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大律師 10.拾柴禾的不能和放羊的比。 (2)
    白天忙於工作,M公司上市的事就擱在一旁了。下班的時候,腦子裡有了空閒,M公司的事就冒出來了。按說,一直做M公司的常年法律顧問,接著做它的上市項目也是順理成章的事。但是,現在的律師競爭十分激烈,剛才劉總在電話裡也告訴他,有十幾家律師所在競爭這個項目。坐以待斃,袖手旁觀,守株待兔,這是他現在最想有狀態。但是,作為律師,不去公關,看著一大單子業務從面前跑掉,就像是看著一大塊肥肉進了別人的嘴裡,這似乎也不是律師所應該採取的態度。

    剛才和曉月一起吃飯,方曉陽雖然不停地開導曉月,可是自己內心也還是難以清靜。所謂清靜,也是相對於這個過於浮躁的社會、那些過於浮躁的眾人而言,方曉陽知道自己離真正的清靜還差得很遠很遠呢。所以飯吃到嘴裡,卻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吃飯的時候一泓就看出曉陽有心事,一泓的聰明就在於她可以洞察曉陽的心態。但是,因為曉月在場,她只能不動聲色。這也是她的聰明之處。

    曉月走後,一泓收拾好了廚房,又安頓了兒子,就推門進了書房,輕聲問道,是不是遇到什麼難題了?是啊,做律師的每天都會遇到很多難題,他們的工作就是幫助客戶去解決一個又一個的難題。在一泓看來,曉陽處理許多棘手的問題都是游刃有餘的,像今天這樣心不在焉的時候並不多,可見,今天遇到的難題有些難。

    曉陽把今天M公司劉總打電話的事情說了。

    一泓心裡也有些緊張。在一泓看來曉陽在公關方面是最不行的,許多次到口的肥肉都讓他拱手讓人了,但是曉陽否認說不是他拱手讓人了,是他根本搶不到。一泓說是因為曉陽根本就沒有去搶。除非客戶是自己找上門來,或者是回頭客只找他方曉陽一家。否則曉陽基本上是「無為而不治。」好在回頭客和回頭客介紹的客戶還能勉強維持他作為大律師所合夥人的支出和體面。

    一泓內心緊張,表面上卻還算輕鬆,她怕自己過分緊張引起曉陽的反感以至於他乾脆不去爭取了。她去廚房為曉陽泡了一杯龍井茶,端進書房時,已經是滿面春風了。

    她把茶杯遞給曉陽,興致勃勃地說:「我想起來了,我們可以去找白玫和沈昌啊。」

    白玫是他們和高飛彥冰共同的同學,沈昌是白玫的老公。在美國的時候,沈昌和曉陽在同一所大學就讀,都在校友會工作,沈昌是會長,曉陽是副會長,兩家住的也不遠,來往就很多。在一泓來看沈昌和曉陽是無話不談的朋友,但是在曉陽來看,他們是淡如水的君子之交。

    「不行,絕對不行。」曉陽斷然否決,來不得半點兒含糊。

    「為什麼不行?」一泓也有些著急了。「大家都是這麼多年的朋友。再說,沈昌當了司長我們也沒有給他添過麻煩。」

    「不行,我張不開口。」

    「你張不開口我張,我去找白玫,直接找沈昌也可以!」一泓毫不退讓。

    「你不能說。你說就等於是我說,我們兩個是一體的。傻子都能看出來。」

    「你怎麼那麼死心眼兒?」一泓有點兒急。

    「我沒辦法!」方曉陽痛苦地說。作為一個有能力的律師,接手一個大公司的上市項目,既意味著收入,更意味著業績,輝煌的業績讓律師很有成就感。可是,為什麼每一個輝煌的項目必須以一個律師失去尊嚴的爭搶為代價呢?他為律師這樣的宿命感到痛苦。如果一泓不介入,他可能淡化了,過去了,可是偏偏遇到這麼一位夫人。剛回國的時候,一泓還覺得幸福像花兒一樣。可是,自從幾次去了同行們的豪宅後,用她們幾個夫人的話說,幸福指數大降。就算再怎麼降,也應該在百分之五十以上吧。他突然意識到來自一泓的壓力,這壓力是他痛苦的根源之一。

    他見一泓氣憤難平地坐在沙發上,也不想和她吵嘴。就做了一個深呼吸。盡量語氣平和地說:「人生有兩大難事。第一是登天,第二就是求人。」

    一泓氣哼哼地說:「其實登天一點兒也不難,現在有飛機,還有宇宙飛船。」

    「所以只剩下一件難事了,就是求人了。」曉陽話裡有話地對一泓說。

    一泓聽了曉陽的話,意識到似乎進了曉陽的語言圈套,很有些氣惱,卻又找不出更好的話來反駁,只好訕訕地說:「你最好把你耍嘴皮子的本事用到開發客戶上面。」

    女人真的很難纏。這是當下方曉陽的想法。男人的壓力有許多是來自女人。方曉陽想發作,又覺得無聊。壓力除了來自女人,還來自其他人,其實從維持基本生活的角度看很多人沒有必要再掙扎了,可是,除了基本生活,還有面子、地位、業績、能力等等的社會評價。同是北大出身,同是海歸,同是大老爺們兒,似乎不能太說不過去了吧。同學聚會,大家都在問他人的近況,比自家的狀態,做官的職務越高越好,下海的錢越多越神氣,搞學術的名氣越大越光榮。這一切對男人都是壓力。能超然而外的少之又少。有人說做女人難,其實做男人更難。方曉陽的思緒越飄越遠。

    見方曉陽不吭聲,一泓以為曉陽接受了自己的觀點,就說:「還有一個辦法。」

    曉陽知道一泓不可能提出什麼好辦法,幹這行多年了,競爭客戶,無非是找關係,這是方曉陽最不擅長的。無論找什麼人,都一樣是求人。所以他並不去追問一泓的辦法究竟是什麼。

    一泓見曉陽不接話茬,就接著說:「去求求老爺子。」一泓說出此話,沒有使用主語,可以理解為讓曉陽去找老爺子,也可以理解為她自己去找老爺子。

    「這麼多年了,你還不知道嗎,老爺子肯定不會管這些閒事兒。求也是白求。」

    曉陽剛做律師,沒有業務,也求助過老爸。雖然從小到大,家庭教育都是一切靠自己,但是,在剛剛做律師覺得自己幾乎山窮水盡的時候他找過老爸。但是,老爸既沒說幫忙,也沒有說不幫忙,當然也沒有像他小時候那樣教育或訓斥他一頓,而是面無表情,什麼話也沒有說。是啊,老爸這些人當年拋棄富裕的日子,參加革命,心裡面裝的都是國家、民族的大事,怎麼能為一己私利做事情呢。可是,方曉陽想他們那個時代的人哪裡知道現在和平時代的生存和競爭也是另外一場戰爭啊。從那兒以後,曉陽再也沒有求過老爸。這一切一泓是知道的,一泓的老爸也是個老革命,但是當年參加革命是因為部隊上幾次動員,他家裡共有三個男兒,一泓的老爸排行老二,就參軍了。而曉陽的老爸是為了理想拋棄家產參軍的,同是老革命,當年參加的動機是不同的。一泓知道公公的為人,所以剛才講話沒用主語,而且知道主語就是她自己。

    見一泓不再說話,曉陽拿出筆記本電腦,邊打開電腦邊說,「我還有些事情沒有處理完,今天有一個文件必須發出去。」

    一泓知趣地離開書房,收拾了廚房,又安頓了兒子睡覺。一泓洗漱完畢,收拾了臥室,看看時候不早了,來到書房想催促曉陽睡覺。

    書房中,方曉陽正對著電腦屏幕冥思苦想,一泓湊過去,看到屏幕上是長篇大套的英文合同條款,她本不想打擾曉陽,但是看到他略顯疲憊的神情,忍不住說道:「曉陽,要不然明天再弄吧。」

    「唉,不行啊,今天是dateline(交稿截止日)。」方曉陽回答著,眼睛並沒有離開電腦,顯然這時候他不想和一泓討論什麼。

    「你看人家王凱歌,活得多瀟灑。上次到他家聚會,他們家的小劉跟我說凱歌做律師從來不用筆,從來不用寫一個字,而且錢卻越掙越多,真是瀟灑自在。」

    這不是曉陽第一次聽一泓這樣的論調。自從上次從王凱歌家聚會回來,一泓似乎就變了一個人,變得庸俗,毫無顧忌地談論金錢。或許一泓原來就是一個庸俗之人,只是一直以來比較自我滿足而掩蓋了對於金錢的慾望?

    方曉陽將目光從電腦上收回,並沒有看一泓,只是沉靜地說,「凱歌是放羊的,我是拾柴禾的。」

    「什麼叫放羊?」

    「放羊就是把羊放在有草的地方就可以到一旁曬太陽睡大覺了。」

    「什麼叫拾柴禾?」

    「拾柴禾就得不停地到處找柴禾不停地撿。」

    「那當然是放羊的輕鬆了,你為什麼不做放羊的呢?」

    「每個人有自己不同的軌跡,我當不了凱歌,凱歌也當不了我。」

    一泓感到再多說也無益,但是心裡決定一定找曉陽的爸爸好好說說,幫曉陽做一個放羊的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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