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曉陽邊收拾會議桌上的文件邊說：「兩三天以內發給我和王律師吧。今天大家都累了。」他轉向王凱歌，說：「凱歌，你沒有什麼事情了吧？」
王凱歌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疲憊地說：「跟老外開會真累啊。文傑你先回去吧，我和方律師還有些事情。」
文傑抱著文件離開了會議室。王凱歌關上會議室的門，從口袋裡掏出一支煙，自己點上，神秘兮兮地對方曉陽說：「曉陽，上次我跟你說的M公司要上市的項目你這個法律顧問有眉目了嗎？。」
方曉陽起身將會議室的窗戶打開，埋怨道：「所裡規定不准在公共區域吸煙，你帶頭違反規定，讓年輕人看到不好。」
王凱歌大大咧咧地吐了一口煙，說：「沒關係，現在是下班時間，不受規定的限制。你得懂得變通。」
方曉陽不想和他爭論下去，就說：「上次法律部的人說過要上市，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動靜。」
王凱歌將煙頭在煙灰缸裡捻滅，「據我所知，這次負責上市項目的主要不是法律部，公司成立了一個上市辦公室，由公司的副總直接負責，當然法律部的意見也起一定的參考作用。」
「是嗎。」方曉陽點點頭。
王凱歌繼續說：「據說目前有不少所都有所行動。其中競爭力最強的是海天高所。」
「海天高所的誰？何大壯、梅正中還是梁彥冰？」方曉陽問。
「目前是何大壯和梅正中聯手，好像沒有梁彥冰。」
「你真是消息靈通人士。」方曉陽心想，自己做M公司的常年法律顧問都不知道的消息王凱歌居然全部得到了。
王凱歌接著說：「你知道，何大壯和梅正中都是拿項目的高手，現在他們又聯起手來，很不好對付。」
方曉陽由衷地說：「你也是高手。」
王凱歌看方曉陽沒有諷刺的意思，就頗為得意地說：「本人再努努力。關鍵的時候可能需要你出面。」
「沒問題。」
二人前後腳兒離開了會議室。
文傑收拾好東西就給曉月打電話：「大小姐，對不起，我剛開完會，有時間一起吃飯？」
只聽曉月那邊小聲說：「我正在和客戶吃飯，回頭打給你。」
第四章8.犯錯的是人，不犯錯的是神，犯了錯改正了的就是好人。
經過幾個月的工作，G公司的收購項目終於簽約了。G公司是梁彥冰的客戶，莊文新參加了全過程，曉月參加了結尾部分的一些事務性工作。
這天，G公司的史密斯來所裡開會，莊文新和曉月也參加了。會後，彥冰請客，在海鮮大酒樓吃生猛海鮮。
席間，彥冰用流利的英語和史密斯交談。
史密斯問：「梁女士，你們休假都做什麼？」
彥冰說：「我基本上去海外旅遊。」
「您都去過什麼地方。」
「我去過幾十個國家。我不喜歡跟著旅行社走馬觀花。我喜歡在一個地方住下來，慢慢地體會當地的生活。我去過加勒比海濱游泳，去過阿爾卑斯山滑雪，去過法國的普羅旺斯摘葡萄，去過夏威夷海底潛水。我喜歡在一個地方租一個小別墅住下來，讀一本英文小說。」彥冰說著，一臉的興奮。
彥冰的語氣裡充滿著得意與炫耀，她要在史密斯面前充分展示自己作為成功律師的狀態。而坐在一旁的莊文新卻神色凝重，沉默不語。曉月感到，彥冰的語氣對莊文新和自己都是一種深深的傷害。所以自己也用面無表情以示對彥冰的不滿。
史密斯感覺到了三個中國律師之間的微妙關係，他轉向莊文新：「莊先生也到處旅遊嗎？」
莊文新說：「No，No。我只去過北美。」
史密斯問：「為什麼不？」
莊文新支支吾吾有些尷尬。彥冰看到莊文新的狼狽相，並不解圍，反而面露得意之色。
莊文新看著得意洋洋的彥冰和一臉莫名其妙的史密斯，實話實說：「因為沒有錢。」說出這話，莊文新反而輕鬆了。
這時，史密斯反而尷尬了，似乎不小心打聽了別人的隱私。
曉月坐在一旁，插不上嘴，完全是個陪襯。與神采飛揚的彥冰比，不僅自己是個陪襯，就連莊文新這個大老爺們都是徹底的陪襯。一頓生猛海鮮吃得毫無味道。冷不丁地，史密斯對一直沉默不語的曉月問：「方，你怎麼不說話？你不喜歡旅遊嗎？」
曉月文靜地笑笑：「我喜歡去安靜自然的地方，喜歡青藏高原的神秘和純潔的天空，躺在綠草地上，望著藍天白雲，似乎一伸手就能摘下一片雲彩。」剛才被彥冰壓在胸口的陰霾終於稍稍散去。
「方，你真浪漫！」史密斯不禁讚歎起來。曉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彥冰半是恭維半是諷刺地說：「史密斯先生，你不知道，我們這位方律師是典型的小布爾喬亞。」她正準備侃侃而談，手機響了起來，是高飛打來的電話，彥冰說正在陪客戶吃飯，高飛說那麼完事了我們在酷藏酒吧見面吧。
史密斯見彥冰很忙，就說：「梁，今天時候不早了，我該告辭了。謝謝款待。」
四個人互道再見就散了。
彥冰從高飛電話裡的語氣聽到有要緊的事，就立即開著她那輛紅色寶馬車直奔三里屯酷藏酒吧。
雖然像別的酒吧一樣燈光昏暗，但是，酷藏酒吧的特點是沒有太吵的音響，即使有歌手在唱歌，也是抒情輕曼，很少有歇斯底里的嚎叫，比較適合談事情。所以，這裡是彥冰高飛他們這些不太年輕的人首選的酒吧。高飛已經在那裡等她了。彥冰落座後，要了一杯拿鐵。高飛笑道：「大律師，晚上還喝咖啡啊。」
彥冰無奈地笑笑：「沒辦法，回去還有一堆文件等著我呢。」
高飛端起酒杯：「早知道你這麼忙，我電話裡跟你說也行。但是剛才聽你電話裡急匆匆的，也沒好說，就約你出來了。」
服務員端上了咖啡，彥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沒關係。什麼事？M公司有線索了？」
高飛不置可否，飲了一口酒，故作神秘漫不經心地說：「你猜前幾天我遇到誰了？」
「誰？」彥冰猜不出來。
「咱們年級的白玫呀。」
彥冰眼睛亮了一下：「是麼，她怎麼回國了？我幾年前在美國見到過她。她現在怎麼樣，在做什麼？」
高飛放下酒杯：「在一家外國律師事務所。她說是跟他老公回國的。」
「她老公是做什麼的？」
「在國外拿了個經濟學的博士，作為高級人才被引進回國，回來就做了主管部門的司長。」
「是嗎？那，咱們什麼時候一塊聚聚？」
「我想可以托她老公為拿到M公司上市項目幫幫忙。我跟她說了哪天咱們一起聚聚，她似乎不太積極。回來一年多了，她說基本上沒有和同學聯繫。」
彥冰心裡一顫，笑容僵在臉上，心裡有些不自在，但是，嘴上又不好多說，就訕訕地說：「是嗎？」
高飛看出了彥冰的不自在，他上次遇到白玫的時候，感到白玫似乎有意疏遠，也有些不自在。不過，好在高飛在商場打拼了許多年，見過很多這樣的官員和他們的家屬，所以也有些習慣了。只是他一開始想以老同學的身份接近白玫這個官員的家屬，而白玫的矜持和淡漠使他有些失望。後來，他自我反省一下，其實，他自己就沒有把白玫當作一般的同學對待，他對白玫的熱情和期待完全是因為白玫的老公，自己反而要求白玫把自己當老同學，不是有點兒強人所難嗎？於是，他努力調整了心態，就把他們當作官員家屬好了，反正身在商場，他已經錘煉得刀槍不入了。先把這個信息告訴彥冰，看看她的動作和白玫的反應，高飛隨後再鴨子泅水暗使勁。
昨天和史密斯的飯局情景一直縈繞在曉月的腦海裡，一會兒是得意洋洋的彥冰，一會兒是垂頭喪氣的莊文新，回到家裡，好不容易才入睡，第二天一早起來，滿腦子還是昨天飯局的情形。一直到了單位，她還是渾渾噩噩的。她還不知道，何大壯此時正在為昨天的文件火冒三丈呢。
何大壯今天著實氣壞了。
昨天晚上為了M公司的上市項目搞公關去了。這次公關不是喝酒吃飯，而是到機場接主管部門的張處長。何大壯就是有這種本事，能迅速地和有利用價值的人成為哥們兒。何大壯的哥們兒滿京城。其實人家張處長出差，下屬們總是願意去機場接送。可是既然和何大壯成了哥們兒，何大壯又這麼熱情，在航班不太正常的情況下，比如晚上到達或週末到達啦，或飛機晚點啦，他就會讓何大壯來接機。雖然張處長年輕有為，才三十出頭，但對作為堂堂大律師事務所主任且已過不惑之年的何大壯來說，做起這些服務來沒有絲毫的心理障礙。
這些對於何大壯來說不僅不是負擔，而且還是很高的榮耀。不是鐵哥們兒，哪裡有資格擔當這份差使呢。飛機晚點，何大壯在機場的咖啡廳等了三個小時，當然越晚點越說明自己接機的價值，這種苦肉計還不用導演和配戲演員，自己一個人就全演了。張處長客氣了一句抱歉，就上了何大壯的大奔。其實，何大壯自己是配有司機的，專職的司機一半的作用是撐門面，但是，他總是知道什麼時候該撐著個門面，什麼時候該謙虛謹慎。在接送官員的時候，他總是喜歡親自駕車。一路上少不了談到各種項目，當然重心放在目前各個所爭奪的焦點M公司的項目上。這種接機，與其說是服務，不如說是特權呢。
將張處長送回家，何大壯又趕回辦公室修改曉月起草的文件，回家也很晚了。他心想，這些年輕的律師真是不讓人省心，自己辛辛苦苦找到了活，他們也做不了，還得他公關回來親自修改，他們還提出各種各樣的要求，以為自己有了多麼大的功勞，真是的。何大壯心裡有氣，也不好太直接說出來。好在，公關進行得有些眉目，心裡還是比較高興的。因為睡得晚，早上就起不來。正在做美夢的時候，客戶打來了電話，上來就劈頭蓋臉地說：「何律師，你是怎麼搞的，把『賠償600萬元』寫成了『賠償600元』，差了一萬倍！幸虧我仔細看了一下，還沒有發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