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丫男聽到這話有些驕傲,於是跟大爺似的往他家唯一的一把紅木椅子上一坐,蹺起二郎腿又點上一支煙說:「李師傅,聽我哥們兒說,你這裡有些老物件,能讓我們開開眼嗎?」
蘇檀也找個相對乾淨點兒的地方坐下,抬頭看看這家的屋頂,上面除了黑灰以外還掛著一盞吊燈,八個燈泡只有兩個亮著,其中一個還在一閃一閃的。
姓李的胖子是個肉頭肉腦的禿瓢兒,那腦袋要是再多蹭點兒油,都比他們家的燈泡兒亮。那人倒是非常熱情,拿出兩個杯子,給蘇檀他們沏茶。
蘇檀的確有些渴了,拿起那杯子端詳了一下,然後又把它放回了原處,因為那杯子裡面有一層黑油,說好聽的叫包漿,說難聽點兒是沒刷乾淨。這玩意兒當古董行,拿來喝水就太噁心了。
劉丫男似乎沒有注意那茶杯,端起來喝了一大口說:「不錯!好茶,是不是陳年的普洱啊?」
蘇檀聽了差點兒沒笑了,心想:「普洱是不是陳年就不知道了,這杯子倒是陳年的。」
那胖子還要忙著給蘇檀他們切西瓜,讓劉丫男阻止了,並說:「李師傅啊,咱不是來喝茶吃西瓜的。東西呢?」又說,「我說你這就沒有電扇嗎?也太熱了吧我說。」
那胖子放下西瓜,歉意地說:「電扇是有的,但是電線早給掐了,沒電啊。」
說著,他進屋拿出一把折扇來,遞給劉丫男說:「您先用用這個,將就一下吧!」劉丫男隨手把扇子接過來,打開一看,眼睛一下子就直了,額頭沁出的汗滴險些落在扇面上。
這折扇雖然是素面的,上面沒有畫什麼,但看得出這的確是個老東西,因為紙面有些略微發黃,邊角處還有一些赭石色的小點兒。宣紙三年才發黃,十年才出點兒,這把折扇最少也得有幾十年了。
蘇檀也接過扇子仔細端詳。不錯!的確是老的,不是故意做舊的,扇面和扇骨粘接的地方還有一行細明體小紅字,是印章蓋上去的,寫著楊柳青畫社監製。
老扇面雖然不是貴重的東西,值不了多少錢,但要是找造假高手在上面畫上前人的畫,那可就值錢了。
劉丫男急切地問:「我說李師傅啊!你這扇子不行啊!沒什麼圖案,不過我喜歡素面的。這個你想賣多少錢?」
李胖子用手摸了摸臉上的汗,說:「這個您也要啊?」
劉丫男聽出這話的意思,他心裡暗笑:看來這回真是遇到老帽兒了,說不定今天會大有收穫呀,呵呵!想著想著,竟然自己笑出聲來。
蘇檀也看出些門道,問那胖子說:「是啊!這白扇面雖然不值錢,但我這哥們兒喜歡這個,你就開個價吧!」
那胖子一臉無辜地說道:「你們看看這硬木椅子,這還算是個物件,還有個收藏價值,您說那破扇子啊……」他想了一會兒,「我這原來有一箱子呢。」
劉丫男聽到這裡,一下就站了起來,說:「在哪兒,快拿出來看看。」
那胖子低下頭,無奈地說:「那還是冬天從那宅子裡搬出來的,我看這一箱子破紙,有的都變黃了,我就用它點爐子了……」
劉丫男聽到這裡差點兒沒背過氣去,他無力地癱軟在椅子裡,連連搖頭說:「李師傅啊!你真是個人才啊!」
說到這裡,那胖子突然眼睛一亮說道:「對了,還有一些沒來得急燒的,但是……」
說著他站起來,好像在回憶著什麼,眼睛不經意地瞟了一下桌子底下的一隻破皮箱子,拍了一下腦門說:「對了,剩下的都在這箱子裡!」
李胖子一邊說,一邊走了出去。屋裡只剩下蘇檀和劉丫男兩個人,劉丫男笑著對蘇檀說:「我看這人要麼是真好,要麼是真傻,他居然放心讓外人在這小黑屋裡踅摸,萬一要是碰見個手不乾淨的主,那胖子不就虧了?」
劉丫男想了一小會兒又說:「法律上好像有個詞兒,叫——誘導犯罪。」
過了好一會兒,那胖子才氣喘吁吁地走進來,無奈地說道:「這箱子的鑰匙找不著了,可能是我那表哥拿走了!」說著,他一貓腰把桌子底下的那只破箱子抱了出來。箱子不大,長短不到一米,上邊滿是塵土,很是破舊。
胖子接著說道:「我表哥比我懂這個,要不我給他打個電話,讓他把鑰匙捎過來,你們和他聊聊……」
沒等胖子說完,劉丫男眼珠一轉,說道:「那就不用了,不用找人來。你想啊李師傅,你找那麼多人來,賣了錢不是還得分他一份嘛,對嗎?」
李胖子擺擺手說:「沒事,自家的弟兄,沒事的!」說著就要出去打電話。
劉丫男趕緊向蘇檀使眼色,蘇檀會意地一笑說:「我說李師傅啊,您先別急著往外跑,您先坐下,我們還沒怎麼聊呢!」
這句話果然奏效,那胖子歉意地笑了,說道:「是啊!失禮了,我們這種粗人啊……」說著找了個板凳坐下來。
蘇檀知道劉丫男現在在想什麼——是怕那胖子的表哥是個行家,他要是來了還不得平地漲價,那自己不就虧了嘛。
只聽劉丫男問道:「我說李師傅啊,您說這箱子裡有多少扇面啊。」
那胖子思索了一會兒,說:「最少有二十來個。您知道啊,那玩意兒太厚,又不好燒,點爐子不著火卻老冒煙,所以我就……」
劉丫男憤怒地打斷了他的話說:「得了得了,您就別提您那些事了,您說說這箱子裡除了扇面還有別的什麼嗎?」
李胖子摸著自己的禿頭說:「好像裡面還有一卷畫。對!有一卷畫,那畫我可沒敢燒。」
劉丫男和蘇檀都是一驚,說:「什麼畫啊!」
李胖子搖搖頭說:「我哪懂什麼畫啊,就看著有山有水挺好看的。」
劉丫男激動得又站了起來,說:「我說李師傅啊!您能不能把這鎖撬開,讓我們看看啊!」
誰知那禿頭胖子一聽這話,竟然站了起來,忙說:「不行啊!挺好的箱子,撬壞了太可惜了,我看我還是讓我表哥把鑰匙拿來吧。您二位坐著等會兒……」說著,他又要往外跑。
劉丫男心裡罵了一句什麼,看那胖子走遠了,對蘇檀說:「蘇檀,你說這事怎麼辦啊!那個人的表哥要是來了,靠,還不得獅子大張口啊!」
蘇檀點點頭說:「是啊,有這個可能。但是不知道這箱子裡到底裝了什麼。」
不一會兒工夫,那胖子就跑回來了,說道:「我表哥半個小時就到,您二位先喝點兒茶等會兒……」
蘇檀看著劉丫男,只見他猛地站起來,舉起一隻手,伸出三個手指說道:「這個數,這箱子我收了。」
……
一路上,劉丫男就像抱著塊金磚似的興奮異常,跑到自己停車的地方,趕緊把那箱子放進車裡,就像怕人搶似的。他一面招呼著蘇檀一面迅速跳進車裡。等車子駛上公路,劉丫男才長出一口氣,說道:「呵呵!蘇檀哥們兒,你今天長見識了吧!這他娘的就叫撿漏。」說著,不知不覺就唱起歌來。
蘇檀也很高興,說:「那扇面的確不錯,要是讓馬若水畫些王雪濤或江寒汀的畫,我想準能賣個好價錢!」
劉丫男點點頭說:「是啊!畫點兒齊白石的草蟲也行。對了,一會兒我去找個開鎖的,估計這箱子可能也值幾個錢,別把鎖弄壞了。你還跟我去嗎?」
劉丫男現在正處在興奮點上,和他相比蘇檀有些累了,他想了想說:「你把我放在車站吧!我就不去了。」
蘇檀回到家時天都快黑了,躺在床上睡了一覺,醒來時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了。這時蘇檀覺得腹中飢餓難耐,正準備給自己搞點兒吃的,手機卻突然響起來。拿起手機一看,是劉丫男。他把手機湊到耳邊「喂」了一聲。手機那邊很安靜,蘇檀有些奇怪,急切地問道:「丫男,是你嗎?說話啊!」
那邊的聲音卻不是劉丫男,而是馬若水,只聽說道:「蘇檀……」聽得出來,馬若水的聲音有些顫抖,似乎是不知要說什麼,或是不知該怎麼說,又停了好一會兒,才說,「蘇檀,你還是來一趟吧!我們都在劉丫男的畫室!」
說完,馬若水就掛機了。