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301 第七章 三隻眼睛 (1)
    電梯門開了,一陣陰風吹進來,令他打了一個寒戰。蘇檀警惕地退了一步,小心看著前面。果然沒有人,只是看見了一片漆黑。電梯門關閉後繼續上行,突然,一陣鈴聲響起。

    掛了電話,蘇檀莫名其妙地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覺得似乎有些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或已經發生了。

    為什麼會是馬若水給自己打電話,他不應該在外地看畫展嗎?他為什麼要用劉丫男的電話,奇怪了,這麼晚了讓我去丫男畫室幹嗎?難道劉丫男買的那只箱子有問題?

    他想再打個電話問個清楚,但轉念一想,覺得還是親自去一趟看看的好。

    下了樓,蘇檀心有餘悸地上了一輛出租車。他看了看那司機,是個女的,這才放下心來。

    從租的房子到劉丫男畫室,開車大概需要四十分鐘。雖然在這個城市生活了好幾年,可蘇檀對這裡仍然知之甚少。車窗外閃過城市特有的燈紅酒綠,以及讓人辨不清方向的立交橋,他覺得自己永遠搞不清這城市的脈絡,想著想著,竟覺得有些傷感。

    在這個晚上比白天更美麗、能夠令人迷失的城市裡,什麼時候才能有一個讓自己安身立命的地方,哪怕地方很小,就算只有幾十平米也是好的……

    車子停下來,蘇檀站在那高層底下朝上望,感覺有些頭暈。蓋這麼高幹嗎啊!他暗暗地想。一般都是從高處往低處看頭暈,怎麼從底下向上看也頭暈呢?

    一聲招呼讓蘇檀回過神來。那人看來是個保安,穿著一身灰色制服,紅帽子,紅肩章,紅腰帶。他說:「先生,您不能再朝前走了,那裡是停車場。您有什麼事嗎?」

    蘇檀看向保安。他個子很高,也很瘦,看不清他的臉,因為他的臉隱藏在紅色的帽子下面。

    「我去十三層找個朋友,他在那兒等我。」

    保安打量了一下蘇檀,用手指著一個方向說:「上樓的電梯在另一邊,您走的是停車場的方向。」

    蘇檀表示感謝,說道:「謝謝,這地方我不常來,白天來過一回,晚上的感覺和白天很不同……」

    那保安似乎很贊同蘇檀的話,說道:「是啊,這鬼地方稍不留神就走錯方向。」說罷,他轉身向另一個盡頭走去,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蘇檀一邊朝電梯走,一邊回味著那保安的話,覺得聽起來有些彆扭,或者是對方用詞不當,他居然形容這個地方用了一個「鬼」字。

    來到電梯前,蘇檀按下十三層的紅色按鈕,電梯門徐徐開啟又關閉,微微顫動了一下後開始上行。電梯在第三層樓停了下來,蘇檀心裡犯疑,這麼晚了,怎麼還有人在這樓裡活動?

    電梯門開了,一陣陰風吹進來,令他打了一個寒戰。蘇檀警惕地退了一步,小心看著前面。果然沒有人,只是看見了一片漆黑。電梯門關閉後繼續上行,突然,一陣鈴聲響起,在如此安靜的環境中,鈴聲顯得格外嘹亮。

    當然是手機鈴聲。拿出手機,是一則短信,並且還是一個陌生號碼。他打開短信,短信寫的是:如果那天你沒有上樓,如果不是樓道裡面那樣的窄,窄到我們對面而過時需要側身,也許我們永遠只能目光相遇後又低頭走開。我的臉頓時紅了,你沒有和我說話,只是善意地笑笑,當我轉頭走得很遠時,心還咚咚地跳……

    落款是:紅到極時便成灰。

    電梯的門開了,蘇檀一邊莫名其妙地看著短信,一邊下意識地走出電梯門。他想起了白天的那條短信,好像也叫「紅到極時便成灰」,可惜自己把它刪除了。

    發短信的人是什麼意思?這人是誰?蘇檀想著,似有似無地好像聽到了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音,聲音很小但很持久。他猛地抬起頭四處打量,才發現自己站在的地方根本不是十三層。

    蘇檀的心怦怦地跳起來,他又朝前走了兩步,那聲音突然停止了。他摸了摸口袋,還好身上有一個打火機。他掏出打火機打燃,眼前是被一星火光照亮的一片廢墟般的景象,到處堆滿建築材料。看得出來,是一家公司在重新裝修。

    四處照了一下,藉著微弱的光芒,什麼也看不清楚,蘇檀的後背生出一層冷汗。他轉身朝電梯走去,一陣陣冷風吹過來,使蘇檀的後背越發冰冷。

    打火機已燒得發燙,不得不熄了火,周圍的黑暗顯得更加沉重而幽深。他焦急地跑到電梯門邊,才發現這裡居然是十一層。肯定是剛才按錯了按鈕。

    那電梯已經向下行,看來要到底樓才能再上行。蘇檀焦急地等待著。就在這時,那窸窸窣窣的聲音又開始了。

    蘇檀趕緊按電梯的按鈕,終於看見樓層的指示燈落底後開始上行,一、二、三……電梯像蝸牛一樣爬得很慢很慢,可是在第三層又停住了……

    時間就是這樣,越緊張的時候它就變得和死亡一樣漫長。

    有些人的性格很特別,一旦遇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總要想把它弄個明白,比如蘇檀現在聽到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可蘇檀不是這種人,他對一切不合理的現象都不感興趣,只要不給自己找麻煩,自己可以寬容得視而不見。所以,蘇檀任由那聲音繼續著,只是祈禱著電梯快點兒爬上來。

    終於,電梯門開了。當他像餓狼撲食那樣跳進電梯的時候,才發現電梯裡還有一個人,那人居然是齊小傑。這時的齊小傑已經被蘇檀的突然出現嚇得面如土色。

    「怎麼是你啊?」齊小傑摸了摸臉上的冷汗問道,「你嚇死我了,你怎麼會在十一層呢?」

    蘇檀苦笑了一下說:「靠,別提了,可能是我剛才按錯了按鈕。對了,你這麼晚來幹嗎?是不是馬若水叫你來的?」

    一面說著,電梯門緩緩打開了,十三層到了。

    畫室的門甚至都沒有關。蘇檀輕輕推開門,看見馬若水端端正正地坐在屋子中間仰望著天花板,不知在思考著什麼。在一個角落裡,蘇檀發現了劉丫男,他兩眼無神,嘴唇發白,癱軟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齊小傑不解地問:「這是怎麼了,這麼晚叫我來幹嗎?說話啊!」

    蘇檀掃視這屋子的各個角落,他終於發現了那只箱子。箱子的蓋子打開著,裡面滿滿的都是報紙。

    看到這場景時蘇檀心中一驚,知道劉丫男被騙了。

    白天那個胖子的演技真是精湛,自己和劉丫男居然被那看起來老實巴交的傢伙給帶進了一個局,他們兩個居然被人家牽著鼻子還興高采烈地一點一點地步入陷阱,而自己和劉丫男卻絲毫沒能察覺出分毫。

    蘇檀長歎一聲道:「看來還是太嫩啊!」又走到劉丫男旁邊安慰道,「丫男,這次的事情也有一半我的責任,你不要生氣,不就是三千塊錢嗎,吃一塹長一智……」

    話還沒有說完,卻看見劉丫男蒼白的臉上居然浮現出笑意,他冷冷地對蘇檀說:「你以為我是財迷那三千塊錢嗎?哼!我泡妞一天就能花三千。看你那點兒出息,就你還來勸我,你看看那箱子裡還有什麼吧!哼!看了你就該哭了!」

    蘇檀轉頭看了看馬若水,馬若水示意他看那箱子。於是蘇檀蹲在那箱子前面,用手扒拉開報紙,很快便摸到了一卷硬硬的東西……

    事情是這樣的,蘇檀和劉丫男把那只裝滿老扇面的箱子抱到車裡,劉丫男一溜煙開車跑了,就像有什麼人要追他似的。

    等到了市裡的一個車站,他把蘇檀扔在那裡,自己準備去找個開鎖師傅,把這箱子的鎖打開。因為這箱子看起來也是個老物件,要是撬壞了太可惜了。

    由於過於興奮,劉丫男不由自主地給馬若水打了個電話,說自己今天淘了好多老扇面,據說還有一幅畫著亭台樓閣的山水畫。馬若水聽了比劉丫男還興奮,當然他主要是對那幅山水畫更感興趣。馬若水說自己會開老鎖,他讓劉丫男到畫室等他,他在畫展這邊反正也沒什麼事了,正準備回去。就這樣,劉丫男回到了畫室,馬若水去了飛機場。

    在畫室裡,劉丫男焦急地等待著馬若水,他翻過來倒過去地擺弄著那箱子,不一會兒就弄得兩手全是灰。於是突發奇想,拿來一個水盆,一隻刷子,反正呆著也是呆著,不如在馬若水回來之前,先把這寶貝箱子刷乾淨。

    誰料想,他這一刷,可怕的事情發生了。那箱子不僅掉色而且漸漸地融化了。劉丫男有些傻了,等他清醒的時候,才發現這個所謂的古董箱子居然是紙糊的。

    這樣一來,還等什麼馬若水,他用力一拉,那鎖就給拉下來了。他把箱子打開,裡面滿滿的一箱子報紙,如果要是老報紙的話還說得過去,沒想到報紙都是前幾天的日報和晚報。

    劉丫男的智商被人藐視了,他先是怒火中燒,不一會兒火就滅了,接著全身發涼,於是就坐在了一個角落裡,失神地瞪著雙眼,一動也不動,這種狀態持續到馬若水在屋外敲門,他才從恍惚的意識中恢復正常。

    當馬若水看到劉丫男的表情,以及那盛滿報紙的箱子,不用解釋,也就心裡有數了。馬若水蹲下來仔細觀察了一會兒那箱子,然後把報紙從箱子裡拿出來。他是一個做事很謹慎的人,就在把報紙拿出一半的時候,他發現了報紙裡還裹著一件東西……

    現在,蘇檀正從箱子裡拿出那東西,那東西看起來是個紙卷。紙卷顯然是被別人看過了,因為捲得很鬆,估計看過的人肯定就是馬若水和劉丫男。

    站在一旁的齊小傑更是一頭霧水,被眼前緊張的氣氛感染了,他小心地湊近蘇檀,也想看看馬若水他們會發現什麼。

    從手觸碰到那紙卷的一剎那,蘇檀就能感到這個東西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

    他打開了那紙卷,不出所料,那果然是一卷畫,但內容不是亭台樓閣,而是一張水墨人物。蘇檀的手開始顫抖,同時看到了那畫上的內容。蘇檀雖然沒有哭,可他的臉比哭還要難看十倍。

    齊小傑也湊過來,隨著蘇檀機械地把畫展開,他看見了一個五六歲的孩子,那孩子平平地躺在地上,躺得是那麼的平,就像太平間裡的屍體。

    那畫的背景是一片向日葵,看得出來,那向日葵很殘破,葉子也都發黃了。向日葵的後面有一棵很粗壯的樹,那棵樹可能很高,因為樹冠已經衝出了畫面。

    最令人費解的是,在那棵樹的樹幹上,清晰地畫著三隻很大的眼睛,那眼睛很像人的眼睛,能明顯地看出眼珠和眼白,三隻眼睛從上到下豎著排列著,有一種說不出的儀式感。

    在畫的左下角寫著畫的名字和畫家的題款:「夜男孩蘇檀作」。

    齊小傑被這壓抑的氣氛激怒了,他大聲問道:「蘇檀,這是你失竊的那張畫嗎?你的另一張畢業創作?」

    靜止被齊小傑打破了,蘇檀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恐懼使他變得平靜了。他緩緩地站了起來,找了個地方坐下,轉臉問馬若水說:「若水,這張畫真是從這箱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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