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大律師 14.今天是個好日子。 (2)
    茶室在寺院北側的一個院落內。茶室的門也是老式的、帶有門檻的那種。他們邁進了茶室。茶室的中間放著一張古色古香的紫檀木八仙桌,桌上擺放著兩套功夫茶的茶具。桌子後面是一個高至房頂的多寶格櫃子,裡面陳設著各色的茶具和茶葉。茶室的左右兩邊是兩個一尺多高的檯子,檯子上面鋪著蓆子,也叫塌塌米,可以說是日式風格,也可以說是仿古風格。脫下鞋子,上得檯子,中間是一張長方形的棗木桌子,桌子下面有一個長方形的凹槽,供客人們放腳。四個人入坐後,茶室內的服務小姐款款走來。那小姐長得眉清目秀,一條粗粗的大辮子垂在腦後。上身穿一件棉質的滾著深茶色邊的淺茶色大襟小褂,下身是深茶色的長至腳面的棉質長裙,腳上是一雙平底的黑色大絨布鞋。整個一幅古典的中國仕女圖。整個色調與這裡的茶具、茶巾等的顏色極為和諧配套。

    小姐先將一隻精細的瓷茶杯放到茶桌上,雙手捧著一副茶譜恭敬地遞上來,輕聲慢語:「小姐、先生們,這是本店的茶譜,請過目。」彥冰和高飛都說,曉陽是常客,還是曉陽來點吧。曉陽接過茶譜。這是一副淺茶色的緞子面的折疊式茶譜,內容都是用正楷寫就,不是印刷品,每次曉陽都要多欣賞幾遍,就像欣賞一件藝術品,也許點茶的人都是這番心情,所以茶譜被翻得有些起了毛邊兒,更顯得年代久遠。

    在等待小姐上茶的時候,大家環視了這間茶室。整個房間是木質的,木質的門,木質的地板,木質的牆面,木質的屋頂。那些木頭似乎沒有上漆、或許只上了一層清漆,透著木的本色。牆上掛著一幅不太大的畫,配著木質的畫框,畫面是一個老翁一手牽著一匹馬,一手拿著一把雛菊,正從山上走下來,讓人聯想到陶淵明的「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詩句。

    輕緩的古箏曲《漁舟唱晚》在室內悠揚著,此時客人不多,只有他們四人,真是難得的清靜。

    曉陽說:「現代文明讓人們整天忙碌,到處都是歌舞廳、餐廳,燈紅酒綠,熱鬧非凡。人們的應酬也多,很難靜下來。人的精神長期處於興奮狀態就容易出現疲勞。」

    彥冰說:「是啊,我也認為現在的人有很多都需要看心理醫生。不是得了精神病的人才看心理醫生,我是說,普通人都需要心理醫生。如果有像美國那樣的普通人可以去看的心理醫生的話,我想我是會常去的。」

    高飛笑道:「女強人也有軟弱的時候啊,我以為你一直刀槍不入呢。」

    彥冰認真地說:「高飛,你別搗亂好不好。我想聽曉陽好好給我們講講茶道呢。」

    曉陽說:「我並不懂什麼茶道,只是我以為茶的本質在於『和敬清寂』,茶室貴在一個字『靜』。而這間茶室設在遠離鬧世、環境極為幽靜的古寺名剎裡,所謂取靜中之靜,所以遠勝於京城的其他茶舍。每次來到這裡就像靈魂受到了洗滌。而且,泡茶以泉水為最佳,這裡的泉水在北京很難得,所以到這裡能夠品嚐到真正的好茶。」坐在對面的彥冰邊聽邊捕捉方曉陽清澈的眼神和寧靜的目光。

    說話間,小姐已經端著一個木質托盤向他們走來。小姐將托盤放在桌子上,左手托住右邊的中式廣口袖口,右手將茶荷、小點心等一一放到桌子上。

    茶具是紫砂陶器,只有一隻藍色小花瓷茶杯顯得與眾不同。

    彥冰好奇地問:「這是做什麼的?」

    小姐答:「試泉。」

    彥冰和高飛似乎沒有聽懂,看小姐繼續操作。小姐慢慢地將壺裡的水向這只藍色的小茶杯中倒滿。然後將幾枚硬幣遞給大家:「小姐、先生們請試試看,將這些硬幣慢慢放入杯中,這些硬幣不會沉下去。」

    「為什麼?」

    「因為本茶舍用的是本寺的山泉水,泉水的張力大,硬幣就不會下沉。泡茶最好用泉水。大覺寺有很好的泉水,因泉水而得名,以前叫清水院。」

    曉陽接著解釋道:「杭州的林隱寺和虎跑泉的水也是這樣。所以那裡的茶很好。」

    小姐以優美的動作為他們完成了全套的茶藝表演後,將品茗杯和聞香杯一起放入茶托中,遞給每個人。「喜聞幽香。」她拿起聞香杯,放在鼻子跟前,眾人也學著她的樣子,再聞各自聞香杯的茶香。

    小姐輕聲說道:「請品茶。這第一口叫做喝,第二口叫做飲,第三口叫做品。所以漢字中品字的寫法為三個口字。慢品才能品出茶的味道。」

    她再將壺內續上水說,「各位請慢用,有事就叫我好了。」說完起身飄然而去。

    四人靜靜地看完茶藝表演,彥冰說,「果然有品位。」

    四人邊喝茶邊聊天。

    曉月深深地嗅著聞香杯裡的香氣說「這茶真香,氣氛也好。」

    彥冰說:「這是有錢加有閒人來的地方。現在有錢的人很多,有閒的人也不少,又有錢,又有閒的人就不多了。所以說,現代社會的品茶是個奢侈之物。」

    曉陽說,「何止現代社會呢,古代社會也是如此啊。品茶雖然不需要多少錢,但是,如果連溫飽都談不上,那麼就沒有閒情逸致去品茶了。古代有一個僧人很喜歡茶,有一天,一個樵夫路過時,僧人就以茶招待他。樵夫問:『茶有什麼好,師傅這樣喜歡?』僧人說:『喝茶有三個好處。一是消食,二是除睡,三是寡慾。』樵夫說:『師傅所說的三個好處,對我都沒有好處。我以砍柴為生,喝豆粥,吃藜羹,僅以果腹,如果再吃消食的東西,未免飢餓;我天一亮就起床,天一黑就睡覺,睡得香甜,一夜不醒,即使是南面王,他的快樂也莫過於此。如果偏愛除睡之物,未免太苦勞了;我有妻子,能與我同甘共苦,因為有同寢之樂,如果我喜歡寡慾之物,則我的妻子就不能安於貧困了。正因為如此,這三者對我都沒有好處。所以我不喝茶。』」

    高飛說:「看來茶是那些吃飽了撐著的文人的嗜物。我不喜歡這茶的苦味。」

    曉陽說:「這叫苦中有樂。」

    彥冰詭秘地笑著說:「其實,還可以叫做『痛並快樂著』。」

    大家都知道這是一本暢銷書的書名,都會心地笑了。

    彥冰接著說:「你們看,現在的人都是精神病,明明是苦,卻以為樂,明明是痛,卻以為快,你們說他們是不是病態?」

    高飛故意調侃道:「是啊,你梁大律明明應該快樂,卻常常叫著痛苦,也是病態。」

    彥冰說:「我不否認個人有病態的成份,承認自己的病態,說明我的精神還算正常,往往是真正的精神病人倒是否認自己的病。」

    高飛做鬼臉說,「你不是想說我是精神病吧。」

    彥冰一臉的認真,「沒有,我這是泛指。你不要自己心虛。」她轉過臉,親切地望著坐在斜對面的曉月,「曉月,你原來公司新開發的富豪花園銷路怎麼樣?」

    高飛知道彥冰又在開始發展潛在的客戶了,沒有心思和他耍貧嘴,就故意搗亂說,「你梁大律已經有了豪宅了,還要買第N套嗎?」

    彥冰淡淡地說:「我那房子算得上什麼豪宅,面積也不大,院子小得算不上院子,只是意思一下,我的客戶住的都是2000萬的高檔別墅,那才叫豪宅呢!」

    高飛說:「梁大律周圍都是有錢人,當然總跟有錢人比了。你說的那些住豪宅的,畢竟是鳳毛麟角,與廣大的人民群眾相比,你的生活已經可以說是發達水平了。」

    曉陽品了一口茶說:「是啊,與那些住危舊房、筒子樓、簡易房的人相比,豈止是發達水平,可以說是天堂了。」

    彥冰停住手中剝著的開心果,故作深沉地說:「是啊,我們還要想想『天下還有三分之二的受苦人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我們要解放全人類,還要解放我們無產階級自己。」

    曉月往孟承壺裡續著開水,又通過過濾網將茶水倒入功道杯中,然後又一一給高飛、彥冰、曉陽和自己續上熱茶。她只是靜靜地聽著哥哥、姐姐們的談話,並不插嘴。雖然僅比哥哥他們小七、八歲,可是,哥哥姐姐小時候的語言、口號,在她的腦子裡完全沒有印象。

    高飛一直看著一言不發的曉月,目光中充滿柔情。看看曉月的手,手指修長,手背柔軟、皮膚細膩,一時間有些走神。

    彥冰調侃道,「高老闆出什麼神呢?看見美女就發呆。你看,曉月根本聽不懂我們在講什麼,這就是代溝。」

    曉月嫣然一笑,說道,「什麼代溝?我和你們屬於同一代人。」

    彥冰說,「現在據說差兩歲就差一代人了。」

    高飛心想如果那樣說,我和曉月就不是一代人了,豈不有亂倫之嫌?他現在追求曉月最大的擔心就是怕曉月嫌他歲數大,就轉了話題說:「我有幾個朋友學了法律,想幹律師,據說找律師所還很難,現在的行情真的很難嗎?」

    彥冰說:「那當然。你想想,北京有規模的所也就是那麼幾個,業務量也不滿。小所沒有工作給別的律師干,誰還招人呀。你不知道,有些法院門口就有律師找活,問『要律師嗎?』這跟擺地攤的沒有什麼差別。」

    「可是,中國的經濟這些年發展得這麼快,又有這麼多的大公司,應該有很多的業務。」

    曉陽接過話題說:「是應該有很多的業務,但是,很多企業只有在打官司的時候才想起找律師,可是,這時候,解決問題的成本會很高,而且也不一定能夠勝訴。真正成熟的企業,在投資和經濟活動的最初階段就讓法律顧問參與,這樣就可以避免很多風險。但是,這樣的企業現在在中國不多,因為,他們才開始發展,有些企業還沒有失敗的教訓。但是,國外的大跨國公司有過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歷史,經驗告訴他們法律是他們的經營活動中不可缺少的一環。」

    彥冰立即插嘴說:「就是,大郎,不,高總,比如你們這麼大的公司就應該成立法律部門,處理日常的法律事務,遇到難題,還要聘請常年法律顧問,怎麼樣,請我們吧。」

    高飛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梁大律就是厲害,時刻都在發展客戶。」說著給彥冰的杯子裡續上茶水。曉月聽了高飛的話有些替彥冰尷尬,看看彥冰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就放下心來。

    彥冰笑道:「我只等你施捨我一瓢粥呢。」然後收回笑容說:「不瞞你們說,我們所的莊文新還整天說溫飽問題呢。當然有些誇張,但也是實際情況。」

    高飛正想一飲而盡,卻發現品茗杯已經空了,他放下杯子說,「梁大律,你可不能太哭窮啊,外界都說律師可是高收入的人群啊!」

    彥冰適時地給他續上熱茶,「高飛,這你就是少見多怪了,如果外行人不知道真情,也是情有可原的,可你是業內人士啊,怎麼也這麼無知,誰不知道幹哪一行都有撐死的,也都有餓死的嗎?這不是常識嗎?具說有關部門調查,若干年前北京律師的平均收入與北京的面的司機的平均收入一樣!我估計,現在律師的平均收入比出租司機也高不了多少。你不能總盯著某幾個大款,要看平均值!你不知道,找不到活,站在法院門口等活兒的律師也不少啊。」

    曉陽又品了一口茶,接著說道:「彥冰說得對。任何地方都存在著差距、差別,特別是北京這個地方,人稱千層糕,有世界最頂級的消費,也有世界最便宜的東西,這就是層次,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處在同一層次。」

    高飛嬉皮笑臉地說:「你們說的就是現在的時髦詞『階層』吧,這個咱哥們兒懂。這麼說,梁大律,你是屬於哪個階層呢?」

    彥冰說:「前些日子,看報道說有人搞了社會調查和研究,把私營企業主放在第三層,把專業技術人員放在第四階層,我充其量也就是個專業技術人員,屬於第四階層吧。」她又轉向高飛「高飛早就脫離了專業技術人員的行列,晉陞到企業經營者和所有者的行列,顯然比我們高一層啊。」

    曉陽笑道:「彥冰的嘴從來是不吃虧的,隨時會把矛頭轉向別人。你說你是專業技術人員,我不反對,一般的律師大部分是專業技術人員,但是你已經向三層進軍了,因為你手下也管理著幾個人員,也有一定的所有權,所以可以說是三層半。而私營企業它也不能全屬於第三層,企業大小差別太大了,有大的跨國集團,也有僅有兩三名員工的小作坊,不可一概而論。」

    高飛搶著說:「總而言之,統而言之,不可一概而論。層次太多、太複雜,大層裡套著小層,小層裡套著小小層,這就是千層糕的意思啦!」

    四個人直談到夕陽西下,才分別上了各自的車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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