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喝的全是本地的小燒酒,62度。他頗有阿Q精神地說,什麼瓶裝酒,不純,沒勁!那是計劃經濟年代,家家都不富裕,一般人家誰喝得起瓶裝酒?
八十年代初的一次春節家宴上,岳父忽然對我說,你說茅台酒是啥滋味?我無語,因為當時我也沒嘗過茅台酒。岳父又說,人說那是國宴上用的,咱老農民這輩子怕是聞也聞不到了。我聽了岳父的話,心裡有點發痛,想,我要弄一瓶茅台酒來,孝敬孝敬他老人家。可當時我這個臭老九,哪有這能耐啊。
有一天,我在一個同學家看見一瓶茅台,頓時眼睛一亮,就把它拿在手裡,卻發現只是個五星牌茅台酒的空瓶子。同學說,這是他父親六十六大壽時一位當軍官的朋友送的,當天就把酒喝沒了。他見我對這個空瓶愛不釋手,就說,你喜歡就拿去吧。
我拿著這個酒瓶回到了家,天天對著它望梅止渴。我多想有一瓶真正的茅台,讓岳父大人過過癮啊。可一個空瓶有什麼用?我考慮再三,決定來一次「真瓶裝假酒」。於是我買一瓶北京二鍋頭,倒進了這個漂亮的茅台瓶裡,然後用臘把瓶口封好。
岳父70大壽那天,我拎著那瓶假酒走進了岳父家。岳父一看到這瓶「茅台」,竟激動得老淚縱橫,他豎起拇指,把我狠狠地誇了一番。我有些尷尬,責怪自己欺蒙老人不應該。我硬著頭皮,給岳父倒上一杯,岳父莊重地接了過去,輕輕地啜著,又使勁地咂巴著口舌,然後說,真香真純啊!我的臉像醉酒般的發燒,可是岳父沉浸在極度的喜悅之中,一點也沒發現我的窘態。岳父又說,我終於嘗到茅台了,我這輩子沒白活啊!
岳父了卻了一樁心事,而我卻重重地背上心事了。我怎麼能欺騙一位善良的長者呢?我一定要搞到一瓶貨真價實的茅台,來彌補我對岳父的虧欠。
可是還沒等我買到茅台,岳父就過世了。
這以後每次清明掃墓時,岳父的音容笑貌,都鮮活地浮現在我的眼前,我彷彿看到他豎起拇指,說,姑爺,好樣的!茅台的滋味真是好極了。
今年的清明節,我又一次來到岳父墳前。在那草兒青青的墳地上,我把祭品一一擺好,又從懷裡掏出一瓶真正的五星牌茅台酒,打開瓶蓋,斟滿兩杯。我跪在岳父墳前,舉起一杯酒,對長眠地下的老人說,爹,你在九泉之下原諒你姑爺吧,當年給你喝的是假酒,只因那時我實在買不到真正的茅台啊,你若能活到現在多好啊,我會讓你喝個夠的!
我把酒徐徐傾下,作為對岳父的酹祭。又端起第二杯酒,說,爹,我陪你喝一杯,請原諒我當年的不孝……
接著,我把瓶中的茅台全灑在地上,空氣中頓時瀰漫著醉人的芳香。看著那些液體緩緩地滲入黑土中,我想,我終於了卻一樁心事了。
我的情人節,只有茅台相伴
芊芊芊草
那日晚歸,鄰里的白領姐姐的屋裡有哭聲。我敲門走進去,剛剛失戀的她,無限的悲傷寫在了臉上。
她在獨飲,桌上的中國名酒茅台已經少了大半瓶。我驚愕,她原本對酒精是過敏的,少量的酒也會讓她全身發紅,她曾談酒色變。
我感言,失戀真能改變一個人。
我力勸她,搶過那剩下的半瓶酒,她拚命相爭。情急之下,我將那小半瓶茅台酒一氣灌入口中。
回到我的房間,沒多久,滯後的酒勁湧遍了我的週身。頭暈膚熱,腳步踏雲,飄飄欲仙。一個人,勉強地躺在床上,卻不能寐,漸漸地,感覺出有種異常的興奮。
忽爾想起,心中早就有了的那個他——陳巖,是他把我帶上酒途,可是我從未多飲嘗試到醉意的滋味。
於是,我趁著在這微醉的夜,忍不住撥通了他的手機,親愛的:茅台美酒已讓我進入仙境,似如嫦娥,只可惜,如意郎君不在我身邊。
我們天南地北的3000里,我欲乘風去,可高處不勝寒。他回:親愛的,好好睡,明晨見,晚安。
電話沒有掛,我彷彿聽懂到他的呼吸聲,透過空宇,看見他那張牽掛著我的臉。
一覺醒來,沒經歷亂夢纏身,週身輕鬆,頓覺力量倍增。想想如此安穩佳眠,也許是茅台美酒之神力?
我為求一解,又特意去超市買了一瓶茅台酒。
晚上,我取過高角杯,斟入半杯,慢慢搖動杯身,香醇可口的酒香竄入我的鼻息。
燈光下,水晶般的杯身穿透著美酒的彩虹,折射出神奇般的色彩。聯想前日的上好佳眠,我視酒若飲,酒未醉人,我先醉了酒。
這次我不想牛飲,先嘴搭在杯邊,吸入少量空氣,抿一口美酒。不急於嚥下,讓酒液在唇齒間流連一回,給酒添氣,待溫潤後,輕輕滑落喉間,只覺酒香濃郁香滿口,有令人陶醉之圓潤豐醇。
我的全身細胞,同為之起舞跳躍,通體有種輕鬆的舒暢。此種視覺、嗅覺、味覺的三重精美絕倫的享受,怎不令人神往?
漸漸,我日飲一口茅台酒成為習慣,更像是一種依靠。日久,茅台成為我的「男友」。
三個月後,我遠方的女友來看我,一見面竟發出驚異的眼神。她說,你的皮膚怎麼變得這麼好啊!越發光滑緊致,嘴唇豐潤又有光澤。
是嗎?我疑惑。
為了驗證,我特意上網,打開MNS,同男友陳巖對聊。互相對視的瞬間,他一臉驚愕,冒昧地問我的臉,最近用了什麼高級化妝品?銀行卡刷掉多少現金?
我,則把三個茅台空瓶子示意給他。
2008年情人節,寂寞的我,忽聽一陣敲門聲。打開門,一個很帥的小弟,送來兩瓶茅台酒。說:一個叫陳巖的北京男子,在網上購貨送你的:祝賀當今的楊貴妃養顏有術。
我一驚,後又笑:我的情人節,只有茅台相伴。
酒香裡孕育的愛情
劉靖安
女人買了一瓶酒,一瓶茅台酒。
女人不喝酒,女人是給男人買的。平時,女人用錢很節約,一分一厘摳下來,就是為了今天,買這一瓶酒。女人付了錢,然後,把酒湊近鼻子,閉了眼睛,聞了聞。雖然,什麼都聞不到,但茅台那種特有的酒香,還是穿過歲月,淡淡地飄了出來,讓她不知不覺沉醉了。
慢慢地,女人的臉上,漫上了一層紅雲。過了許久,女人像恍然大悟似的,連忙抱著酒,低著頭,不好意思地從人們好奇的目光中,逃回了家。
天色漸漸暗了,男人要下班了。
女人坐在桌邊,等男人。桌上,擺得滿滿的,有菜,有酒。女人看著已經倒滿酒的杯子,貪婪地聳著鼻子。
突然,敲門聲響了起來。
男人回來了,女人起身開門。
男人顧不上關門,一把摟住了女人的腰,親了一口,說,老婆,新婚快樂!這四個字,男人每年說一次,已經說十年了。
吃飯吧。女人輕輕掐了一把男人,淺淺地笑了。
於是,開始吃飯。男人端起酒杯,說,你也喝點吧。
你知道我不喝酒。女人說。
今天,十年了,少喝點。男人徑直走進廚房,拿來酒杯,給女人滿上了。女人端起來,和男人碰了一下,抿了一口。女人像不盡興的樣子,又抿了一口。男人看著女人,說,乾脆,我們乾一杯。好酒,慢慢喝,你要干,我給你倒一杯開水來。女人笑著說。
你想燙死我呀,良心大大的壞了。男人壞笑著,給女人夾了一個菜。
是啊,十年前就壞了,你沒發現?女人也跟著笑。
那天,是男人和女人見面的日子。女人走進約定的茶樓,泡好茶,等男人。可是,一杯茶都涼了,男人還沒來,女人就生氣了,想走。女人剛站起來,男人就來了。男人帶一身酒香。男人說,不好意思,朋友聚會,非要我一起把一瓶酒喝完才讓走。女人本來是執意要走的,但那時濃時淡的酒香,留下了她。於是,女人又坐下來,對服務小姐說,換一杯熱茶。茶來了,男人端起就喝,結果,又一口吐了出來。男人尷尬地說,我以為熱茶不燙呢。女人掩嘴而笑。笑完,女人故作輕鬆地說,是什麼酒啊,那麼大的吸引力?男人就說,茅台。女人說,難怪,這麼香。因為酒香,女人就喜歡上了男人,喜歡得連女人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交往久了,男人就發現,除了茅台,女人聞不得其它酒味。有一次他喝了其它酒,女人一聞,就說頭昏,想吐。那次約會,女人和男人,都掃興而歸。從此,男人不再喝其它酒了。只喝茅台,男人沒這個經濟實力,但男人沒有酒癮,能夠克制。女人明白,男人這是寵她,但她也為男人著想。結婚前夕,女人說,酒喝多了,傷身子,以後,你每年喝一次,不喝別的,就是茅台。男人說好。頓了頓,男人又說,哪一天喝呢?女人說,這你別管,到時你喝就是了。不久後,男人就知道了。那一天,以及每年中的那一天,男人和女人,都像今天一樣,很幸福。
幸福,讓男人情不自禁地抓住了女人的手。男人說,老婆,這些年,你辛苦了,來,我敬你一杯。
有你的理解,有你的愛,我就知足了。女人說完,干了。男人也干了。女人喝過兩杯酒,紅雲,又一次漫上了臉頰。
女人用迷離的眼神,看著男人。女人說,你說,今天是什麼日子?
這還用說嗎?男人彎曲了食指,輕輕刮了一下女人的鼻樑。
不,我要你親口說。女人嘟著嘴,像一個撒嬌的小女孩。
那,讓我想想。男人故意逗女人。
你想嘛,說錯了,罰酒一杯。女人說。
想起來了,今天,是兒子的生日。男人說。
罰酒,女人說,兒子早送到他奶奶家去了,主角都不在,還生日。
男人喝了酒,又說了兩次,結果都錯了。男人喝過三杯酒,女人忽然明白了。女人說,原來,你是騙酒喝啊。
男人呵呵一笑,說,好啦,今天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對吧?
女人笑而不答。
男人說,還吃嗎?
女人搖頭。
男人站起來,走到女人身邊,抱起女人,向臥室走去。女人躺在男人的懷裡,吊著男人的脖子,在一種幽幽的酒香中,好像又一次回到了新婚之夜。
風吹來的時候
李燕蓉
她偶爾會想起父親。那個少言寡語的男人。那個從茅台鎮走出來的男人只有說起他的家鄉才會露出像孩子一樣的笑容。會暫時把生活的沉重放在一邊。小時侯,父親喝完酒,總是喜歡把她抱在腿上,然後哼著她聽不懂的歌調。那時,風也會柔柔的吹過來。她問父親:
「你在唱什麼?」
父親笑了。拍著她說:
「長大你就懂了。長大爸爸帶你去看爸爸的小鎮。」
「爸爸的小鎮?那個小鎮是爸爸的?」她天真地問。爸爸搖著她不再說話,繼續哼著她聽不懂的歌謠。夏天的夜晚被拉長了,像一條細線遠遠地牽出了一些遙遠卻親切的回憶。
那個男孩不會叫爸爸也不會叫媽媽。他的記憶裡只有爺爺。誰也不知道他從那裡來。有人說,看見一對年輕、漂亮的夫婦把他留在了福生大爺的門口。也有人說,只是一個外鄉的女人,留下他時還哭了。福生大爺開門看見小包裹,眨了眨昏黃的老眼,抱起來說:
可憐的小東西。以後就跟著爺爺吧。
於是,他有了爺爺。鎮上的人常常會送吃的過來。福生大爺常常都要說謝謝了啊,送東西的人總是笑著剜他一眼:
還真以為崽是你自己一個人的啊,是咱們大家的。
就這麼著他長到了六歲。每天,爺爺砍完柴總要帶一些酒回來,抿一口酒。然後,再長長的呼出一口氣。爺爺總說:
福崽啊,再長大,就給你也喝幾口。咱茅台鎮的酒可是神仙才能喝到的。瞧你爺爺都快九十了身板還這麼硬。
可爺爺還是走了。他哭了一天一夜,把小臉都哭青了。鎮上的人都說:
福生老漢有福呢!給人當長工當了大半輩子耽誤了娶老婆,沒想到臨末了的還能撿個孩子給自己送終。送走了爺爺,鎮裡的人問他:
想去誰家?崽想去誰家就去誰家。說吧。誰都能把你養大了。
他搖了搖頭,說:
「我哪兒也不去,我要守著爺爺的舊屋,我要守著爺爺。」誰也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大家都勸這個只有六歲的孩子跟自己回家去。孩子固執地回絕了。大人雖然搖頭卻也都紅著眼說:
福崽有良心呢!知道守老漢了。
從那以後,鎮上的人就開始輪著送飯給他吃。他吃的比村裡的孩子都好。後來,他又和鎮上的孩子一起唸書。他和大家一樣,快樂的時間像溜在冰上,一下子就滑過了。十六歲那年,他考上了城裡的高中。像以往一樣去山上看爺爺,結果被蛇咬了。撐著所有的力氣拖著腿下了山,快到鎮上昏倒了。那次,鎮上的人幾乎都來了。見他睜開眼,麻叔搖著酒瓶說:
「福崽,沒想到你的第一口茅台酒喝在了腿上。」人們都笑了。都說:
吝嗇的麻叔居然肯往福崽傷口上衝兩瓶茅台酒呢!看來麻叔也不那麼吝嗇嘛!
麻叔不好意思地笑了。要知道,平時,誰要想從他的酒瓶裡喝一滴酒都要被他罵得跳腳的。他自己也總是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著喝。一瓶茅台要喝半個月呢!從那次腿好以後,他也開始喝酒了。也是小口地抿著。
鎮上從來沒有人酗酒,鎮上的人說:茅台啊,就要小口的抿才有味,一口酒進了嘴,像細線似的慢慢滑在胃裡再回甘到嘴裡。喝茅台的人一定要有茅台酒的酒品才算是真的喝上了茅台酒。
長大後,考了外面的學校,出了茅台鎮。夜裡,他常常會想起茅台鎮的河邊風聲。常常想起他一個人坐在河邊,被風輕柔撫摸的那些日子。風裡總浸潤著鎮上茅台酒那沁人的香氣。再後來,遇上艱難的日子,只要喝一口茅台酒,記憶中小鎮裡人們呵護的眼神就會像以往一樣掃過他的心靈。一切,都變得不那麼艱難了。他知道,那是他的小鎮。
女孩站在茅台鎮上想像著父親的歲月怎樣的從河邊靜靜地流過。夜晚的風吹過,帶來了陣陣酒香,濃郁、芬芳、飽滿。女孩兒深深吸了口氣。想起了父親把她的手交給另一個男人時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