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壯聽了客戶的話，嚇得出了一身冷汗，連忙給客戶陪不是，說了無數個對不起，客戶還是氣哼哼的掛了電話。
掛了電話，何大壯坐在床上發愣。過了老半天才明白過來。可能是昨天晚上自己太累了，神志有些不太清楚，精神有些不太集中，才出了這麼個錯。完了，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客戶毀於一旦。丟客戶容易，找客戶難啊。
仔細想想，罪魁禍首還是方曉月，她起草文件應該看到原始資料。如果不是她一開始就出了錯誤，自己也就不會出錯了。「這個方曉月，還是個女孩子，怎麼這麼粗心！」想起來他就火冒三丈。
方曉月進了辦公室，還沒有在座位上坐定，何大壯就拿著文件衝過來對曉月喊起來：「方曉月，看你出的錯！「
曉月嚇得出了一身冷汗。她拿過文件一看，原來，她把「賠償600萬元」寫成了「賠償600元」，天啊，差了一萬倍！
何大壯劈頭蓋臉地就數落起來：「小方，你讓我太丟人了。這可是以我的名義發出去的文件啊！」
「是啊，您是確認以後才發的呀。」曉月知道自己出了錯，但還是小聲為自己辯解。
「我是確認了。但是，不能事事都靠我來確認啊。都靠我來確認，還要你們幹什麼？我說小方啊，你雖然是個新律師，可是也有好幾年的工作經驗了，怎麼還這麼粗心大意？你說，讓我跟客戶怎麼交待？」
「……」曉月無話可說。
何大壯一直在大庭廣眾之下喋喋不休。直說的曉月眼淚汪汪，何大壯才氣呼呼地回他自己辦公室了。
辦公室恢復了安靜。是一種壓抑的安靜。靜得只聽見大家敲擊鍵盤的聲音。
范小青見曉月哭得傷心，就安慰她說：「別難過，誰都犯過錯。別人都說，當你在工作中犯錯誤時，老闆會認為你太笨了；而老闆犯錯誤則是很自然的事。何大壯出的笑話多了。有一次，何大壯起草文件把『paymentwithinsixmonths（六個月以內還款）』的英文寫成『paymentwithin***months（性月內還款）』。客戶把錯字畫了圈，又傳真回來，問『什麼意思？』可丟死人了。」曉月聽了，破涕而笑。范小青接著說，「犯錯的是人，不犯錯的是神，犯了錯改正了的就是好人。好在這次只是給客戶一個草案，也沒有給客戶造成損失，不要緊。」
范小青又安慰了曉月一會兒，曉月方才平靜下來。
看到曉月似乎平靜下來了，王勇溜躂過來，神秘兮兮地小聲對曉月說：「以後不要總往槍口上撞。」還沒等曉月反應過來，他就溜躂走了。
曉月不明白怎樣才能夠做到不往槍口上撞。她想問問范小青，可是看見范小青正忙著，再說自己手頭也有很多活兒要做，等有機會再向范小青請教，或者向王勇請教吧。
心裡窩了許多話，曉月想找文傑聊聊。文傑說，可以再約上大毛和咪咪，就到文傑所裡集合。
曉月以前來過方盛博律師事務所。那時候，她還在房地產公司工作，對律師事務所沒有什麼太多的感覺。今天是她轉行做律師後，第一次來方盛博所。今天，她注意到，方盛博所的空間比海天高所大不少，合夥人的辦公室、律師的辦公空間和過道都比海天高所大。人數也是海天高所的一倍。但是業務量和海天高所差不多。說明海天高所的效益比方盛博所要高。辦公室裡還有幾個律師在加班，看上去他們都忙得挺高興，氣氛也輕鬆，不像海天高所氣氛緊張。
文傑見到曉月說，「我手裡有一點兒小事，馬上就好。你先去方老師那裡坐坐吧。」曉月就去了曉陽的辦公室。走到門口，往裡一看，羅曼也在這裡。看來，她真來這裡實習了。
曉陽指著文件上的錯字對羅曼：「法律上需要補充的我都已經說了。另外，還有就是錯別字和語法問題。其實你們都是最高學府的高材生，應該不會存在錯別字和語法問題，主要是不細心。在學校裡，60分就可以及格，90分以上就可以當好學生。可是，在工作中，99分都是不及格，因為，你即使是錯一個字，或一個標點符號，你提供給客戶的東西就是帶瑕疵的東西。所以，你以後寫完文件後，一定要仔細檢查，直到一個錯字和病句都沒有再拿給我看。」
羅曼連連點頭，畢恭畢敬地說：「我明白了，謝謝方老師。」
曉月在門口聽了，深受啟發。看來曉陽說得對，自己還是沒有認真檢查自己做的文件，才出了錯。可是，何大壯怎麼不能像方曉陽那樣教育年輕人呢？動不動就大發雷霆，而且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一點兒也不給別人留面子。難怪文傑總說方老師如何好，她真是遇上了好老師。
只聽方曉陽繼續說，「還有，律師事務所是工作場所，穿著要大方、得體，不能像學校那樣隨便，具體著裝問題，你可以請教文傑律師。」
曉月這才注意到面對著方曉陽背對她的羅曼身穿黑色吊帶裙，說實在話，羅曼的身材真是好。正在胡思亂想，方曉陽桌子上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曉月不好打攪，就向曉陽做了一個「拜拜」的手勢，和來找她的文傑一起走了。
方曉陽用眼神示意羅曼談話結束了，羅曼非常知趣地退出了方曉陽的辦公室。
電話是M公司的劉副總打來的。方曉陽一直是M公司的常年法律顧問，幾年前劉總是辦公廳主任，跟方曉陽打交道好幾年了。最近才提升為公司的副總。他告訴曉陽，他們公司正在準備上市，目前正在籌備階段，正在選拔公司上市項目的律師，方盛博所一直是公司的法律顧問，對公司的情況比較瞭解，所以是候選所之一，請方盛博所報價。
他用輕鬆的開玩笑的口吻說：「競爭很激烈哦。你們所只是眾多候選所之一。」
方曉陽連聲說：「好的，好的。」
那邊劉總又對曉陽神秘地說，許多律師所公關很厲害，我也不能做主，最好跟我們去年新來的常老總能打個招呼。
「哦，是嗎？」說此話時，他腦子裡飛快地想著有必要找常總嗎？怎麼找啊？等等，所以說時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劉總聽出他沒有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就又說，「給你一點兒信息，聽說常總原來在機械部工作過，你看看能不能找些老關係。」
「謝謝你關照。」方曉陽客氣道。
「成功了你可得請客喲！」劉總笑嘻嘻地說。
「不成功我也會請客的。」方曉陽……地回答。
之所以用「……地」這樣的表示，是因為找不到恰當的詞來形容方曉陽的回答。從語氣上看，他似乎並不在乎得到這個項目。其實，哪個律師不願意有好的客戶，做好的項目啊。「不在乎得到這個項目」不是事實，但是讓他去搞公關，卻不是他擅長的。
當然，一般認為，一個律師，對於客戶，應該像餓狗撲食一樣。可是在這方面，方曉陽似乎還不能入鄉隨俗。
多年來所受的教育讓他一直認為律師和醫生一樣是有尊嚴的專業人士，醫生是治人體的病的，或者是為人體做保健的，而律師是治社會的病的，或者是為企業為社會做保健的。當然應該是被治療被保健的對象找上門來，哪能自己找到被治療被保健的對象門上呢？再說，企業應該有選擇的自由。就像做買賣一樣，上趕著不是買賣，強扭的瓜不甜，求來的客戶不是好客戶。
記得在國外律師事務所工作的時候，方曉陽很年輕。他跟著一個老合夥人一起工作。老律師原來在高等法院做過法官，後來年紀大了，就辭了法官，來到這家律師事務所做合夥人。對雄心勃勃的方曉陽，他很欣賞，但是，他語重心長地對曉陽說了一番話。他說，如果想掙大錢，最好不要做律師。當然，做律師有很好的收入，但是，絕不可能發大財，要想發大財，最好去做實業。律師不可以像商人一樣上門推銷自己，而是應該坐在辦公室裡，搖著扇子等著客戶上門。但是，客戶一旦委託自己，就要把案子辦好。這才是律師應有的態度。
老律師的話雖然給方曉陽的印象很深，但是，回國後的現實卻給他這個書生氣十足的書獃子沉重的打擊。
剛剛回國的時候，沒有一個客戶，一切從零開始。他記得老律師的話，但是，坐在辦公室，喝著茶，卻坐不下去，一切都需要花費用。即使不吃不喝，每天的房租水電費、電話費、交通費總是少不了的。他無法坐在屋裡，他無法不上門推銷自己。他拜訪了不少企業。
但是，業務還是很少，偶爾有一兩個來咨詢的就樂的不得了。可是，收費卻很低，有時候是一兩個小時的咨詢費，有時候甚至沒有費用。仍然不能完成辦公成本。有時候還要貼上一些老本。那時候，老婆丁一泓經常對別人說：「沒看到他往家裡拿錢，倒看到他從家裡往外拿錢。」
後來，慢慢地有了一些小業務，他認真去做，就有了回頭客。有時候，外國經濟團體或企業找他講演，他口才好，業務也好，以為講完後，一定會有客戶來找他。可是，奇怪的是，聽他講演的沒有一個企業來委託。
回頭客又介紹了回頭客來，業務就這樣慢慢地發展了。回過頭來，他發現，客戶都是一些自己找上門來的，而他主動去拜訪的企業幾乎沒有一家成為他的客戶，聽他講演的也沒有來找他的。找上門來的除了回頭客和回頭客介紹的外，還有聽了其他律師講演的企業。真是奇怪。所以，律師和企業的關係，有時候就像戀人的關係一樣有一種說不清的緣分，要不然為什麼那麼多企業就是這些企業來找你呢？
直到這時，他才真正相信老律師告訴他的話沒有錯。正是因為他對律師與客戶之間這種宿命關係的認同，導致他回國這麼長時間，做律師這麼長時間仍然不願意或者說不擅長公關，不知道他是因為不願意而不擅長還是因為不擅長而不願意。為此老婆丁一泓和鐵哥們兒王凱歌經常數叨他。現在冒出個M公司的上市項目，本來是個好業務，卻要從公關開始做起，真難煞了書生方曉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