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大律師 11.此時無聲勝有聲。 (1)
    週末,方曉陽丁一泓帶著兒子到父母家看望父母。父親正在家的院子裡埋肥料。雖然初春的北京還是寒意陣陣,但已經可以嗅到春天的氣息了,這個時候埋肥料發酵,等天暖的時候播種,土地就會豐滿。這是一個不太大的小院子,磚木結構的兩層小樓,是上世紀七十年代的建築。外牆上長滿了爬牆虎,因為天氣還冷,新的葉子沒有長出,還留著去年秋天枯黃的敗葉。

    父母看見曉陽一家來,很是高興,特別是見到孫子,老兩口眉開眼笑。一家人圍坐在客廳裡說閒話。父親和曉陽自然關心的是天下大事,雖然起不了什麼作用,但是,男人,特別是北京的男人經常談論的都是海灣戰爭、阿以爭端等等在女人看來不著邊際的事情。而女人就實在多了。婆婆問曉陽他們最近工作如何,這正是一泓希望談論的話題。曉陽當然說一切都好,男人都是報喜不報憂。一泓接過話題:「做律師這行,競爭很是激烈。不一定業務水平高,人家就找上門來。曉陽一直在做M公司的法律顧問,公司一直很滿意,他們最近要上市,按說這個項目順理成章應該找曉陽做,可是,到了關鍵的時候,就冒出很多律師所爭搶這個業務。如果你不去跟人家打破腦袋搶,到最後就沒有你什麼事了。我正要求爸爸看看能不能幫我們說說呢。」

    父親沒有說話。只是注意地聽著。

    曉陽立即制止道:「一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婆婆饒有興致地說:「讓一泓說嘛,我很感興趣。」

    一泓藉機說:「現在當大的律師所合夥人負擔很重,要交很高的房租,還要給員工發工資。每年都為完不成任務發愁。」

    婆婆立即緊張起來:「真的嗎?」

    曉陽趕緊說:「別聽一泓製造緊張空氣。沒有那麼嚴重。」

    一泓對曉陽說:「你就是報喜不報憂。」

    婆婆一拍巴掌:「你們說的是M公司吧,找你陳伯伯啊。上次我和你爸爸去陳伯伯家,正好遇到他的手下,聽說調到了M公司當老總了。正巧啊。」

    曉陽的父親制止道:「你不要在那裡瞎摻合,老陳不會管這些閒事。」

    曉陽和一泓聽爸爸媽媽說過,陳伯伯和老爸是幾十年的老戰友,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清華大學的學生提出「振興中華」的口號時,方曉陽正是北方大學的學生,他為這個口號激動不已。不久家裡搬家的時候收拾東西,翻出老爸幾十年前學生時代做地下黨時他與幾個同伴拜把子兄弟時寫的一張紙,當時他們每個兄弟都起了個號,就是依「振興中華」的順序排列的。老爸的號是第三個字「中」,陳伯伯的號是第二個字「興」。曉陽從小就愛和陳伯伯侃天下大事情。如果說曉陽和沈昌是同齡的君子之交,那麼和陳伯伯就是忘年的君子之交。

    這時曉陽斷然說:「我不去找陳伯伯,爸爸說得對,就是去找了,陳伯伯也不會管這樣的閒事。」

    曉陽的媽媽靈機一動,說:「正好我主編的詩刊,上面登了陳伯伯的詩詞,我正要給他送過去,要不然你們幫我送一趟吧。」

    一泓心領神會地欣然答應。曉陽似乎看出了媽媽的目的,面有難色地對一泓說:「要不然我就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一泓說:「我自己去怎麼行呢?陳伯伯跟我也不熟。」

    曉陽的媽媽說:「一泓一個人去不合適,曉陽你就跑一趟吧。」

    其實如果沒有目的地去一趟陳伯伯家和他聊聊天曉陽還是挺高興的,但是,有了今天的話題,曉陽卻感到有些彆扭。而一泓則興致勃勃迫不及待地應承下來。

    一家人正在聊天,曉月開車回來了。

    身穿米黃色短外套的曉月一進門,就從外面帶來一股寒氣。曉月脫下外套掛在門口的衣架上,露出海藍色羊絨衫,這件羊絨衫是曉月去年買的,當時穿著很合身,現在看來卻有些逛蕩。曉月明顯地消瘦了,下巴尖尖的,臉色也失去了本來的白裡透紅,變得有些蒼白。她淡淡地和父母兄嫂打了個招呼。

    方媽媽立即迎過來,「哎呀,曉月,怎麼總不回家來啊。」

    「加班唄。」曉月疲憊地走進客廳,把自己扔到沙發裡。

    「怎麼瘦成這樣啊,是不是有什麼病了?」方媽媽在曉月身邊坐下來,開始嘮叨起來,「當初我就反對你改行調工作。原來的工作多好啊,又穩定又輕鬆,你卻聽了那個叫文傑的,說那個工作沒有挑戰性,非要干一個有挑戰性的律師工作。你哥哥也說了,做律師,男孩子幹著都累,何況一個女孩子。一個女孩子到處挑戰幹什麼?」

    曉陽雖然當初反對曉月做律師,但是既然曉月已經幹了這一行,再多說也無益,現在不能打擊曉月的自信心,就打斷母親的話給曉月解圍,「媽,曉月是剛剛做律師還不太適應,等適應了就會好的,您不用擔心。」

    聽了曉陽的話,方媽媽略感寬心,就轉移了話題,「曉月啊,你今年也不小了,都26歲了,個人問題怎麼樣啊。」

    「誰說我26了?我今年才25。」曉月反駁道。

    「還有幾天就過26歲的生日了,虛歲都27了,我還少說了呢。」

    曉月生氣地背過臉去,不理老媽。

    「聽說那個高飛對你有意思,那孩子到咱家來過幾次,除了個頭矮些,我看不錯。」方媽媽不管曉月的情緒繼續嘮叨。

    一泓接話說:「那個高飛可是我們年級的首富。」

    「富不富不是主要的,關鍵是要對咱們曉月好。我看那孩子對曉月很上心呢。」

    「你們都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我的事情不用你們管。」曉月一起身,離開客廳到自己的房間去了。

    方媽媽不明就裡,問一泓,「她這是怎麼回事啊?」

    一泓說:「現在的年輕人,我們也搞不明白。」一泓真的不明白曉月對高飛有什麼地方不滿意。

    乍暖還寒時的北京,北風吹來絲絲寒意。週末午後的街道上沒有了平日的擁擠和嘈雜。方曉陽和丁一泓驅車前往陳伯伯的家裡送詩刊。陽光透過防曬隔膜照進車裡,暖風開著,車內溫暖如春。曉陽駕車,一泓坐在副座上,手裡捧著一大把鮮花。車子從東三環繞二環拐入西城離繁華鬧市不遠的一個鬧中取靜的街道。陳伯伯住在城裡一個大院的二層小樓裡,小樓外面還有一個小院子,跟站崗的武警戰士打過招呼,他們就進了陳伯伯的小院。陳伯母來到房門口迎接他們。進入陳伯伯家樸素而大氣的客廳,陳伯伯正在客廳裡等候他們。一泓發現屋裡茶几上、窗台上、寫字檯上擺滿了鮮花,有大朵大朵的潔白的百合,有鮮紅鮮紅的耀眼的玫瑰,有混合著玫瑰百合康乃馨的花束。看來大家來看陳伯伯都送鮮花啊。一泓選的是一把金黃的康乃馨。她本來問過婆婆給陳伯伯送什麼禮物好,婆婆說他們來往從來不送禮物,詩刊就是最好的禮物。一把康乃馨是一泓自作主張帶來的。保姆接過一泓帶來的花,用花瓶裝上,放在寫字檯上。

    曉陽他們把詩刊交給陳伯伯,轉達了曉陽父母的問候。陳伯伯也問候了曉陽的父母。

    隨後,陳伯伯問曉陽最近工作如何,曉陽說還不錯。陳伯伯問:「都是哪方面的業務?」

    曉陽說:「有知識產權方面的,有收購方面的,有國際貿易方面的。」

    一泓插嘴道:「曉陽業務水平高。但是目前所做的業務,外資比較多,中國境內的企業比較少。曉陽和我當初回國,就是想報效祖國,可是這樣的機會卻很少。」

    陳伯伯說:「外語是你們的優勢,開放也是我們的國策,外資進入中國也需要法律服務。」

    一泓進一步強調:「可是,曉陽更希望為國內企業特別是國有企業服務。就拿最近來說吧,M公司現在要上市,雖然曉陽做它們企業的法律顧問,可是,上市的項目有好幾家律師所在競爭,企業似乎也沒有讓曉陽做這個項目的意思。」

    陳伯伯沒有說話,完全是面無表情,無話可說。三人陷入極度尷尬的狀態。此時無聲勝有聲。這無聲似乎是在批評曉陽,這麼多年的交往,難道不知道他陳伯伯不是這樣的人?方曉陽感到無地自容,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心裡非常埋怨丁一泓,心想,我和陳伯伯的君子之交從此完結了,其實,與一個長輩忘年之交的關係斷了,也不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關鍵是此時此刻面子上太下不來台。

    終於,曉陽打破了這種尷尬的場面,不自然地說:「時間不早了,打擾陳伯伯休息了。我們也該告辭了。」

    陳伯伯也沒有挽留,站起來說:「也好,向你父母問好。」將曉陽夫婦送到客廳門口。一切似乎來得有些突然,而兩個書獃子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場面。

    陳伯母將勉強保持僵硬尷尬微笑的二位送到院子門口,一泓沒有敢看曉陽的臉,估計此時曉陽的臉色和自己的臉色一樣一定非常難看。

    兩個人告別了陳伯母,沉默地走出陳伯伯的院子,兩個人終於放下僵硬尷尬的笑容,朝停在小院外面的車子走去。寒風中,午後斜陽將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氣溫似乎比他們來的時候降低了很多。曉陽臉色鐵青,一泓臉色泛綠。曉陽低聲而憤怒地說了一句「丟人現眼!」

    一泓尖細的聲音比曉陽渾厚的聲音高了兩個八度:「你說誰丟人現眼?」

    曉陽依然低聲而憤怒地說:「我說你!」

    「那麼,你今天為什麼要來?」一泓的聲音同樣憤怒。

    「我來送詩刊!」

    「你不要自欺欺人了。難道你內心深處不希望求助於陳伯伯嗎?」一泓有些刻薄地說。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