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月、文傑、大毛和咪咪聚會在西子湖茶樓。上次同學聚會，因為曉月加班，沒能參加，所以許久沒有和大毛、咪咪見面了。
大毛羨慕地問曉月：「你到了大所做律師，感覺一定很好吧？」
曉月苦笑著說：「感覺不太好。「
「為什麼？「咪咪詫異地問。
「哪裡不好？」大毛也問。
「許多方面。」曉月感到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她邊想邊說：「比如，老闆們總在辦公室裡歇斯底里，讓人感到精神緊張。」
「業務方面怎麼樣？」大毛又問。
「業務方面當然不錯，他們做的都是大項目。」
「那肯定能學到很多東西。」
「是可以學到不少東西，工作內容也很有意思。」
「都是些什麼工作？」
「境內境外上市、銀行貸款，國際租賃、不動產開發、抵押擔保、保險、收購、外商投資。反正都很有意思。」
「哇塞，都是好活啊。真不得了！那不就得了，你不要不知足了。能有活幹，又能學東西就不錯了。」大毛既羨慕又沮喪地說，「我們所根本就吃不飽。就只是接一些小案子，收入根本就不能保證。對了，你們所還要人嗎？」
「不知道。可是，文傑他們所又有項目，心情又好。」曉月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
咪咪說：「這是人家文傑的命好。」
大毛也對曉月說「你不要這山望著那山高了，只要收入好就行。」她吃了一口豆腐乾接著問「你一個月多少錢？」
曉月說：「我還沒有拿工資呢，明天發工資。」口氣裡透著自信。曉月雖然不知道工資是多少，但是自信每天辛苦地加班加點地工作，工資一定不會少。
「啊呀，沒有談好工資怎麼能去上班呢？」大毛吃驚地問。
曉月有些緊張起來，是啊，怎麼到現在還沒有談過工資的問題啊。
咪咪笑著說，「曉月從來沒有為錢發過愁，所以不屑一談吧。」
大毛說：「我看是太天真了吧。」
「沒關係，他們所業務那麼好，估計也低不了。」文傑安慰道。
會計叫曉月到財務室領工資。會計說：「總共兩千多元，你點一下，簽個字吧。「
曉月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遍，「多少？」
會計把工資條給她看：「你看看這個工資條，月工資3000元，減去兩天的缺勤，再減去半天的事假，每個月按22天計算，一天136元，3000元減去340元就是2660元，扣除所得稅和三險，就這些。」
「我的工資怎麼才這麼少？」曉月問。
「這我可不知道，這是老闆定的，你事先不知道嗎？」會計似乎也有些吃驚。
曉月啞口無言。她又想起自己並沒有缺勤，怎麼扣了兩天呢，就問會計：「我並沒有缺勤啊，怎麼少了兩天呢？」
會計面無表情地說，「考勤是由徐圓圓管的，你找她去問吧。」
曉月忍著氣地來找徐圓圓。徐圓圓坐在辦公室裡，胳膊肘架在桌子上，塗著紫黑色指甲油的細長的手指夾著一支坤煙，那姿勢實在是優雅，曉月聽說有些女士就是為了這樣的優雅姿勢而吸煙。只是曉月覺得徐圓圓這樣的女人似乎不該坐在律師事務所的辦公室，而是應該坐在夜總會或者什麼其他娛樂場所。她真的不知道海天高所的合夥人為什麼找這樣的人做行政主管。雖然曉月在房地產公司做過幾年，但是，可能是骨子裡的清高，她對娛樂交際從來沒有興趣，也不太習慣和交際花這樣的人打交道。可是現在，她不得不硬著頭皮跟徐圓圓說話：「徐圓圓，我這個月沒有缺勤兩天啊。」
「不對吧，我查了考勤本，你看看。」徐圓圓用她那特有的尖細嗓音說。她衝門外的秘書喊道：「小楊，你去把考勤本拿來。」
徐圓圓接過小楊遞過來的考勤本，翻開，對曉月說：「你看，上個月1日，2日這兩天你沒有簽到。15號，事假半天。」
曉月想起那天請假去聽方曉陽的講座，原來這也是要扣錢的啊。但是缺勤是沒有的，就說：「我剛來的時候，沒有人告訴我要簽到，等我知道以後，就補簽了，你看，這後面不是有我的簽字嗎？」
徐圓圓一本正經地說：「這個啊，不算。咱們這裡補簽從來都不算。要是誰沒來，過幾天再補簽，不就亂套了？」
曉月從來不會跟別人討價還價，她從小羞於談錢，可是今天她覺得他們做得有些過分，就忍住氣說，「可是我並沒有因為沒來而補簽的。再說，除了簽到，還可以有其他人證明我來了。」
「其他人沒有證明的義務，我們只看簽到。」徐圓圓又平淡而優雅地吐了一個煙圈。
「再說，我去聽講座就扣了半天的工資，可是我每天加班加點累積起來，早就不知道有多少個半天了，怎麼沒有加班費呀？」曉月邊氣憤地說著，邊為自己為了幾個銅板討價還價感到羞恥。她的臉漲得通紅。
「這個呀，不在我的職權範圍內，加班費的問題你找老闆說去好了。」
曉月還想跟她爭辯，看她實在不可理喻，就氣呼呼地去找彥冰。彥冰正在辦公室裡和別人在電話裡聊天，說的都是些無關痛癢的話，她聽出來，這又是彥冰在做感情投資。彥冰從來不做無用功，看見曉月進來，她示意她等一下，對著電話甜甜地說，「就這麼說定了，那天你一定要賞光出席啊，到時候我去你家接你。」
見到彥冰，曉月忍了半天的淚水終於控制不住了，她把剛才領工資以及和徐圓圓的談話都向彥冰說了。彥冰連忙從寫字檯上的紙巾盒裡抽出一張紙巾遞給曉月說：「啊呀，我當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呢，原來是這麼點芝麻綠豆大的事，還值得哭鼻子？」她又說：「人家徐主管也是按規矩辦事。再說了，跟行政主管可得搞好關係，弄不好，發個辦公用品給你小鞋穿，吃虧的還不是你嗎？行了，別太在意了，回去幹活吧。」
曉月找彥冰來，一方面想說說考勤的事情，另一方面也是想說說工資標準的問題，沒想到彥冰對實質性問題隻字不提，就這麼把她打發了。看樣子，彥冰是存心不想和她談這個問題。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曉月努力想讓自己冷靜下來。但是，今天的事情真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了。她有太多的沒想到，第一個沒想到是事務所給她定的工資那麼低，第二個沒想到的是徐圓圓那麼不講理。第三個沒想到的是彥冰對徐圓圓的做法態度是那麼曖昧。她覺得這一切都是那麼不正常。這是一個不正常的單位，她只能得出這樣的結論。她先是沒想到，後來是想不通。再後來就不得不為自己的生活做安排。曉月從小養尊處優，從來沒有為錢發過愁。自從到房地產公司工作後，她的高收入都是自己花，先是買了車，後來又分期付款買了房子，平時她穿著入時，穿的用的都是名牌，經常花好幾千買高級化妝品。現在，她就是不吃不喝，不買衣服、化妝品，那麼，每個月的房屋月供、養車費、手機費、上網費、房子的物業管理費，就得好幾千，這點收入，就算沒有扣除所謂缺勤的錢，也不夠她每月開銷的一半。以前她收入多的時候，都大手大腳地花得差不多了，現在連月供都等著每個月發工資來還呢，沒想到工資是那麼低，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馬上借點錢趕緊還月供。想到自己要靠借錢過日子，曉月的眼圈又紅了。
旁邊座位上的范小青早看到曉月坐立不安的樣子，想到自己是個過來人，還是安慰一下她吧。就問：「是不是感到工資太低？」
曉月點點頭：「這倒也罷了。就是徐圓圓做事情太不講道理。」
「她從來沒有講過道理。這裡，沒有道理可講。」本來想安慰一下曉月，范小青自己先生起氣來。
「為什麼沒有人管她？」
「咳，這你還不懂？徐圓圓剋扣了咱們大家，不就給他們省了嘛。」
「其實她自己也是個打工的，何必做事那麼絕？」
「有人喜歡吧。」范小青話裡有話，曉月聽出徐圓圓在所裡有後台，誰呢？彥冰？有點兒像。彥冰總是替徐圓圓說話，可能是彥冰吧。
「咳……」曉月歎了口氣。想著自己得趕緊去借錢。
曉月給曉陽撥通了電話。曉陽聽說曉月要借錢，有些吃驚。在曉陽看來，妹妹雖然不是大款，但是從來都是手頭闊綽，現在又做了律師，怎們還向他借錢呢。
曉陽問：「你有什麼急用嗎？」
「還月供。」
「你的工資還不夠還月供嗎？」
「別說月供了，就是吃飯都成問題了。」曉月說話有些哽咽。
「怎麼啦？」曉陽聽出有些不對勁，又問：「你一個月工資是多少？」
「兩千多。」
「什麼？」曉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其實是三千，不講理地扣了幾百，就剩兩千多了。」
「這麼少？」曉陽沉吟道：「按說，從社會的整體來看，也不能算太低，我是聽說有些小所工資很低，甚至不開工資，但是沒有想到彥冰他們這個大所是這麼低。」說到這裡，曉陽覺得應該安慰曉月一下，就說：「沒關係，現在就業市場不是很好，有許多海歸也不過這麼多的工資，甚至有些海歸都變成海待了，比起他們，你還算是幸運的。而且你現在還是實習律師，沒有多少經驗，這麼多也不少了。再說，你的收入雖然少，但畢竟是做自己喜歡做的工作。至於收入，慢慢再說，現在不夠，我先資助你。這樣吧，你要多少錢，直接找你嫂子吧，我在家不愛管錢，不愛管物，樂得省心。我跟她打個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