把病人的小病治好了,讓他們免於發展成大病。這時候,病人的痛苦較小,花費也比較少。所以他的醫術第二。而找我的病人都是病入膏肓的病人,我必須得給它們動手術才能治好它們的病,這時候病人的痛苦最大、花費也最多,所以我的醫術第三。國王聽了點頭贊同。」
高飛點了一顆煙,點頭說:「有點道理。企業也應該走預防法學的路子。」
曉陽說:「對!咱們國內的公司,包括你們高飛公司,成立的歷史還很短。我們的許多客戶都是著名的跨國公司,有些企業已經有了上百年的歷史。我發現,成功的企業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在經營決策的階段就開始防範法律風險,也就是除了對交易的贏利方面進行分析外,對合法性也要很好地把握。最大限度地防範法律風險,也就是強調合法經營。因為它們知道,有的上百年的基業,可能因為一個小小的失誤而毀於一旦。雖然表面上看,他們在決策階段請律師會花費一些費用,但是,它防範了風險,因為它們知道,一旦發生糾紛,其代價往往超過防範費用的幾十倍甚至幾百倍!」
高飛瞪大了眼睛,他心裡在計算兩種方法哪個成本高。雖然是法律出身,但是他天生有著商人的素質。他當然相信方曉陽不會騙他,但是,多年商場的拚搏,已經使他養成了比較和計算的本能。
方曉陽並不介意高飛的反應,他繼續說:「比如說剛才我們剛剛勝訴的那個案子。爭議的焦點就是你們之間的協議書是不是一個《保險合同》。當然,從構造和內容上看,完全符合《保險合同》的必備要件,我們是這樣主張的,法院也支持了我們。但是,在簽訂合同的時候,如果你們直接使用了《保險合同》一詞,甚至在合同中將這一點加以明確,他們不就沒有這個空子可鑽了嗎?而你們使用《協議書》一詞,他們就可能主張這只是一個意向書,而不是合同。」
聽了這話,高飛有些緊張地說,「可是,關於這個交易,我是請了彥冰和曉月她們做的。我是懂得預防法學的,並不是到了訴訟階段才找律師啊。」
曉陽自知言多語失,就含糊地說:「不過,總的來說,這個合同起草的還是很完備的。特別是在內容上,所以法院才會支持我們的主張。所以說,你事先找律師起草是對的,否則,不僅在名稱上,可能在內容上都不符合保險合同的構成要件,那樣,我們要想打贏這場官司可就難了。」
高飛鬆了一口氣,說:「看來事先請律師是太重要了。關鍵是還要請高明的律師。」他再次舉起酒杯:「再次感謝你為我公司打贏官司,乾杯!」
曉陽和高飛都一飲而盡。曉陽說:「這個案子打贏了,也是因為我們遇上了一個法律功底強,又公正廉潔的好法官。這個案子打贏的重大意義在於我們沒有走任何後門而贏得了官司。為此,我們得好好地幹一杯。」
高飛給兩個人都續滿酒,說:「我經商這麼多年來,打了許多官司,每一次都為了托關係、找門子搞得焦頭爛額。到最後,還不知道結果如何,只有這一次最省心。」
兩個人再次乾了杯。高飛抹了抹嘴角的啤酒沫子,說:「咱們換個話題。今天我順便請教你一個問題。」
曉陽說:「請教可不敢當。你說吧,什麼問題?咱們也可以討論討論。」
「我最近在琢磨咱們武術中所說的『要想解放自己必須先解放全人類』這話怎麼理解?按理說,應該是先解放自己才能解放全人類啊。」
曉陽笑著說:「前兩天我和幾個師兄弟也討論了這個問題。你看這樣理解對不對。這話所指的全人類就是指與你有關的人。武術高手較量的是雙方的元神。如果你自己對別人、對對手有想法,對手就不舒服,他可能就要調整到一個相對舒服的狀態,你自己就難受了。只有讓所有的對手都舒服了,他們才不會想攻擊你,你就被解放了。我的師傅說,高級的武術就是佛法《金剛經》中所說的『無住而生心』的『無住』。佛法是佛法,武術是武術。佛法是根,武術是干。不知道我講明白沒有?」
高飛搖搖頭說:「太深奧了。可能不是你沒有說明白,而是我沒有聽明白。」
方曉陽接著說:「還可以把這個理論推廣到武術之外,在平常與別人打交道的時候,也有這種狀態,要讓周圍的人都舒服了,自己才能感到真正的舒服。」
高飛連連點頭:「高!實在是高!而且……」
這時,曉陽的手機響了。曉陽對高飛做了個抱歉的手勢,接通了電話:「喂,哦,是平原啊!」他朝高飛遞了個眼色,「對,對,我現在正在和高飛一起喝酒呢,你也來一起喝吧……在什麼位置?我把電話轉給高飛吧。」
方曉陽把手機遞給高飛,高飛說:「喂,是平大法官啊,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你小子總來北京,也不理哥們,也太不夠意思了。啊……你在什麼位置?行,你就在那裡等著,我叫司機去接你!」
他把手機還給曉陽,從懷裡掏出自己的手機,給司機打了個電話,說:「你快到最高法院門口把平法官接來。」說完,就掛了電話。
曉陽和高飛繼續喝酒論武術。不一會,司機領著法官平原進來了。平原手裡拎著一個大果籃和一個外面寫著「德芙」字樣的巧克力紙袋子。他放下東西和曉陽、高飛握手寒暄。
平原端詳著兩個人說:「老同學多年沒見了,曉陽變化不大,高飛有些發福了。」
曉陽也看看平原說:「你也變化不大。」
高飛說:「曉陽堅持打拳,我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曉陽說:「他是大老闆,應酬多。」
平原地說:「你是律師,應酬也應該多呀。」
高飛說:「他這個律師和別人不一樣。他是姜太公。」
平原點點頭說:「是!」
曉陽笑著說:「我是想應酬,可是總也學不會。」
平原說:「學不會好!」
高飛對平原說:「聽說你早就高昇了,當上了省高級法院的副院長,是咱們年級最早進入局級行列的,為此,我們敬你一杯。」
三個人乾了杯。放下酒杯,平原笑著搖搖頭說:「什麼局級呀,為人民服務唄。這年頭,高官不如高薪,高薪不如高壽,高壽不如高興。」
曉陽說:「有道理,有道理。」
高飛說:「其實,你們法官收入並不低。」
平原說:「我也這麼認為。如果是滿足基本的生活要求,法官的收入一點兒也不低。那些認為收入低的,還有一些腐敗分子之所以嫌不夠,是因為總跟大款比,一比就心理不平衡了。」他拿起酒瓶,給曉陽和高飛斟滿酒,舉杯說:「曉陽,這幾年我得謝謝你。」
高飛不解地看看曉陽。曉陽也是一臉的莫名其妙,說:「我們有好幾年沒有聯繫了吧?」
平原說:「正是因為你沒有理我,我才要感謝你。」
高飛和曉陽面面相覷,不知道平原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平原說:「這幾年,我當這個副院長,各方面的壓力很大。從老同學這方面看,咱們年級做律師的有幾十號人,有案子的找我,沒有案子的,為了今後可能的案子也找我。只有曉陽,我們一個宿舍的哥們兒,從來不理我。說實話,這是對我工作最大的支持。」
高飛和曉陽都有些感動。高飛說:「你這樣的法官,我見得不多。有些法官還巴不得找他的人越多越好呢。」
曉陽不好意思地說:「說實話,我好幾次也想找你的,但是,終於沒有開口。我想,好容易認識一個清官,就別給你找麻煩了吧。」
三個人邊吃邊喝邊聊,彷彿回到了大學時代。直到餐廳要關門了,三個人才出來。
平原把果籃和巧克力給曉陽說:「這個給你的孩子嘗嘗,也是人家給我的,我就借花獻佛了。」又對高飛說,「今天沒想到見到高飛,下次再給你吧。」
高飛開玩笑地說:「只知道律師給法官送禮,還沒見過法官給律師送禮的。」
平原也笑著說:「我們這是新型的法官和律師的關係。」
曉陽推辭了半天,沒有推辭掉,就收了下來。
雖然看不到星星,但是,北京的夜晚燈火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