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公司上市日程逼近，相關文件終於準備好了。會計師出具了審計報告，有關部門出具的房地產權屬方面的文件也找到了。
為了保險起見，方曉陽建議承銷商最終到有關部門確認一下有關文件的真偽，因為文件的提供過程有些蹊蹺。但是，承銷商方面認為，還是不要節外生枝了，既然已經有了有關部門的證明文件，有了會計師的審計報告，只要最終M公司的律師出具法律意見就可以了。方曉陽還想堅持己見，承銷商方面說，其實，上市的關鍵審查在於公司方面的法律顧問，最終的法律意見書也是公司律師出具，至於承銷商的律師，只是起到一個顧問的作用，也沒有簽署法律意見的責任，最好不要干涉太多，以免影響公司上市的進程。
方曉陽也不好多說什麼，但是心裡總是有些不踏實，但是作為律師有保守客戶秘密的義務，工作的範圍也不能超出委託人委託的範圍，真是左右為難。
沉思了片刻，方曉陽對承銷商張經理說：「您看這樣行不行，我們請M公司的法律顧問海天高所的律師去主管部門確認一下。」
張經理猶豫了一下，說：「海天高所的律師是M公司聘請的，我們不好直接命令他們吧。」
方曉陽說：「我們可以建議他們。我們提醒他們也是對他們好。如果出了問題，他們也麻煩。確保證券承銷的上市企業不出問題，也是證券公司的責任。」
張經理不以為然地說：「公司律師應該知道怎麼去做的。」
關於M公司的資產狀況，方曉陽還是不放心。他決定找王凱歌商量商量。
走進王凱歌的辦公室，方曉陽看見王凱歌正在講電話，想過一會兒再來，王凱歌示意他稍等一下，方曉陽就在王凱歌老闆桌對面的沙發上坐下。就聽王凱歌對著電話說：「咱哥們兒誰跟誰呀，就這麼說定了！再見。」就掛了電話。
他轉向方曉陽，「怎麼著，曉陽？」
方曉陽將發現M公司資產疑點的問題跟王凱歌說了。
王凱歌認真地聽曉陽說完，輕鬆地說：「哥們兒，這是公司律師和會計師的事情，不用咱們操心。」
「可是我們發現了可疑點啊。」
「你要是不放心就讓提醒一下公司律師唄。」
「我提醒過海天高，可是，海天高是M公司聘請的，我們管不著他們。我們只對證券公司。」
「那就讓證券公司對海天高說好了。」王凱歌繼續大大咧咧地說。
「證券公司張經理說，海天高是M公司聘請的，他們也不好直接下命令。還說時間緊迫，不要我們節外生枝。」
「既然證券公司讓我們不要節外生枝，那我們就不要節外生枝吧。」王凱歌圓滑地說。王凱歌站起來以告誡的口吻說：「曉陽，客戶是我們的上帝，他讓我們做什麼我們就做什麼永遠不會錯的。」
「可是，我還是想把這個疑點搞明白。」
王凱歌看著方曉陽嚴肅的表情，認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他認為，關於M公司資產是否存在疑問，並不是多大的事情，這件事情自有會計師和公司聘請的法律顧問海天高所負責。問題的嚴重性在於方曉陽無事生非。即使是資料提供的不及時，現在也已經補上了，單憑一點懷疑，還不能判斷M公司有問題。在目前這種情況下，如果M公司無意作假，也沒有作假，方曉陽他們就是調查，也查不出什麼名堂；如果M公司有意作假，那就十分危險了，僅僅靠律師調查，也不一定能發現問題。再說，如果M公司惡意作假，由於方盛博所的調查工作影響了公司的上市，對方可能採取極端手段。王凱歌心想，這個書獃子又開始鑽牛角尖了，必須把他的不切實際的想法扼殺在搖籃裡。
王凱歌收起玩世不恭的態度，起身給方曉陽泡了一杯茶，遞給他，「曉陽，此事萬萬不可去做。」
方曉陽看到王凱歌突然變得神情凝重，十分不解，「為什麼？我僅僅是想把一個疑點搞明白。」
「你為什麼要搞明白？是懷疑M公司有可能作假？」
「這個我倒沒有想過。」
「看來你還是思慮不深，我的書獃子！」王凱歌用語重心長的口吻說。
王凱歌和方曉陽同歲，而且比方曉陽小兩個月，按說方曉陽應該比他成熟一些。但是，早年的艱辛生活造就了王凱歌趨利避害的本能，在許多問題的處理上，他遠比方曉陽成熟和老到。此時的王凱歌就是要說服方曉陽不去做無謂的冒險事情。
「你是怎麼想的？」方曉陽對王凱歌的想法也很重視。
「如果M公司沒有有意作假，你的調查有用嗎？」
方曉陽搖搖頭，沒有直接回答。
「如果說假設，我們僅僅是假設啊，M公司故意作假，會是什麼結果？」
「什麼結果？」
「兩種可能性。第一，僅靠咱們律師，根本查不出來。第二，如果查出來了，你說會是什麼結果？」
「不能上市！」
「當然不能上市！」
「但是你想過沒有，如果是我們方盛博所阻擋了他們上市的道路，他們可能會找我們玩命的！」
方曉陽終於明白了王凱歌的擔心，他想了想，笑了，「你不要危言聳聽，應該不至於的。」
「我不是危言聳聽，真的很危險。」王凱歌本來是想嚇唬嚇唬方曉陽，現在卻把自己嚇得不輕。
「我不能想像常總他們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王凱歌鎮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就算他們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情，但是你現在插一槓子，也超過了證券公司的授權範圍了，屬於越權代理。」
方曉陽沒有想到王凱歌又提出了「越權代理」問題，就說：「好像沒有越權吧，我再看看委託合同。」就離開了王凱歌的辦公室。
晚上，辦公室裡大部分律師都回家了，方曉陽還在燈下仔細研究M公司的資料，有幾處財產需要進一步核實。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去做，按說他已經提醒了證券公司，已經盡到了自己的責任，具體審核文件由M公司委託的海天高所的律師擔任，自己擅自進行確認調查，似乎有超越委託範圍之嫌。而且因為他的緣故，證券公司已經對上市進程可能受到影響而不滿，而王凱歌也危言聳聽地讓自己不要節外生枝。但是，如果放任發現的疑點不管，自己又良心何安？真是兩難啊。
雖然是初夏，但是近幾天天氣十分炎熱，而辦公室的冷風送風系統只到晚上八點，辦公室內酷熱難當。
方曉陽左右為難，進退維谷。他從電腦中調出與證券公司簽署的委託合同，逐字推敲，其中有一條規定：「協助證券公司審查上市項目的合法性。」那麼，廣義地說調查M公司資產的真偽也可以理解為協助證券公司審查上市項目的合法性。當然，他可以廣義的解釋此條款，而證券公司如果計較起來，也可以狹義解釋此條款。但是，無論如何，M公司的這個疑點必須搞清楚。這對證券公司、對股民都是有益的。
終於，他撥通了文傑的電話。電話裡，他沒說M公司部分的資產可能存在疑點，只是讓她明天一大早就去房地產管理局查查M公司的一處財產是否設置了抵押。
安排好這一切，他才收拾了桌子上的文件，離開辦公室。
已經是午夜時分，穿著不太漿挺的襯衣，拎著發皺的西服和沉重的筆記本電腦，步履有些虛飄，這才想起來晚飯還沒有吃。最近一段時間工作太忙了，特別是M公司上市項目啟動後，他就過著三餐不定，不修邊幅的生活。想著M公司上市項目的種種疑團，想著證券公司和王凱歌的不理解，走在長長的靜靜的走廊上，他的背影流露出落單的孤寂。
為了保險合同糾紛案件開庭的準備，高飛專門又來到方盛博所做最後的商討。對這個案子，方曉陽準備十分充分，高飛也比較放心。案子討論完了，高飛提到了M公司的上市項目，做為投資顧問，他做了大量的工作，眼看公司就要上市了，他也很興奮。
高飛轉了話題：「聽說，最近馮力和彥冰的關係緊張。」
方曉陽說：「你好好勸勸他們。兩個人都是才貌雙全的，誰都說他們是天生的一對。」
高飛歎了口氣：「鞋子穿在腳上，是否舒服只有自己知道。」隨後，高飛問：「曉月最近身體好些了吧？」
方曉陽抱歉地笑笑，「最近太忙，好久沒有顧上曉月了。」
「還是那個M公司的項目？」
「是啊。」
「我說曉陽，讓他們年輕人多幹幹唄。你也得學學舉重若輕了，同是做M公司的項目，你看人家何大壯、王凱歌，那多放得開。再看看你，也就是個承銷商的律師，搞得比人家發行人的律師還忙，不值當！」
方曉陽心想，怎麼這些商場精英都是同樣的論調？難道真的是自己的行為方式有問題？
看方曉陽沉思，高飛起身道：「我該走了，中午約了曉月一起吃飯。」
「謝謝你照顧曉月。」方曉陽朝著高飛的背影說。
彥冰的辦公室，秘書送來掛號信。
彥冰打開信件，看見是法院寄來的。彥冰覺得奇怪，因為她最近沒有做訴訟案件。打開一看，原來是法院寄來的馮力的離婚起訴書。裡面的內容是：孩子歸馮力，房子歸馮力，現金兩個人平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